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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信息依旧是个好东西。
那些真正重要的信息,要么淹没在无数年层层累积的万维网深处,早已遗失可能被寻址到的链路;要么就是一个个信息孤岛,存在形式根本没有被找到的可能。地下场提供一切存在之物的交易,有心人曾统计,信息交易在这儿占所有交易额的四成还多,几乎与实物类分庭抗礼。
地下场虽然处在灰色地带,对熟客来说却并不危险。上次确实是“意外”,从最初凤城的那场兽潮开始,本初就跟这类“意外”纠缠不清。他有种直觉,短兵相接的时候就快到了。
本初的座驾,同样是“奥斯汀?西门”旗下,一辆“极光”足够买下“候鸟”系列全部十二款车型,千万级别的售价是绝大多数人奋斗一辈子也没影儿的事。
当然,有钱也未必买得到,跟其他顶级车一样,“极光”也用上了限量发售、车主身份鉴定的把戏。除了常规动力,后置两个独立涡轮驱动;超高密度电池能保证极限续航;全新的柔性合金材料,使“极光”整体车型柔顺如水的同时,边缘锋利如刀,且扛撞扛摔;全向轮、悬浮井搭配顶级机械结构,还有专属的“超级卫星”接入服务,加上卓越的军工级品质,让“极光”在任何驾驶环境下都无从挑剔。
进入地下行车道后二十分钟,行程不到一半,就已经是无磁轨路段。再行驶十分钟,通行隧道狭窄到浮空动力无法正常工作,飞车只好老老实实降落,用四个轮胎行驶。接下来的道路真不是一般的烂,跟发生过塌方的矿洞差不多,相当考验车辆的驾驶性能,市面上95%的车型都过不去。本初这样的老司机,开上五分钟后也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
接着,前方路况陡变,锈迹斑驳的金属墙突然出现,上下左右深深扎入四壁,彻底封死道路。从这里开始,正式进入地下场的势力范围。
左手尾戒就是本初的通行证,通过特殊波段与门禁系统握手,秘钥验证、身份识别、鉴权量子态加密依次完成。金属墙在“隆隆”声响中,缓缓张开巨口般的车道。这玩意儿竟厚达两米,完全是坨夯实的钢块,谁想要来个暴力突破,还不如挖穿地面来得简单。
整个地下场的面积极大,最初是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石灰岩岩洞,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历。在“大衰退”时期,多个岩洞被退居地下的幸存者挖通,数度改造,成为当时最大的地下城市之一。之后的“大重建”时期,人类重返地表,轰轰烈烈的重建家园,地下场在此期间惨遭遗弃。时间再往后推,在军阀独裁的短暂岁月,这里又被暗中重新经营,作为狡兔三窟的后路。地下场没能改变独裁者的命运,在随后的连续动荡中再次沦为废墟。在最近的大半个世纪里,十几家见不得光的实力团伙联手重塑地下场,让这片饱经沧桑的洞穴再次发光发热。
混乱中的有序,是对地下场最好的诠释。
此地的照明物大致可分为人造光、荧光植物、发光虫巢、树木果实和熔岩暗河,混搭的极其彻底。不知年月的石头建筑,生锈发霉的钢筋铁皮,地下植物巨大的枝干,在最高接近百米的宏大空间中,构筑起复杂的空间结构。
本初走过一条曲折的甬道,步入一片路面平整的广场,向下鸟瞰:上下盘旋的建筑中人影崇崇,巨大的动力装置鳞次栉比,仓库和机械工坊的布局,暗藏各方势力角逐后的玄机。
初来者第一次站在此处鸟瞰时,总会惊叹于地下场的包容性。这里不只有石块和钢铁,竟然还有溪流和海子,植被覆盖率一点不比地上的城市少,当然大都是喜阴的孢子植物和变异树种。地下的光流始终维持在黄昏近晚的亮度,不分昼夜,朦胧光影如同披上一层终年不散的迷雾。
本初听到一阵渐近的脚步声,一转头,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来人的样貌让人印象深刻,体格足以和山地大猩猩首领匹敌,宽大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几乎要被撑裂。至于他的脸,跟身材匹配的恰到好处,唯有狰狞能够形容:左半张脸呈古铜色,像类固醇注射过多的健美先生;右半张脸覆盖着铁灰色的金属甲片,右眼的位置被闪烁红光的机械复眼取代。
