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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手搭凉棚,呦,那边车队的东家真倒霉,请的都是些什么马夫呀,这一车的货,算是彻底亏了本钱,都栽进车祸里了。
只见各式胡凳、柴火、箱包等物件被颠簸出车外,滚得到处都是。失控的牛马连方向都辨不清楚,直接撞毁了好几座帐篷。那些没经验的车夫还不知勒缰绳止住马匹,营地中更加混乱。
乱马与浓烟没用多大工夫就横扫完毕整个回纥营地,侍卫们驻马面面相觑。
他们扑空了。整个营地除了篝火还未熄灭,空无一人。
如果可汗知道他们伪装商队,主要目的是来打劫回纥人。可汗一定会给出评语:一个字,笨;两个字,愚蠢;三个字,想当然;一大段字,噢不,一大段字叫做诗,套用诗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前不见石榴,后不见回纥。念帐篷之空空,独篝火在欢腾。
据说,当一个人摆出优雅的姿态,想优雅转身时,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因为没考虑视觉盲点而华丽撞墙。窦氏千思百算,忽略了她的视觉盲点:“这不是两军对阵”。
两军对阵,退一步就等于拱手相送大片疆土。所以摆阵形,排兵种,你来我往,二话不说,坚守阵地,打!可回纥人只是个有五十余人的洛阳使节团而已,挨了两次偷袭一次抢劫,怎会继续停留在营地当靶子,乖乖等着更多的人来打劫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挨了三次打还原地不动,回纥都督或许会考虑给他儿子请个高明大夫看一看是否生病发烧导致脑子出问题。
所以窦氏派来的马,只踏平了一座空连营。
小槐子陪着李隆基迎来这个让人沮丧的消息。
“该死,我只想着连续遭了三次劫的人,他们一定力不能支,趁敌疲而取之。竟然没料到他们再待在帐篷里毫无保障,人去帐篷空。”李隆基一脚踏灭燃着的艾草,遣侍卫回去休息。据侍卫向四周帐篷里的番使打听,回纥使者对洛阳城外的治安情况深表忧心,已转移到驿站过夜。
九救石榴的第四次行动因回纥缺席而宣告失败。
“我去。”小槐子站起来,向李隆基伸出手:“借一匹马,一把刀。”
“你去送死?咱们坐下再慢慢计议。”李隆基指指自己腰间的佩剑说:“我只有剑,不使刀。”
“我去,送死也去。再晚一刻,石榴就要被糟蹋了。”小槐子直接动手去解郡王的剑。
李隆基一拍脑袋,小槐子是都尉啊!他连声喊人牵马,替小槐子披挂好之后,问他:“你肯舍了折冲都尉的前程吗?如果肯舍,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小槐子肯定地点了点头。石榴人都不见了,还要都尉的头衔做什么。
李隆基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顶多赋闲半年一载,本王会再举荐你做官的。小槐子,你听好,此去凶险,你的身份可为,我的身份不可为。成功最好,不成功,立刻逃,逃不掉就找驿官自首,切莫与他们逞口舌之快,闭了嘴什么人也别搭理,驿站自会依律将你押到鸿胪寺审问,我在那边有交情,足够保你不死。”
“小槐子,你只说宫墙周围发现吐蕃刺客,追查吐蕃逃犯至驿站,要求进去搜。伺机栽赃于回纥人,一口咬定吐蕃逃犯混在里面。然后看看石榴在哪里,把她抢出来。”李隆基自己也扯下一块衣襟蒙住脸面:“我在驿站外接应你,抢了人之后,我们兵分两路逃走。”
窦氏在里面听到马队之计失败的消息,过来询问清楚儿子的新主意,虽不太赞同,但并没有阻止。儿子大了,有些事是要从失败中吸取经验才能成长的。她从小槐子手里把郡王的佩剑取下来,并且扯掉了郡王的蒙面布:“让侍卫去,你别去,留在这里坐镇。如果他们发现是你,什么都毁了。”
窦氏最在意的,始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儿子。
小槐子也觉得郡王留下比较好。如果救出石榴,就不需要再回积善坊了,直接带着石榴走人。他没了兵器,见到窦氏唤来了几个侍卫,忙喊:“有刀吗?”
