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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年轻的时候曾经以死灵法师的身份外出冒险,那时候整个帝国对这个派系的歧视暂时还没现在这么严重。不过队友们虽然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贬低这个职业,但是鉴于所谓的“完美搭配”理论,一个各方面都会点、各方面却又不精通的死灵法师,很快就因为诸如此类的原因被频频踢出队伍。
所以在再度被一名咒法师顶掉位置后,年轻气盛的少年卢卡斯终于爆发了,他朝那名咒法师提出决斗并击败了他,以证明死灵系的实战能力并不逊于其他派系,但其他队员依然不肯买账,说什么“死灵系与人类对战拥有优势,而我们冒险旅途中的主要敌人并不是人类”之类的怪话,总之就是不承认他在团队中起到的作用比咒法师大。单纯的争论起不到任何效果,所以最后他们打下了一个赌。
“萨法玛莎不就是以死灵术立国吗,如果你能活着从蜥蜴沼泽回来,我们从此就承认死灵法师是一个任谁都不可忽视的职业。”
对一个伊兰雅人来说,萨法玛莎就是生命中最大的禁区。即便独身前往修德兰这样的敌国担任间谍,危险性可能都高过深入蜥蜴沼泽。因为修德兰人至少还是人类,能够接受谈判、收买、协议与赎金,某种程度来说相当于一群“陌生的伊兰雅人”而已。但是蜥蜴沼泽不同,它们的土地不是极度贫瘠和危险的地貌、遍布着凶猛的野兽、魔物、亚等人类种族与毒虫,就是居住着比怪物更可怕的萨法玛莎人,一旦惊动任何一个萨法玛莎人,外来者就必死无疑——在伊兰雅一名中阶法师也许可以勉强称得上是前途无量地位崇高,但在萨法玛莎这种级别可能连入门都算不上。
打赌需要凭证,而卢卡斯老师的凭证恰恰需要牵扯到那些可怕的沼泽人——因为如果只是溜到蜥蜴沼泽外围挖一捧土、抓几只常见魔兽,谁都做得到。为了赢得赌局,导师要么带回只有深入蜥蜴沼泽才能见到的草药或者野兽,要么取得一件属于萨法玛莎的灾裔拥有的物品。这种任务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但少年卢卡斯年轻气盛,最后还是同意了。
除了对自身实力有一部分的自信外,老师的心中还是存着一个小小的作弊念头——之前在酒馆歇脚时,他听过一个喝醉的游商声称萨法玛莎为伊兰雅旅者开放了一个通商城市,在那里能用原本不值钱的廉价货物换取高得难以想象的利润,并大致描述了那座城市的方位。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觉得那人在吹牛,年轻的死灵法师却暗暗记下了这笔。
如果能通过交易换取萨法玛莎人身上的小物品而无需战斗,对手的实力再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当然,这趟旅行依然危机重重,路上可能会遭遇魔兽、毒雾、热瘴和其他危险生物,可能那座通商城市的存在只是一个谎言,萨法玛莎人看见了他就会将其抽筋剥皮、大卸八块,但是年轻人总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勇气,花了一天准备食水行李魔法道具后,少年卢卡斯朝萨法玛莎出发了。
一路拼荆斩棘,那座传说中的城市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他不幸遇上了沼泽人的巡逻队。
当用以示警的粗陋长矛像是凭空从他身旁长出时,卢卡斯老师立即放下双手不敢乱动,他听过一些传言,就是沼泽人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她们会先观察试探入侵者实力和是否抱有敌意,如果你不表现出任何威胁性,有很大的概率可以走掉,但一旦反抗,就一定得打到其中一方彻底死亡为止。
事态未明之前,导师显然不愿意与原住民爆发正面冲突。
果然,发现入侵者半天没有动作后,巡逻队没有进攻。以它们的高超投掷技巧的恶名昭彰的沼泽蜥蜴人让开了一条路,走出一名穿着黑袍的年轻女性,看那打扮显然是个灾裔死灵师。
“迷路?采药?冒险者?商人?探子?”那女人用不标准的通用语问道,“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出沼泽的方向在那边。”她伸手指向西南面。
“我是一个冒险者,听说你们开放了一个通商城市,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做什么交易......”少年卢卡斯谨慎的选择措辞。
“哦,你要找蝮蛇城。那个方向,去。”女人伸手一指,没等他感谢,就自顾自回归队伍从年轻死灵师的眼前消失了,此时卢卡斯老师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然后你去了蝮蛇城。”我说。
