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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镇是交通要道,往东驾车一柱香时间到晋城府,西边坐船只需半柱香时间就到了襄阳府。南通东央郡,马车赶过去也就半日。
更不要说周边的村镇,县城。
除了襄阳府,周边府城县郡,只有南山镇水路码头交通最便利。南山镇的码头货物吞吐不亚于襄阳府,即使和东央郡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南山码头算是周边最大三个的码头之一,春天化冰开始,到冬天河水封冻,河面上的大船来来去去,日夜不停。
大船常常因为码头堵塞,从内河而排到外河。县城在这边特设了一个河道管理的机构。
这次大雨,周边灾情严重的村民都涌到了南山镇,才造成街道野外都是涌过来的灾民。
黄家到了镇上足足五天,前三日雨几乎没有停过,这两日,雨下下停停,有一种快要转晴的感觉。
东河下游第二天就传来破堤的消息。消息一传出,黄老汉立即出动全家去镇上买粮,能买多少买多少。
赵大娘一见果断和两个儿子商量,拿出家里的近一半银钱,四两七钱的银子去买粮。
一时之间,小镇物价飞涨,吃食根本不用说,鸡鸭鹅,猪肉价格全部暴涨一倍,米面粮价格也是翻了一翻。
唯一掉价的是鱼,南山镇这边不缺水,更不缺鱼。原本这里人就喜爱吃鱼,只是最近上游的水流过这里,总是要带下来几具肿胀发白的尸体,这样的河,里面的鱼谁也不敢吃。
也不是真没人吃,镇外的灾民,也有去河里捞鱼的,不吃就得饿死,再怎么也比饿死强吧!
赵大娘出来和黄家村里大部分人一样,她们出来时,走山已经开始了,只来得及拿了家里的银钱,胡乱塞了几件衣服等方便携带的东西。
虽然是初秋,因为大雨,天气却凉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睡觉很多没有被子的人家,只能裹着稻草相拥而眠。
光靠临时搭建的棚子,缺衣少食,每天受凉受冻受饿,死去的老人孩子总有好几个。南山镇很快就组织了一批青壮,开始管理这些灾民,每天死去的人必须尽快挖深坑掩埋。
而另一部分青壮则守着河道,遇见有尸体飘下来,就用特制的铁钩,钩住,拖到岸上,不管是人还是牲口,全部就地挖深坑掩埋。
黄豆趁着雨停,赶紧拉着黄梨去镇上走走,黄老汉不放心,叮嘱黄宝贵仔细跟着。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还算干净。街道两边的店家,家家一早就拿水桶一桶一桶提水洗刷着各家门前的街道。
街道上常常看见乞讨者,只是因为太多,大部分当地居民已经麻木。家境不错的人家,看见实在可怜的也会施舍一点吃食。很多人一天下来,也难讨到一个杂粮馒头或者一碗稀粥。
如果这场雨再不停,那么随后将会有更多的灾民,更多病死饿死的人。按南山镇现在的情况,甚至能爆发大规模的瘟疫。
黄豆走走停停,黄梨手里拿着一块麦芽糖啃的津津有味。身后黄宝贵,折了一根树枝,边走边晃。
“老叔,我要那个。”黄豆指着街角蹲着的一个汉子。
黄宝贵走近一看,汉子面前放了一个篮子,篮里是一只小黑狗,小狗不大,大概刚足月,大眼睛湿漉漉的,看到黄豆一行人走过来,立即竖起尖尖的小耳朵警惕地看过来。
“一只小土狗,有什么好的。”黄宝贵不以为然。
“我想养一只狗,大黄不见了,所以我现在想养一只大黑。”黄豆蹲下来摸了摸小狗头。
小狗先用脑袋蹭了蹭黄豆的手,又伸出舌头去舔黄桃伸过来的手。
黄桃刚刚啃过麦芽糖,一只手都是粘的,小狗伸出舌头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给黄桃手清理了一遍。
“小大姐喜欢这只小狗吗?只是这只狗要三十文钱。”蹲着的汉子看两个小姑娘蹲在面前逗弄小狗,连忙殷勤地询问。
“一只小土狗卖这么贵,十文顶天了。”黄宝贵有点不高兴了,这明显是拿他们三个当冤大头宰呀。
中年男子穿着夏衫,没有穿鞋,光着两只大脚蹲在角落里估计有点冷,整个人都蜷缩着。
“不是的,小兄弟,这条狗是串串,当初我爹在山里捡了一条受伤的小黑狼崽子。养了一年多,就进山了,后来我家大黄就生了一窝杂毛狗,有黑的有黄的,还有杂色的。我爹说这是串串。”
“你这狗的爹是黑狼?”黄宝贵伸手拎起两只狗耳朵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出来哪里像狼。
“不是它爹,是它祖爷爷是狼,这已经串了好几窝了。我家这次大狗下了一窝七只小狗,村里人都说七只狗崽必出一只狗王。”
黄梨一听狗王,立刻细声细气问:“这是狗王吗?”
