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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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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夫人在楼上听到了苏曼挣扎时的喊叫,但因为时间太短,她只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还在一心一意等她回来。

    婉澜将那些人送走,先回卧室去将她身上那些扎眼的珠宝首饰取下来,她换上颜色稳重的蓝底黑花滚银边的对襟上袄,下头配一条黑色百褶裙,头发规规矩矩地盘成妇人髻,鬓上只簪了一朵珍珠花瓣钗子,准备去跟陈夫人请安。

    她从两栋小楼中间的飞阁复道过去,寒衣跟上巳已经收拾好了陈启的行礼,正挤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讲私房话。

    婉澜不必细听就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当即便重重咳了一声,却没想到两个丫头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扑棱棱站起来,个个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喘一口。

    自这陈公馆建起,开府买丫头以来,婉澜治下向来温和,少有雷霆手段,这是秦夫人教给她的经验,采买丫头仆人时要谨慎再谨慎,不仅是个人品行,就连母家家风都要探问清楚,买身的契约合同不急一时,先将人是好是坏瞧清楚,接下来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了。

    丫头们基本都在庆幸自己寻了个好东家,偶尔也会因为婉澜脾气好而在动作上略微放肆一点,尤其是陈夫人来了之后,有些人自以为看清楚了陈公馆的话事人,寻着机会同陈夫人跟苏曼表忠心,想在她们踩婉澜立威的时候多捞点好处。

    上巳同寒衣完完整整目睹了婉澜是如何打发苏曼的,她们兴许是整个陈公馆唯一一个将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的人。苏曼,老太太须臾难离的干女儿,就连陈暨和陈启兄弟都要让上两三分的曼小姐,可到婉澜跟前,说要打发,眼也不眨地就送出去了。将苏曼套麻袋装走的那几个人,只从面相上看就晓得,绝非一般的混子打手。

    她们在婉澜跟前屏息凝神,连头也不敢抬,还要在心里怀疑自己的姿态是不是不够恭敬。

    婉澜微笑起来,那是她一贯的和蔼表情:“告诉下人们一声,就说曼小姐以后不在家里住了,把她的屋子收拾起来,日常用具、衣物、首饰一类,都打打包拿下楼,给姑娘们挑挑,谁喜欢什么,就拿走什么,或者家里有老母亲、妻子和姐姐妹妹的小伙子,也分一两件拿家去。”

    寒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抬头,却被身边的上巳狠狠拉了一把,又急忙埋头下去。

    婉澜被她的动作逗笑:“干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头也不敢抬了?”

    这只是一句玩笑,但寒衣却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求太太明白看,我一点对不起太太的地方都没有,求太太明白看!”

    婉澜愕然,亲自过去要把她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同你玩笑一句罢了。”

    寒衣不敢起来,就跪在地上回话,使得她身边的上巳也跟着一道跪下来:“太太,启二爷的日常用具已经收拾好了。”

    她看起来实在太害怕了,婉澜不得不安抚她,顺便夸奖一句才道:“等司机回来,叫他抬到车上,送那边洋宅去。”

    寒衣怯怯应了,婉澜便又拉她一把:“好了,你难道要次次见我都跪着吗?起来。”

    寒衣这才起来了,依然不敢抬头看婉澜的脸,婉澜笑了笑,不逼她,只笑眯眯道:“成了,忙去吧。”

    她在陈夫人房门前堆深吸一口气,堆起一脸笑,先在外头唤了一声“母亲”才推门:“我来给您请安来了。”

    陈夫人留一个冷冰冰的侧脸给她:“阿曼呢?”

    “啊,苏曼小姐,”婉澜笑道,“方才收到她娘家来的信,说是给她许了个门庭高贵亲,过去直接就能抬姨太太,她欢喜得很,直接走了,叫我带给母亲道谢,说谢谢您照顾她这些日子。”

    一个再拙劣不过的借口,每句话每个字里都透着敷衍,陈夫人果然拿大怒,拄起拐杖就要出门:“胡说!阿曼是我女儿,她爹娘都早去了,哪来的娘家?”

