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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苏越想越气,拍了一下身前的桌子,将毫无防备的淑妃吓了一跳,蹙眉道:“怨便怨吧,怎么拍桌子。”
明苏正在气头上,又受了母妃的责备,抿了抿唇,不开口了。
淑妃心疼她,缓下语气,问道:“上回你令春然转告,说得了一枚金簪,可寻到什么眉目了?”
说到金簪,明苏脸色更是难看,道:“并无眉目,那金簪,是抄家时就被底下那起子东西顺走的,不曾经她的手。”
“哦……那确实,是寻不到眉目了。”淑妃也甚遗憾。
郑宓不知身在何方,但衣食住行,皆需银钱,银钱用尽,便只能典当质押身上的物件了。明苏因此,方四下搜罗郑宓使过的物件,而后以这些物件为线索,循着去寻郑宓的踪迹。
但五年了,却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天下之大,人之渺小,如滴水入大海,明苏也曾派人去找,可又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淑妃见明苏怏怏,心下不忍,便道:“勿急,兴许下一回,也就找到了。”
别的事,明苏兴许听不进劝,但这一件,却不同,只要是好的话,她立即就能听进去,当即道:“不错,兴许明日,又许后日,转机便来了。”
淑妃见她复又振作,略一思忖,便趁她高兴,将存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你别怨她了,她也不易,重逢难得,若能找到她……”
话都没说完,明苏的脸色已沉了下来,冷声道:“儿臣自有主张,母妃不必操心。”
她如此冷硬,倒教淑妃不敢再说下去。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明苏觉得殿中闷,与淑妃告辞了。
自南薰殿出来,已过了申时,殿外一派秋意烂漫,凉风清爽。明苏想着淑妃的话,双眉皱得紧紧的,心中很是不快,见秋色甚好,今日也无事要做,她干脆去了御花园,打算散散心。
郑宓送走明苏,用过午膳,回了寝殿,歇了个午觉。
午觉过后,她正欲命人呈上宫中这月的开销来看,便有贤妃宫中的宫人来见,邀皇后同往御花园中观赏秋景。
这几日贤妃与德妃频频示好,与她们交好的妃嫔亦是恭敬有加。郑宓倒不由叹自己运道好。倘若是寻常时候,她这不受宠的皇后,怕是要时时受人挤兑,而今皇子们相争,她倒成了后宫中炙手可热的头一份了。
御花园南侧有一片枫林,每到秋日,便是宫中一处奇景,尤其是黄昏时分,夕阳晚照,火红的枫叶更是如火如荼,犹如火云燎原,煞是壮观。
贤妃邀皇后所赏之景,便是这幅秋日奇景。赏景之地,则是枫林西北角的一座小山上。
这小山是人工堆砌,与假山相仿,却比假山高一些,坐在山顶的亭子里,便可俯瞰正片枫树林。
此时山上石阶十数名宫人往来穿梭,手中或捧瓜果,或执壶端盏,布置亭中,贤妃到时,山顶的观景亭中已摆上了瓜果,煮上了香茶,还立了一架“大雁南飞”的屏风,既是应景,亦是挡去傍晚微凉的秋风。
她到亭中坐下,与她一同来的还有赵美人。赵美人是贤妃的庶妹,因有这层关系,且皇帝待她也颇多宠幸,赵美人自视甚高,行事亦多狂妄。
等了片刻,赵美人饮了盏茶,便有些静不下来了,道:“皇后为何还不至?莫非是与姐姐拿架子?”
她声音娇美,说着抱怨挑刺的话,也带着股娇嗔意味,好似撒娇一般。
贤妃不动声色,望着那成片的枫林,道:“仁明殿远,自然来得慢。”
“远倒罢了,怕只怕姐姐的恭敬,将皇后的心养大了。”赵美人拖着调子,笑容娇艳,“听闻德妃近来,也常拜见皇后。”
贤妃一笑而已。
“要我说,姐姐也不必如此恭敬,她不过是空有个皇后的名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该是她来求姐姐才是。”赵美人越说越不成话。
贤妃自远处收回目光,落到赵美人身上。那目光冰冷严厉,使得赵美人胆怯,放低了声,透着股可怜:“我说得不对吗?”
自然是不对,贤妃本不欲与她多言,又恐她不晓得厉害,过会儿言辞无忌坏了事,方徐徐问道:“这大半月来,各宫试探挑衅,或不恭或无礼或惹是生非,你可看到过皇后乱手脚,吃过一次亏?”