除了脚步声,微弱的摩擦声从关节间传出,这位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显然是一名改造人,而且改造程度高的惊人。
本初仰着头,对壮汉露出揶揄的笑容,“昆吾,你该上上油了。”
壮汉一言不发,弯腰给了他一个沉默的拥抱,直到本初开始大口喘息,不停捶打他的后背才放手。昆吾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摇着头说:“本初,你一点都没变。”他仿佛在用整个上身发声,多重的共鸣让声音像几道回声的重叠,听力不好的人根本分不清他在说什么。
本初给壮汉的胸膛上狠狠来了几拳,发出“咚咚”的闷响。他说:“我有我的优势,就像你有你的优势。”
昆吾咧嘴一笑,抓起本初的一条胳膊,跟小女孩抓着自己的洋娃娃没什么两样。“谈亚听说你也会来,一直在等你。跟我去见她吧,她一定很高兴。”
两人沿着一条浅溪逆流而上,溪中有成群的盲鱼,每条只有指甲盖大,不为脚步声所动,依旧漫无目的的缓缓游动。本初间或看见几个熟面孔,行色匆匆的走街串巷,不是为了找路子替人消灾,就是做买卖的掮客。
他们走进一栋平平无奇的三层小楼,进入客厅后,却沿着螺旋形的楼梯往下走,直到相当于地下三层的区域。这里的温度高出很多,本初估计能达到三十六七度,好在空气并不窒闷,只额头微微蒙上一层薄汗。
昆吾没有一点出汗的迹象,他指了指脚下,说:“一条熔岩河从这儿经过,有隔热层,正好给谈亚取暖。”
步入一间粉刷干净的房间,只有一张长条桌和几只木椅。长桌尽头坐着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妇人,目光沉静如同高寒带的深水湖。她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在本初身上,仿佛穿过无尽的时光。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刻,深水湖上掀起风暴,转眼间波浪接天。
老妇说的第一句话和昆吾如出一辙:“本初,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也一样没什么变化,谈亚。”本初的眼神温柔,好像看的不是个老太太,而是个小姑娘。
“那是因为我已经没什么衰老的余地了。”
老太太谈亚把目光转向壮汉,温柔的说:“昆吾,请给我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吧。”昆吾应了一声,走出去后小心地把门关上。
“能照顾下我这老迈的身体,自己走近些吗?”
本初顺从的走到她跟前,老妇缓缓站起来,将他抱在自己怀中。她的身高只到本初的胸口,本初不得不弯下腰,一手轻抚老人的后背,另一手轻轻楼住她的后脑。
长久的拥抱。
好久之后,谈亚才闷着声说道:“哎呦,让我坐下歇会儿。可能闪着腰了,能扶我坐下吗?”
再次坐回椅中的谈亚,眼神恢复成平静的湖水,她微笑着说:“每次见到你这张年轻的面孔,我总管不住自己的嫉妒,像是有条小蛇在衰弱的心脏里钻来钻去。”
本初带着笑说:“还好我们不常见面。”
“何止不常见面,我们十年来也不过才见了两次而已。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儿,我却不知道你的一点儿消息……”
说着说着,谈亚又陷入沉思里。她确实已经太老了,法令纹和抬头纹深陷入皮肤,将脸庞切割的支离破碎,连脸颊也满是琐碎的皱纹,几乎找不到一片光洁的皮肤。她穿着深黑色的连体长裙,瘦小的身体藏在里面,勉强支撑起人体的轮廓。从肩头到手肘的袖子有一条敞口,裸露出来的不是皮肤,而是一簇簇灰白色的短毛。
“十年前见到你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我真以为自己的死期来临了,上帝怜悯我,派你当使者,来引渡我上天国。”谈亚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会……怎么会呢?我一百多年前就以为你死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年是135年,我只有20岁。可,可你不仅还在世,连样貌都几乎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