    “兴许是伯伯叔叔家吧。”婉澜摁住陈夫人的肩膀,渐渐使力,将她推回软塌上,“母亲不必担心,日后我来伺候您也是一样的。”

    陈夫人在她单手力道下,竟然挣脱不得,不由更怒,使拐杖狠狠顿地,“哪个要你这等蛇蝎妇人来伺候?去找阿曼,去把阿曼给我找来!”

    婉澜一手还在她肩上摁着,人绕到她身后去,另一只手也搭到她肩膀处,拿捏着力道为她按摩脖颈:“母亲午时想吃什么?玉集跟元初这两日都不回来,家里就咱们两人,您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陈夫人骇然顿住,颤巍巍地扭头去看她,婉澜眉目柔和,唇角微微含笑,一副亲切和煦的表情。

    但陈夫人看着她这张脸,却如同见着了鬼,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跄后腿两步,抬手指她,抖如筛糠:“你……你把我儿子弄去哪了?”

    “他们都有要紧事,所以忙得很。”婉澜笑眯眯地向她一步步走近,“母亲怕什么?男人们做事粗手粗脚,哪有儿媳服侍得合心意?您就放心吧。”

    陈夫人又向后退,后面是一件半人高的木台,她的腰磕在那木台上,立刻便“哎呦”叫唤了一声。

    婉澜两部并过去,关切地扶她:“母亲怎么样?要紧吗?是不是扭了腰?”

    陈夫人看她一眼,忽然嘶声喊叫,大呼来人,被拨来伺候陈夫人的丫头重阳急急慌慌冲进来,见着这一幕,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

    婉澜抢在陈夫人前头开口:“还愣着做什么?没见老太太腰扭了么?快来搭把手,给她扶床上去。”

    但陈夫人却叫唤:“快把她给我拉开,拉开赶出去!”

    重阳搓着手,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

    陈夫人一张脸已经涨红了,着急大喊:“你还愣在那做什么?没长耳朵吗?听不见吩咐?”

    “母亲可别乱动,”婉澜看不下去,道,“小心腰……你说咱们两个人给那一个丫头下命令,她怎么知道该听谁的呀?您老就别为难她了。”

    她说着,又对重阳笑了笑:“老太太腰扭了,你先过来,跟我一道把她扶到床上,再去请个按摩师傅来。”

    陈夫人却还在那里叫唤,叫重阳将婉澜拉开赶出去。重阳两边瞧了瞧,先过来同婉澜一道将陈夫人扶到塌上,然后束手束脚地说:“太太,要不您……您先出去?”

    “我留在这照顾老太太,”婉澜依然很和气,“你去请按摩师傅吧,顺便叫寒衣和上巳过来,给我搭把手。”

    陈夫人趴在枕上叫唤:“谁要你照顾?你给我叫我儿子来,叫玉集来,叫元初来!”

    婉澜笑吟吟地看着重阳:“老太太不信我的话,你来告诉她,老爷和启二爷这会子在不在?”

    重阳怯怯地看了婉澜一眼,回禀陈夫人:“老爷昨晚上走了就没回来,二爷一早也乘车出去了。”

    陈夫人大怒:“是你把我儿子赶出去了,你想害死我!”

    她不再叫苏曼了,转而声声大喊陈暨和陈启两兄弟的字。她心里明白着呢,知道现在叫苏曼也没有用了。

    “妈,”婉澜一点都不生气,还学着苏曼的样子叫她,腔调拖长,尾音一颤一颤,听着又娇又软,千回百转,“都说了他们兄弟俩办要紧事去了,家里就咱们两人,我不伺候你,还有谁能伺候你呢?”

    重阳像是终于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她倒是机灵,一瞬间就知道眼下该听谁的,顿时抛下一句“我去请师傅”,便溜烟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