“有!”陈皮立刻跑过来,递上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小槐子,祝你成功。这把刀子是郡王府中最锋利的,我试遍了厨房内的菜刀才挑出它。”
“陈皮,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刀,不太适合……”小槐子伸出胳膊,越过陈皮的发髻,接住侍卫扔过来的大刀,认鞍上马,和另外两个侍卫一前一后奔向驿馆。
窦氏命人去请相熟的大夫来府里候着,关好大门,握住儿子的手好言相慰:“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才是第五次,还有四次机会。隆基,随母亲进屋休息吧,外面风凉。”
“母亲,如果第五次失败了呢?”他垂下头,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潮水般袭来。
“别说这种丧气话。”窦氏无奈,重新点燃艾草,陪儿子守在门边。陈皮不敢打扰这一对母子,悄悄撤到后面找七娘去商量该怎么办。小槐子豁出命去救石榴,她这个老闺蜜总不能坐视不管。
七娘坚持认为“跟着回纥人也没什么不好”。然而碍于小槐子是她们的新主人,七娘仍扶了哑师傅一起到门前去,向窦氏和郡王奉上滚热的枣粥。
第五次营救石榴的行动在半个时辰后再次失败,侍卫狼狈地牵着马扣开大门,马背上伏着姜都尉。
“小槐子,伤到哪里了?”李隆基奔过去,帮着侍卫把他扛下来。一行人走到屋里,点灯看到小槐子心与脖子要害并无伤口。手上和胳膊上虽有血口子,都是皮肉伤,众人这才放下心。
“腿……”小槐子咬紧牙,忍着剧痛指了指左小腿:“挨了一铁棍,动弹不得,恐是断了,寻两块板子帮我夹住绑上。”
大夫早已备好金疮药,听他说腿上也有伤,忙让周围几个人帮忙按住小槐子,施以正骨术,自医匣子中取了小夹板固定,开下骨碎补、苏木、穿山甲、桑白、黄芩、接骨木、芍药等物。
“伤筋动骨一百天,明日再来给这位军爷换药。”大夫起身告辞。
“您留步,今天恐怕要耽误您一夜了。”管家将诊金付清,引大夫到客房歇息,以备不时之需。
“小槐子,见到石榴了吗?”李隆基看到他肿起两指多高的小腿光洁无汗毛,自觉不妥,背过身去跟他说话,免得让小槐子尴尬。太监应该也像女子那般不愿被人看的吧……
小槐子由陈皮服侍着喝了点热汤,缓了一会儿,才将驿馆内的遭遇大略讲出。大略地说,就是成功混进去了,成功搜到回纥人的房间了,眼看就要从窗户上一群倩影里成功劫出石榴了,黑灯瞎火的,他认不清楚,在窗户边上小声喊了一声石榴,里头出来一宫人。
“高矮胖瘦猛一看挺像的,衣裳都换了回纥装遮着脸,我以为是石榴,形势紧急,也没顾得上问清楚,抱起她就打算冲出驿馆。”小槐子痛心疾首:“谁知道那位小娘子不是石榴,她一尖叫,害我挨了回纥人的棍子。”
陈皮在冷水中拧了手帕子给小槐子敷上止痛:“先顾着你自己吧,石榴会活的好好的。她不在那屋里,一定是灶间煮饭或者伺候小都督去了,下回再派人,直接到这两个地方找。”
“没人可派了,没人!我连一个婢女都救不出来,连一个婢女都留不住,连一个可以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我、我!”李隆基在屋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窦氏在一旁劝道:“不如明日宴请都督之子,坐下来谈一谈?或许谈得投机,赠他美人,换回石榴,未尝不可。”
“彼时我们只消给他用些宫里用滥了的手段,他睡上一觉,醒来时诸事就都妥当了。”窦氏继续说。既然阳谋连续失败五次,那第六次就来阴的吧……
“颜婆婆,你懂这些么?我想七娘也会几手吧?隆基,早些休息,明天写请帖送去。若他不来,我们再议。”窦氏稳住儿子,把第六次任务交给了哑师傅和七娘。
郡王宅中人仰马翻时,石榴正在驿馆的小灶上忙活。小槐子来的那段时间,她根本不知道,只听见外头嚷嚷了一阵子,多半又打起来了。这个倒霉的使团一连挨了三次劫,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石榴在第三次混战中目睹了回纥人贴身肉搏有多么强悍之后,反而替那些侍卫担忧起来。伤敌八百,自损两千,真不理智。本来思量好的七日逃亡计划被那厮频繁打劫给弄乱了。
“狼啊,不是说让你扩建马厩等着嘛,替我看好小槐子就行了,别来添乱。”石榴在磨刀石上噌噌划了几下菜刀刃,许久不拿刀,有些手生。
案板上摆着她的宫装。同其他宫人一样,她也换了回纥衣裳,看上去感觉还不错,面纱、罩裙、金饰,很有异域风情。
“可惜了这件好衣裳,回头再还陈皮一套新的吧。”石榴挥刀将裙片裁开,旁边搁着陈醋、盐、糖、胡椒、葱姜蒜等各式调料,案下筐中还有蔬菜和半爿新鲜猪后腿。
今夜自救,全靠这些东西了。石榴放下菜刀,往灶中添柴,架旺一炉武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