“是的,我按她指的方向一直走,那座被迷雾笼罩的城市很快出现在我的眼前——很奇怪,因为之前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时候我很确定自己到过类似的地点,却没有看见任何城市,我怀疑她们可能用了某种保护手段或者幻术,只有一个沼泽人认同了你,你才能找到那个地方,不过我也无法验证这个想法就是了。”
“可是她们不过就问了你一个问题而已。”我有些疑惑:“如果这样说就能进入她们的城市,那探子不是也可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沼泽人的性格比较直来直去、不会说谎、不善变通,而且天生对于谎言特别敏感。”老人感慨道:“如果我真的是个密探,嘴上却说只是为了观光和交易,可能当场就被杀死了。”
“但是密探可以用真话说谎啊。”我皱眉:“他们可能确实要做以上两件事,只不过隐瞒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进到她们的城市,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老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第一次到蝮蛇城那天的情景,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名灾裔死灵法师在调试一具放置在主广场上、大的惊人的骨龙。你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少壮观,那副骨架属于一只沼泽蛇龙,那可是传奇一般的生物,它留下的骨头就像一栋城堡,在它进行移动的时候,简直是地动山摇。墨色的冰冷火焰在它白森森的躯体上熊熊燃烧,它空洞的眼窝内跳动的绿火的瞪视几乎能让人心跳停止,但那个银发的灾裔一个人就控制住了它,让它乖的就像是一只拴住链的狗。”
青年卢卡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伟大的“生物”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那声音几乎撕裂了他的耳膜,让他在接下来的数分钟里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任何东西,因此,他差点错过了操纵者对他象征性的问候。
“你也是来参观的?”银发的灾裔露齿而笑,洁白的牙齿和娇美的面容让她很难和怪物这个词扯上关系,她戴着长角的骸骨头盔,穿着的黑色长袍比其他灾裔要多出很多华美的魔法纹理,更加显示出她的地位不凡。蝮蛇城开发通商了以后人类访客变得多了起来,但是面对这种场景没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就不多了,有胆子靠近观看的就更不多了,尤其是他身上还散发出死灵法师专有的那种独特气息——这种客人可不多见。
“我当时回答得结结巴巴的,大概意思是称赞那条骨龙很美,称赞她多么多么强大居然能驾驭这样强大的亡灵造物,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老人情不自禁的微笑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只是一名管理者,负责维护与调试已经被做好的亡灵仆从,今天她过来只是测试一下这名仆从各项数值是否还完好,是否能应对突发事件正常运转的。这条骨龙并不是她创造的,我这夸奖的话应该对她的先辈说才对。”
“很少见到这么谦虚的人。”我评论道:“她大可让自己在外来者面前多长点面子。”
“谁说不是呢?我从那时起就体会到了萨法玛莎的行事风格——有一绝不说二,总之,我当天和她相谈甚欢,她可真的是个死灵学的大师,而那本书就是交谈的礼物。”
但是虽然取得了打赌的凭证,年轻的卢卡斯却又不想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尊敬把沼泽人善意的表示给交出去了,因此回去后他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惹得众人发笑,之后便从冒险生涯中消失匿迹。
但他并不是就此消沉,而是潜心学习了一段时间,等到死灵术越发精近有所凭仗后,开始独自一人周游各国冒险,直到年龄较大后才回归伊兰雅安定下来。
“这份礼物也太珍贵了,你们聊了什么?”我问道。
“很多,大部分都是死灵学的问题,然后是一些当地和我们的风俗习惯,最后我们还谈到日蚀之女的历史,很明显,她们的版本和我们的显然不一样,这同样能解释你姐的一些问题——卡穆特,以你目前的了解,日蚀之女到底是什么?你觉得她们的形象又如何?”
“我就知道官方版本的,一千年前黑日诅咒的产物,长寿、强大、扭曲、思想怪异,教会要捕捉她们是因为她们会变成怪物、极具危险性。”
“但你看到的是这样吗?”老师直视我的双眼:“你觉得所有日蚀之女天生就是六亲不认的怪物吗?”