确实,不论后宫诸人如何举措,仁明殿皆应对得当,也从未见皇后动过一次怒。赵美人心知自己小瞧了皇后,却又不太服气:“那又如何,陛下不喜欢她。”
“陛下不喜欢她才好,陛下若喜欢,将来诞下一位嫡皇子,那就成了对手了。”贤妃怒道,若不是后宫诸人各怀心思,立场不定,她也不会将这看不清形势的妹妹当做心腹。
见赵美人被她这么斥了一句,不敢开口了,贤妃缓了口气,接着道:“何况你看赵梁,他跟了陛下二十余年,最知圣心,他见了皇后哪一回不是恭恭敬敬的,可见陛下对皇后虽称不上宠爱,却也非不喜。”
厉害关系全讲透了,赵美人仍旧不怎么服气,但对上贤妃冷厉的眼神,却只能顺从道:“谢姐姐教诲,我明白了。”
她才一说完,便有宫人来禀,皇后到了。
贤妃与赵美人一同起身出亭,皇后的身影出现在山阶上,贤妃扫了面容僵硬的赵美人一眼,赵美人忙换上了甜美的笑容,显得很是恭顺。贤妃这才满意,笑着朝皇后迎去。
郑宓到后,先赞了眼前这美景:“风光如画,不外如是。”
“正是呢,陛下也说美景可入画,前两年特召集了一百零八名画师一同将这幅枫林夕照图画下。画师们前前后后一共画了三个月,不止是枫林,还有陛下与百官在林中赏景饮宴蹴鞠游乐的场景,全部都画了下来。这画去年被陛下赐给了贤妃娘娘。”赵美人笑着说道,话语间不无炫耀。
郑宓望向贤妃,贤妃笑道:“娘娘若有兴致一览画作,臣妾改日便令他们将画轴送去仁明殿。”
郑宓笑了笑,婉拒,仍旧看着那片枫林,心中无限怀念。
赵美人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贤妃,眼睛一亮,忙道:“说起这枫林夕照图,臣妾记得咱们殿下也入了画。殿下姿容,英姿勃发,威武不凡,在画中很是醒目。”
这话题便从枫林绕到了皇子身上,算是点到正题了。
郑宓也就将心思从枫林收了回来,顺着夸了五皇子两句,便如她在德妃面前夸三皇子一般,用词并不热络,但也不冷淡,就如一长辈提起自家的小辈一般。
贤妃是打算今日就要皇后表态的,她原也没那么急,可前阵子信国公主不知怎么发了病似的,先惹三皇子,再惹五皇子,三皇子那处还好些,倒霉的只是门下一卒子,五皇子却遭了秧,被罚在府中思过半月。
形势一日赛一日的严峻,贤妃也稳不住了,急于在后宫中再添一强援。
奈何几次接触,皇后皆是不慌不忙,不远不近地应对,连日下来都得不到一个准话。
今日亦是如此,贤妃耐着性子,提到前阵子五皇子与信国公主的矛盾时,赵美人娇笑着,讥讽道:“信国殿下也不知是图什么,将皇子们得罪了个遍,也就是如今陛下纵着,朝臣们才捧着她几分,待来日……”
赵美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未尽之语很明显,待来日皇帝没了,不论哪一名皇子即位都没她好果子吃。
她如此讥嘲,郑宓已有怒意,但她想起一事,明苏是从何事开始入朝听政的,皇帝又怎会许她参与政事,此事她问过云桑,云桑不知。
郑宓原就打算在这些妃嫔之中打听打听,眼下见说到明苏身上了,便笑着应和了一句:“信国公主的性子的确古怪,为人也确实狂傲了些。”
这句话,恰好被走到半山的明苏听了个正着。
她在御花园散心,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枫林外,想起当年与郑宓来此游玩的旧事了。她正欲往林中走走,便见山边停了皇后的肩舆。
讨厌的人,就是这般阴魂不散!
明苏很是不屑,便要当做没看到,又见山下那众多宫人中,还有不少贤妃宫中之人。她想了想,命人看住了这众多宫人,不许他们出声,自己带着玄过走了上来。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不喜与后宫妃嫔往来,只是贤妃母子阴险狡诈,皇后初入宫廷,不知她的为人,兴许会中了她的圈套。
她是一片好心,谁知,却听到皇后说她性子古怪,为人狂傲。
明苏大怒,好啊,当面勾人,背后贬损,这皇后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她就要上去,却被玄过扯住了衣袖。玄过给她跪下了,恳求地摇头,无声道:“贤妃也在呢!”
明苏明白他意思,她这一上去,皇后固然面上挂不住,但贤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已将五皇子得罪了,若再在宫中与贤妃难堪,五皇子再能忍耐,也不会坐视母妃受辱。到时若三皇子再插一脚,殿下少不得吃亏。
明苏也知自己近来动作太大,该蛰伏一阵了,忍了忍,转过身就要离去。
“皇后娘娘该知趣些,不要也学得古怪狂傲了……”赵美人尖细的声音传来。
玄过见殿下听劝,松了口气,正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却见殿下已一个急转身,往亭中去了。他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跟上去。
明苏已走到了亭外,强忍着怒气,冷笑道:“孤竟不知皇后如何行事,还要你这小小的美人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