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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府的时候, 照例经过风月楼,扶云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回头问季听:“殿下不去将申屠川接出来?”
“先回去, 有空了再来接。”季听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甜点, 心不在焉道。
扶云顿了顿:“可如今他已经是长公主府的人了,一直留在此处似乎也不像话, 若是外人笑话咱们怎么办?”
“放心, 我没将他带出来之前, 皇上不打算昭告天下,”季听说完,踢了踢脚下的木板, “马车里有刚做出来的点心,你要出来尝尝吗?”
马车下无声无息。
扶云忙打圆场:“褚宴昨天淋了雨,估计脑子进水了, 殿下不用搭理。”
“我昨天也淋雨了。”季听郁卒的看向他。
扶云哽了一下:“殿、殿下是天上的仙子, 淋雨顶多会生病,脑子不会进水的。”
“……你倒是会圆, ”季听扫了他一眼, 继续踢木板, “褚宴, 我已经知道错了, 保证日后不跟你们耍心眼,你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马车下面还是无人应声。
季听沉默片刻, 突然咳嗽起来,扶云急忙扶住她:“殿下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
话没说完,就看到季听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瞬间变了口风, 满是痛心道:“定是昨晚伤风了,待会儿回到府中,定要看大夫才行。”
“算了,我惹褚宴和与之生气,这也是我的报应,这一次就不看大夫了,生生熬着便可。”季听幽怨道。
扶云沉重劝道:“殿下不可啊!您是千金之躯,若是耽搁了,日后落了毛病可怎么行。”
“他们都不理我,我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就这样吧,若是我在成婚前死了,申屠川也就不必进门了,到时候皆大欢喜,也挺好的。”季听越说越忧伤,说完还不忘再咳几声,结果咳的时候被呛到了,真的咳嗽起来。
扶云起初还以为她装相,慢慢的看到她脸颊都憋红了后,顿时慌了:“殿下你没事吧?!车夫!去最近的医馆!”
他正声嘶力竭时,褚宴便翻身进了马车,冷着脸抓住季听的手,在她手臂上按压几个穴位。季听总算缓了下来,眼里噙泪的看向褚宴:“你不是不理我了么,还管我做什么?”
“卑职不敢,也并未生殿下的气,卑职只是……”褚宴垂眸,“怕殿下吃亏,殿下该被人捧着宠着,而非去捧着宠着别人,从这一点上来看,申屠川并非良人。”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放缓了声音:“褚宴,我五岁时便与你相识,如今也有十五年了,你我认识这么久,可见过我在谁手上吃亏?”
褚宴眉头微动,静了许久后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申屠川做驸马比做侍夫更合适,”季听说着,见褚宴和扶云都看向自己后,才扬起唇角,“凛朝并无关于一妻多夫的律例,只我一人有纳侍夫的权力,说是侍夫等同妾室,然而并无法可依,将来他若是生出什么异心,恐怕连处置都无法。”
“一刀砍了就是,有什么处置不了的?”褚宴蹙眉。
季听看了他一眼:“他的父亲乃是前丞相,朝堂大半的文臣都是他家门生,我本就和文臣不和,若是申屠川出了什么事,你觉得那些人会放过我?”
“殿下是长公主,还要怕他们吗?”扶云不解。
季听失笑:“若是皇上宠信,我即便是无名小卒,也不会怕他们,可你们觉得,如今的皇上对我是宠信多,还是防备多?”
若是以往,扶云和褚宴必然会觉得是前者,但这次通过这次的赐婚一事也能看出,皇上对长公主府是防备大于宠信。被文臣弹劾不可怕,可怕的是上位者也不同殿下站一边,这样日子久了,早晚要出事。
马车里静了片刻后,褚宴淡淡道:“若照这么说,现在也不能杀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死了,那些文臣早晚能查到殿下头上。”
“聪明。”季听赞赏的看他一眼。
扶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既然这申屠川这么麻烦,殿下不让他进府不是更好?为何一定要在侍夫和驸马的身份中挑一个给他?”
