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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王维

    黄泉的风停了,漫天的黄沙落定,一轮满月挂在天空。

    南风送走了锦瑟,回来时看到霜纨正带着茶舍众人坐在屋顶饮酒。唯有井徇佩刀未摘站在门前,见到南风回来点了下头,然后跃上屋顶拿了壶酒回房去了,董萱招呼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老路笑着摇了摇头,将烟袋锅子掏了出来。

    南风知道井徇性格孤僻不喜欢和别人聚在一起,也就由着他去了,两脚一点落在老路和霜纨中间坐下。

    另一头的宴小楼将倒满的酒杯捧到霜纨面前,一副狗腿样儿笑嘻嘻道:“姐姐,这酒美得很,姐姐饮了若是高兴,能不能变个蝴蝶看看?”

    “我的蝶是用来给你变戏法的?看你这张皮是又紧了!要叫井徇出来给你送送筋骨才是!”霜纨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扔了回去。

    宴小楼立刻端了碟点心递了过去,歪着头笑道:“姐姐才舍不得罚我呢!如今人间正是三月,风哥说了,这十里春色,最是蝶意莺情留恋处。小楼这是想着姐姐若是能变几只蝴蝶出来,我也好随着姐姐召几只黄鹂鸟过来唱唱歌助助兴嘛!”

    “怎么,家里养着株桃树,还惦记着外头的春光呢?”

    “哪能呢!我们家桃夭那可是黄泉里头最漂亮的姑娘,比人间的春色犹胜几分呢!可桃夭她再漂亮也比不上我霜纨姐姐一根儿头发丝儿不是?再说了,弟弟我天天看着姐姐,这眼珠子早就养刁了,又怎么会瞧得上外头的春光呢!”

    宴小楼这小子惯会跟霜纨撒娇卖乖胡搅蛮缠,舔着脸皮无论怎么被收拾都不躲开,不一会儿霜纨就多云转晴笑了起来。

    自这桩差事了结之后霜纨就没笑过,茶舍几人都看出来了,可就算是南风也不好出言相劝,便也只有擅长插科打诨的宴小楼能哄她高兴了。

    “南风啊,酒杯握在手里别光顾着发呆,这酒可是董萱在茶舍开张那日埋下的状元红,说是人间寻常人家的儿子娶妻中状元才能拿出来喝,这么好的酒你光端着岂不是浪费啦?”

    “路叔说的是,”南风将酒饮尽,看见董萱一脸期待的样子,笑道:“云液洒六腑,阳和生四肢,九天瑶池宴的仙人醉也不过如此。”

    董萱闻言脸一红,连忙提起酒壶又帮南风斟满。

    “路叔,多谢您当初举荐小楼,这杯晚辈敬您。”

    老路眯着眼睛颇为享受地吐出一个烟圈儿,他摆了摆手拍散了烟,才道:

    “自家人不言谢,南风啊,你就是太客气了些,都多少年了怎么就不改改这性子呢?小楼这孩子,你别看他平日里爱惹祸,内里却是个实诚厚道的好孩子,当年我在集市上被人欺负,还是这小子路见不平赶走了那几只穷鬼。霜纨这丫头呢,她心里有疙瘩,非得小楼这般能动能闹又有情有义的孩子能让她高兴。南风啊,你呀,虽重情义,可总是憋在心里,错过一回,可不能再错了啊!”

    南风闻言垂下眼眸,发觉霜纨正看着自己才抬起头露出笑容,等到她的目光又被宴小楼吸引回去,才答道:“路叔的教诲,晚辈必定铭记在心,绝不会重蹈覆辙。”

    “你们这些个孩子啊就一张嘴好,老夫说了多少回了,记住了不作数,要做到了才有用啊!”老路言罢从怀里掏出个泛着银光的月牙形玉石递了过去,道:“方才海臣来过,说含元神君的红豆结了果,请霜纨和你同去三重天赴宴。”

    月牙形玉石是含元神君的信物,这为大神是三重天众神中脾气最独特的一个,红豆结了果要做宴,池里开了莲要做宴,闲着没事儿写了新曲更要做宴,三重天上十次宴席有八次都是他做的。

    霜纨一向不喜欢赴宴,若是放在平日,别说南风了,这月牙石送到老路这关就会被推回去。可今日无论是老路还是南风,他们都没有拒绝,还十分默契地接过月牙石收好。

    这次说什么都得让霜纨出去走走,她已经闷在黄泉近百年了,尤其是想到即将要来的人,就更应该让她出去散散心。

    南风和老路的心思霜纨不知道,她看着宴小楼召来的黄鹂鸟呢!

    “那姑娘送去炼狱司了?可有说是怎么个判法?”

    老路这一问被宴小楼听到了,他连忙凑够来问道:“送去炼狱司?谁?谁被送去炼狱司了?”他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声音陡然拔高生气道:“那个叫锦瑟的小不点儿?为什么要送她去炼狱司?”

    宴小楼上回见锦瑟还是她从项城去往长安的路上,那时候她才几岁,可不就是小不点儿么?

    “那丫头没爹没娘,被那两个杀千刀的狗男女诓骗,这一辈子已经够惨了,怎么还能送她去炼狱司呢?风哥,你为什么不直接送她去轮回衙门?你说话呀?”

    “小楼,她身上有人命官司,即便有咱们说情也不能直接去轮回衙门。”

    “什么人命官司?董萱都告诉我了,那个狠心的妖婆娘不是她毒死的,怎么会还有人命官司?风哥,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这种事情怎么会弄错呢?小楼,月氏确实没有毒死她师父,可她却为了给华年报仇,用慢性毒药害死了她丈夫刘成。”

    “什么?”宴小楼闻言惊呆了,她没想到那么温柔软弱的一个女人会下这种毒手,可那丫头被欺负了一辈子,算她自保放她一马还不行吗?

    “小楼啊,这就是人心,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再懦弱的人逼到绝路都会反击的。再说,各司衙门都有各司衙门的规矩,龙主司会酌情处理的,你可不许再去炼狱司胡闹给霜纨和南风找麻烦,知不知道?”

    被老路戳破了心里的小算盘,宴小楼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转头又见霜纨正挑眉盯着自己,登时警钟狂震,老老实实向天发誓说绝不去闹,霜纨才收回视线闭目养神起来。

    南风本以为劝霜纨去三重天会有些困难,没想到刚回房她就朝自己伸出了手。

    “拿出来吧,方才你跟老路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我没看到吗?”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南风将月牙石放在霜纨手心,问道:“那你会去吗?”

    她捏着月牙石对着月亮晃了晃,玉石的微光在她脸上流过,南风强忍着没有抚上她的脸颊。

    “你都收了,我还能不去吗?”

    南风将双手拢在袖中握住,他知道自己的指尖很凉,可还是笑道:“那就好。”

    满月变成凸月的时候,霜纨和南风离开了黄泉去三重天赴宴。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位酷爱饮酒却一杯就倒的察使出现在茶舍门口,身后跟着的是接替海臣的新任渡官。

    老路站在花海边缘,背着手瞧着那新来的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孽缘啊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