男子低头摸了摸小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这次遭了灾,一场大水什么都冲没了,这只小狗还是我儿子晚上偷偷带屋里睡觉,走的时候一把抓着揣怀里带出来的。”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儿子病了,抓药要二十五文,家里没钱了。带出来的一点钱都买了粮,趁儿子睡着,我就给它偷偷带出来了,想着卖点钱好给儿子抓药。”男子说着,声音不由低沉了下去。
“抓药只要二十五文,你为什么要卖三十文,再说你一会说串串一会说狗王,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说着黄宝贵就去拖黄豆:“豆豆走了,一条小土狗最好的也就十文,他卖这么贵,明显就是骗子。”
“小兄弟,我不是骗子,我想多要五文给我儿子买个肉包子,他……”说到这里男子声音有点哽咽:“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想买个肉包子,他肯定会喜欢,就能多吃点的。”
黄宝贵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看这么大一个汉子衣衫褴褛地蹲在这里,眼泪吧嗒,心就有点软了:“行吧行吧,既然豆豆喜欢,那就买吧。”
说完,从兜里掏钱,掏了半天,掏出来十二文。
这就尴尬了,钱不够!
黄豆一看,连忙站起来也掏口袋,八文。
好吧,叔侄两一起尴尬。
“你等着,我回去拿。”说着黄宝贵把十二文放在黄豆手里,拔腿往家里跑。
黄宝贵跑回家,问四嫂要了十文钱,又去抓了二个肉包子包起来,想想又抓了两个杂粮馒头放进去。
刚准备走,黄德磊走过来问:“老叔,你拿包子干嘛?豆豆呢”
“豆豆看中一条狗,钱不够,我回来拿钱。”黄宝贵边回答边仔细把包好的油纸包揣进怀里。
“什么?”黄德磊一听就急了:“你把豆豆和小梨两个丢哪里了?那要是拍花子怎么办。”
黄宝贵一听,血一下就冲到了大脑,一把拉着黄德磊就跑,我的亲娘哎,那大汉可千万别是拍花子。
跑到街角,那里空荡荡的,别说人,狗也没有一只。
黄宝贵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竟然把黄豆和黄梨丢给了一个拍花子。两个漂亮的小姑娘,被拍花子带走,结局可想而知。
“老叔,这里。”黄德磊拽了拽已经有点傻了的老叔。
对面的张记肉铺屋檐下,正站着黄豆和黄梨还有那个高壮的汉子。
黄宝贵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黄豆的胳膊:“谁叫你们乱跑的,啊,你要吓死我啊,你知不知道。”
“老叔,你怎么了。”黄豆拍了拍老叔的手,看向黄德磊:“怎么了,老叔?”
“老叔以为你们被拍花子带走了。”黄德磊有点不好意思,是他吓到了老叔。
“哦,不是,刚才张伯看我们站那边,喊我们过来的,说那边有风,冷。”黄豆觉得老叔确实有点被吓到了,脸色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黄宝贵一声不吭从兜里把十文钱掏出来,加上黄豆手里的二十文,一起数好交给这个中年壮汉:“你数数,这是三十文钱。”
中年壮汉仔细数了一遍,小心翼翼拿出一块手帕,仔细包裹好揣到腰间的兜里。
黄豆有点诧异地看看这个穿着破烂,连草鞋都没有穿的壮汉,他竟然在兜里装了一块干净的白色旧手帕。
小狗早已经被黄梨抱在了怀里,小黄梨一直伸着右手给小狗舔着。
“谢谢两个小兄弟,谢谢两个小大姐。”说着中年壮汉弯腰提起篮子,走了出去。
青石板街,汉子的腰一直微微驼着,穿着夏天的衣衫,光着的大脚踩出一路水光,看上去让人都觉得从心底里发冷。
黄宝贵伸手接过小狗,刚准备抱,一下想起怀里还揣着包子,连忙又把小狗塞回黄梨怀里,拔腿就追:“大叔,你等等。”
边喊边跑,中年壮汉困惑地转回头,这个小兄弟不会是后悔了吧?
“这个给你。”黄宝贵把怀里揣着的油纸包拿出来,准备放在大叔的篮子里,想想不对,又递了过去。
“什么?这个是?”大叔迟疑着接了过去。
“包子,我四哥家就在那边开吃食,这是自己家包的,不要钱,你拿回去给你儿子吃吧。”说着黄宝贵一转身,就准备走。
中年壮汉一把拉住黄宝贵:“谢谢你,小兄弟,我叫王重阳,有机会一定报答你的这片心意。”
“不用……不用。”黄宝贵连连摆手,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几步走开。
镇东外面,有多少朝不保夕的灾民,而镇西码头上已经船来船往,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