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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元日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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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后,哑师傅沐浴更衣已毕,净手焚香,先在屋里拜过仙人,然后又领着石榴等人到司膳坊正门三拜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也就是灶神。礼全之后,才由石榴扶着,到灶前开炉。

    实际上烘烤那些小圆饼只用了一小会儿,只不过哑师傅点灶讲究大,要小火烧一会儿,再大火烧一会儿,烧透了继续减少柴火,如此反复,谓之文武双全,直到灶内的火候不大不小,撤了火,把面放进去,任其依靠余温烤熟。

    金灿灿的一炉圆饼烤成了。李隆基在一旁闻着香,伸手就要去拿来尝尝。站在他身侧的丁香立刻制止:“郡王,尚未做好,您先等等。”

    哑师傅也欠了欠身,表示歉意。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们轻车熟路地摆上火盆,一人手执数支香木香花,在上面略略烤过,而后将其装入瓷缸内。烤好的圆饼也被装碟置于其中。李隆基看明白了,这是往上面薰花木香气。他饮酒时,也尝过以这种办法酿的酒。

    石榴很自豪地跟他说:“郡王,这些圆饼干是拿九十多样东西磨粉做成的,再过两天,凑成一百样也不是问题。我师傅厉害吧?”材料越多,越不好做。就像画画调颜料,蘸的色多了,色调就脏了。哑师傅要挑战的,就是辅料的数量。

    李隆基适时地向这位老宫人表示了赞赏,然后开始等着尝。但碟子被取出来之后,并没被送到他面前,石榴直接端走去拿新熬的果酱往上面写“住弊帧

    “这就是日月当空饼?”李隆基有种被坑蒙拐骗了的感觉。“写个日、月、空就算做好了?”

    “对啊。”石榴将圆饼分给众人,这些天她们一直在改进口感。她咬了一口,觉得这次可以算成品。

    李隆基大嚼之后,大为不满:“我承认这饼闻起来有麦香果香花香,也承认它吃起来比你以前给我吃过的任何一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好吃,可是,朝贺拿这么点东西当贺礼,太说不过去!还是把这些百果五谷面做成面条吧,好歹也是长寿面。”

    “郡王息怒,此物另有渊源。”石榴放下掰了一小块的圆饼,以双手拢成屏障,踮着脚尖在李隆基耳边如此这般述说一遍,末了,十分肯定地告诉他:“新帝必定喜欢。”

    “如果皇上不喜欢呢?你敢立军令状吗?”李隆基将信将疑。

    “愿闻其详。”石榴很有把握。

    “如果你做的这些日月当空之饼叫本王在朝堂之上出了丑,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如果皇上喜欢,我满足你一个要求。力所能及范围之内,限三日完成。军令如山,立了军令状,就必须遵守,谁说情也不管用。你要立么?”

    “不侍夜、不斟酒、不唱歌,立。”石榴爽快地答应下来,转身拜向哑师傅:“师傅,您给石榴作个见证吧。从今日起,石榴立志光耀咱们蜜饯房的门楣,续写您的赏赐记录簿子。”

    哑师傅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允了。看来回去得裁些新纸重新装订赏赐簿才行啊,这个徒弟比自己还爱积攒东西。

    虽然立下了军令状,李隆基回到鹤翔殿之后,仍将金银玉器置办归整,披五彩以备作贺礼。他预想中的日月当空之饼应该是十个人抬着才能抬上含元殿的气吞山河大饼,像番人烤骆驼烤全羊那样。石榴做的袖珍小圆饼实在拿不出手,权当点心送上去吧。

    腊月二十六,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李隆基正陪着太后赏梅,太极宫往返递信的宫人来报说皇上仍未痊愈。太后随意问了句:“宪儿回来过除夕夜吗?哀家想跟孙子孙女们聚聚,热闹一天。你去问问他。”宫人领旨去了。

    手捧梅花正在插瓶的窦德妃却惊出了一手心汗。

    她日日遣人往来于两宫之间跟皇后互通消息,也在太后的默许之下做了不少大动作。只差两天了,捱过小年夜,太后便会宣布登基,早已准备好的人马就会打出李家旗号,然后由太子代替皇上出头,慢慢地将各地叛军收拢,再掉头按着她们和太后拟定的名单一一清理。

    这期间,不管李旦是真病假病,木已成舟,他都不可能再回头了。也许能把他逼上马,那么重获太后欢心,稳坐帝位。也许他会拒绝这苦差,太子必被拥立。被拥立和被钦点的形势可完全不同。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后要把太子叫回大明宫来过除夕夜。窦德妃低着头,不敢往太后那边看,一枝一枝继续插她的梅花,心里祈祷皇后能设法让太子在太极宫拖延过这两天。

    “皇后一人服侍皇上想必辛苦,德妃今日也过去帮着点吧。”太后接过李隆基奉上来的茶水,对他说:“隆基,去给你母妃倒杯热茶,路上冷。”

    “臣妾定当好好服侍皇上,替太后分忧。”窦德妃深深跪拜下去,太后已经给她的族人拨了兵,她本应前往皇上身边料理事务。

    窦德妃退下之后,李隆基总觉得屋里气氛不太对,皇奶奶脸色沉沉的。他主动把太后爱吃的点心端过去,石榴说过,吃点甜的或者闻些糕饼香气能让人愉悦。经过他的检验,此法在皇奶奶这里相当适用。