“我看到的是许多根本没犯任何罪的日蚀之女被处死——包括我姐。”我咬牙说道,比起什么防患于未然——教会似乎就是以杀死这些人为乐。
“你也看出来了。”老人说:“教会说,杀死日蚀之女是因为她们最终都会变成没有理智的狂暴怪物,但是根据与萨法玛莎人的交谈、和我多年在世界各地游走的见闻,所谓的“化兽”者占日蚀之女的比例根本不高,丧失全部理智与理性的更是少之又少。你知道什么时候她们最容易变成怪物吗?就是遭受长期的虐待、毒打和迫害的时候,她们的心情越糟糕,发生这种可怕异变的概率就越高;反之,如果没有什么恶意刺激,日蚀之女完全可以像人类那样活着——但是教会不但不这样做、不去救助与帮忙,反而不停的恶意加大对她们的迫害与刺激,导致所谓的“化兽”现象恶性增加,他们嘴上说日蚀之女都是天生的怪物,但是我见过不少灾裔比最高尚的人类还要伟大。”
“你知道她们是什么吗?她们就像孩子,大部分茫然无知,不是邪恶也不是正义,身边的世界怎么教化她们、她们就怎么成长。有些还是弱小人类的时候本性善良,但是拥有力量后因为身份的改变和环境的影响开始变坏;有些想要与世无争,但是世界却不允许她们这样活下去,所以她们开始变得恼恨、暴怒与充满攻击性;有些即使遭受了诅咒扭曲与亲人朋友背叛的双重打击,依然可以保有一颗痛苦但纯净的心;而有的.........身为人类的时候就贪婪自私、狠毒阴险,成为日蚀之女后更加变本加厉。相信我,最该被消灭的那一种,她们往往活得是最好的——所谓的净化与清洗波及到的不过是那些无辜的弱者。”
父亲也说过那句话——两方冲突,最先受害的永远是无辜者。
“那萨法玛莎是哪一种呢?”我问道,老师笑着摇摇头:“阴影议会、熔火军团,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相信萨法玛莎。如果你想要让你的姐姐复活,你最后总归需要她们的帮助的,但是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你能够接触她们的时候。”卢卡斯老师说道:“我相信她们不至于会故意害你............但是如果实力太弱,卷入萨法玛莎的纷争中,你必死无疑——她们的敌人太多、太复杂,沼泽人的脑筋又确实有些死板..........更何况她们似乎还分裂了一部分出去,那些新起之秀可没那么友善。”
“我会记住的。”我说,“您对灾裔似乎很熟悉。”
“早年旅行时见过很多罢了。”卢卡斯老师笑着咳嗽了一声:“如果你要准备摄魂术的话,最好换个名字和身份,你也不希望到时候会牵连到你的其他亲人,对吧?而如果你要复活你的姐姐,你最后很可能需要与日蚀之女交朋友,不过千万记住,她们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但也没那么好——黑日诅咒对她们的精神还是有那么点影响的,不过谁能是十全十美的呢?用眼睛看、用心去思考,然后再做决定,我相信你的头脑与判断。”
“日蚀之女有好有坏、不要像教会那样以偏概全,我记住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在即将分别的那一刻,我向导师致歉——因为我显然无法再参加下个月的升位仪式了——这代表卢卡斯老师的这一届学徒全军覆没。
“别担心这种小事,孩子,你选择走上的是一条曲折而艰难的荆棘之路。”老人叹息道:“比起我,你应该更担心你自己。你知道吗,在你刚来的时候,如果你表现得不堪大任的话,我宁愿用死灵术把你体内的那几片残魂给彻底毁掉、都不会把这本书交给你,这样虽然你永远无法再见到你的姐姐,但是没有了摄魂术的反噬,你还是可以过一辈子正常人的生活——事实上我现在都想劝你放弃,因为那种生活实在是太险恶、太痛苦了。”
我微微欠身:“但是您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卢卡斯老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在刚到蝮蛇城的时候,我与那名日蚀之女死灵师——奥尔瑟雅,是这个名字——有一些带着火药味的争论,我当时是这样问她的:你们的国家不受任何人的欢迎,你们一直龟缩在一个可怕的小沼泽里,你们的子民只有怪物、野兽、亚人和没有心智的复生亡灵,你们没有生育能力必须要靠拐走人类的女孩才能招募新人,你们的心智与肉体还一直受到黑日诅咒的扭曲和折磨,你们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我也对另一方的回答很感兴趣。
“而她说:你们的生命周期连一百年都不到,你们饱受疾病与衰老的折磨,你们的同类之间互相尔虞我诈、彼此斗争,你们的社会不同阶级、不同派系互相蔑视、仇视与对立,你们的城市又热又挤又吵,你们为什么.........还可以活得下去呢?”说道这里老人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我则含笑朝老师深施一礼,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各人的生活都有个人的意义——即便在其他人看来荒谬又悲惨。
“您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导师。”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