“因为申屠一家是被冤枉的,而只要申屠山的门生一日在朝为官,便一日都可以为其平反,皇上到时候为显仁慈,定会准申屠川入朝为官,”季听想起前世,神色淡了下来,“而以申屠川的才能与人脉,受到重用是早晚的事,若是他计较我先前在风月楼羞辱他的事……”
她话说到一半,剩下一半留给他们自己去想。
“殿下是怕他日后报复,还是不想他脱离掌控?”扶云皱起眉头。
“就当是都有吧,这也是我必须招他为驸马的原因,”季听端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水,润过嗓子后才缓缓道,“凛朝律例,驸马不得涉政,不得议离,只要我主动休夫或者和离,即便他申屠家日后平了反,他也只能做我长公主府的驸马,此生与朝堂无缘。”
她说完之后,褚宴和扶云都陷入了沉思,不知过了多久,扶云小声嘀咕一句:“殿下总有诸多理由说服我等。”
季听失笑:“所以你被说服了吗?”
“被说服了,”扶云点头,“如今扶云也觉得,让申屠川做驸马是最好的选择,不仅能防止他日后发达了对付长公主府,还能让殿下高兴。”
“……我也没多高兴。”季听无语道。
扶云轻哼一声,表示对她的话半点都不信。季听也不理他了,而是转头看向褚宴:“你呢?”
褚宴沉默半晌,才垂眸道:“卑职相信殿下。”
“那还生气吗?”季听问。
褚宴看她一眼,伸手从桌子上拿了块点心,沉默且酷的独自吃着。季听见状笑弯了眼睛,随后想到了什么:“既然你们信我,那回去后记得将这些话说给与之听知道吗?”
“殿下为何不自己去说?”扶云不解。
季听叹了声气:“你们先去开路,仔仔细细从里到外都给他讲明白了,我再去同他说。”
扶云乖巧的应了一声,等回到府中之后便去了牧与之的别院,在里头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出来时声音都哑了。
“怎么样?”季听着急的问。
扶云也是迷糊:“扶云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给牧哥哥仔细讲明白了,只是他一直冷冷淡淡的,扶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消气。”
季听闻言心中忐忑,犹豫片刻后进了牧与之的别院,看到他正坐在院中石桌前饮茶,立刻讨好的走上前去:“扶云都跟你说了?”
“嗯。”牧与之神色淡淡。
季听在他旁边坐下:“所以你也该明白了,我若只是想要申屠川,随便买片宅子叫他做个外室就行了,何必要冒着风险得罪你们呢,如今走这一步,实属无奈之举。”
“嗯。”牧与之依然只有一个字,显然是打算继续冷落她。
季听沉默片刻,突然眼圈一红,巴巴的看着他:“哥。”
牧与之一直冷淡的表情微微松动。
“哥哥,你昨日生气之后,我便失眠到天亮,如今心口都是疼的。”季听像只受伤的小狗一样,眼泪汪汪的作出一副可怜相,“哥,哥哥,哥哥哥……”
在她‘哥’了一堆之后,牧与之总算肯正眼看她了:“你也知道,我是你哥?”
季听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慌忙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我为何不愿申屠川过门吗?”牧与之问。
季听立刻回答:“因为他待我不好,而你想要为我找一个,会待我极好的夫婿。”
“知道我为何生气吗?”牧与之又问。
季听点头:“因为我骗了你,我若真想要申屠川,就该好好跟你说,说的多了你自会答应,可我不仅不说,还算计你,叫你觉得白疼我了。”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牧与之冷笑一声。
季听讪讪:“我真的知道错了。”
庭院里静了片刻,牧与之才缓缓开口:“罢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有不到一月府中就要添人,也该好好修葺一番了。”
“你不生我气了?”季听眼睛晶亮。
牧与之看向她:“可以不生你气,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季听顿了顿,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两个人聊了大半日,算是将矛盾都解了,季听心中的大石放下,走的时候步伐都轻松了。快走到庭院石门处时,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牧与之道:“哥,待我成完婚空下来了,我便陪你一同去找。”
牧与之浅笑:“这么多年了都没找到,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且忙你的去。”
季听点了点头,这才从别院中离开。
她离开之后,也没有回寝房休息,直接叫人备了马车,朝着风月楼去了。
老鸨得知她到来的消息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强打精神应付:“殿下怎么有空来了?”
“为何没空?”季听奇怪的看她一眼。
老鸨勉强笑笑:“这不是听说皇上给殿下赐婚了,想着殿下如今有新人在侧,把咱们这申屠公子给忘了么。”
“那你就想多了,本宫这驸马可不是什么新人。”季听大步上楼。
老鸨忙跟了过去:“不是新人,难不成还是府中旧人?”
“那倒也不是,”季听勾起唇角,在她再追问之前扫了她一眼,“去将申屠川的身契取来,本宫今日要带驸马爷离开你这破地方。”
老鸨猛地停下脚步,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