    “隆基,过完年,哀家就将你过继到弘的名下。看见你,总想起他。”太后闭上眼睛斜歪在榻上,上官婉儿示意两个宫人上前去给她捶腿。

    “奶奶,您不必太伤怀,孙儿会一直陪着您。”李隆基暗松了一口气,原来太后是因为哀思而神色不悦,他还以为是母妃没早早去太极宫惹恼了太后。

    静静陪侍了许久,太后都没说话。李隆基望向上官婉儿,得到她的眼神许可之后,才蹑手蹑脚离开,唯恐一不小心惊扰了皇奶奶休息。

    “婉儿。”太后仍然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回忆她的儿子弘。

    “您有什么吩咐吗?三郡王已经离开了。”婉儿应声。

    “快过年了,想让弘儿也高兴高兴,他不是一直跟我吵着要让那两妪的女儿嫁户好人家吗?你去办吧,这次挑户富裕的,不许为官,不许纳妾,不必待她们好,不许待她们差。”太后拔下一枚凤钗,指了指榻上所雕莲花,指完便将那钗掷到地上。她不愿提起那两个名字,更不会再戴这钗。

    老天,她们令我失去第一个女儿,我杀了她们。她们的女儿又害我失去第一个儿子,可我并没有杀她们的女儿,我还要给她们第二次婚姻,这算是积阴德吗?如果算,请回报给我最后一个儿子,请保佑他披上战甲,取回他的江山。

    太后重新闭上眼睛养神,上官婉儿明白她所指的是幽禁在锦莲苑的红白莲公主,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凤钗折断,带了几个宫人一起去办这趟差事。

    腊月二十九,蒸馒头。腊月三十,宴设蓬莱殿,除夕夜。

    李宪匆匆由太极宫赶回来参加筵席,眼窝深深抠搂着,吓了李隆基一跳,忙问他:“怎么搞成这副模样,明天就是你的正经好日子了,千万别顶着俩黑眼圈叫大臣们乱想。”

    李宪苦笑着摇摇头:“好日子几时青睐过历任东宫之主?我怕是要跨上马去追赶好日子了,祝我早日猎中它吧!”

    李隆基笑着给了他一拳:“祝皇兄马到成功,弟还等着兄作媒赐彩礼呢。”

    玉磬响,琵琶铮铮,内教坊的宫人们载歌载舞,珍馐时蔬流水般奉上各席。李宪作为太子,头一个起身上前敬酒,恭祝太后福寿绵长。上官婉儿捧金盘接下酒樽,交给身后的宫人转入银杯。太后抬抬手,赐李宪与她同席。

    “宪儿,你就这么跑去太极宫,一点也不担心哀家找不到你,随意点了他们之中任意一个来坐在哀家身边,共享哀家面前满满的一桌子酒菜吗?”太后举箸,指了指案上,侧头轻声提醒这个孙子。

    她要历练的是她儿子。除了儿媳,谁也别想到太极宫去陪着皇上过大年初一。

    李宪连称不敢,散席后,犹豫许久,还是留在了百福殿。长生殿里暂时闲置下的太监们被临时调过来打扫殿室,伺候太子过夜。小槐子自然也在,李宪信得过他,直接把他叫进内室。

    “你穿上我的袍子,躺在这里,替我应付一夜,我得出宫。”李宪边解衣服,边向小槐子吩咐:“你的衣裳脱下来借我用用,他日必厚待你。”

    太后不让他走,可是母亲还在等着他去领兵。太子位和母亲比起来,母亲更重要。李宪装扮停当,低头随众太监一起退出百福殿,拿着腰牌直奔太极宫。

    正月初一,三朝元朔日,丹凤五门齐开。

    石榴紧紧跟在李隆基身后,捧着她的日月当空之饼,边往两旁偷瞥,边在心里埋怨李隆基不肯相信她的小圆饼威力无穷。因为她身后还跟着五位太监,手捧珍宝玩物,一看就是昂贵礼品。

    “跟紧,别乱看,不然下次不带你。”李隆基回头叮嘱她。

    “知道了知道了。待会儿献饼的时候,除了要讲渊源之外,记得把你的亲戚朋友全都捎带上啊,一百种材料做成的,能捎一百家子呢,千万别浪费名额。切记切记。”石榴也小声叮嘱他,唯恐他不当一回事,又念叨一遍。

    列班入殿,皇位依旧空着,皇奶奶坐在珠帘后面。

    李隆基碰碰石榴的脚尖,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她不会当真称帝”的轻松神情。四下望不见太子,心想他大概已经在丹凤门上面准备登基大典了吧。

    “皇三子李隆基进贺——饼一碟,玉如意六柄,紫笋茶六罐……”司仪公公手执礼单,拖着长长的尾音唱贺。

    一份份礼品被殿上的小公公们接过,依次呈到珠帘前,供太后过目,她点头即收入宫中,摇头即不感兴趣,随收赐赏给堂上诸臣。李隆基的贺礼被呈上时,金黄色圆饼上一个红色的“住弊指裢庀恃蕖

    “隆基,这饼子写的是什么?”太后隔着珠帘问。

    “皇奶奶,此饼名日月当空,合为鬃帧!本钭丛谙龋盥蛔植宦┑匕词袼裕锨鞍妆步庖环骸懊恳桓鏊直技偌夜裙チ嗽掠嘧龀桑闼忠斐!!

    “以饼载字,是司膳坊效仿了波斯国西北一隅名叫英格兰德国的习俗。他们想向上天表达这几户人的共同心愿时,就收集每家每户的谷果,烤成饼,写上所愿之字。每逢新帝登基,如果请愿的酥饼写满了新帝的名讳,那么新帝就会受到上苍庇佑。”

    “儿臣进献的酥饼不止一碟,总共一百个。百家,百个,表万民之愿。这个新字‘住u赵峦裕照胀蛎竦囊馑迹嵌曰识骱频锤卸鞑痪〉娜嘧又摹6荚感偌彝蚧恚巯咨鬃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