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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茅山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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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子……”

    我急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三公说:“三公,您有何吩咐?”

    三公满足地笑了一下,说:“我得给你取个法名,叫什么好呢?”

    干我们这行,才入门几个月就能有个法名,是非常荣幸的事情。所以我当即兴奋地回答:“就按三公您老人家的意思取吧,叫什么都行。”

    “嗯……”

    三公很满足地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儿就半睁开眼,说:“我叫德轩,是德字辈,你这一辈是慧字辈,得认真想想,可别给你取个和尚的名字……”

    三公说完笑了笑,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端公,和和尚还是有区别的,对了,你知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我想了想,骄傲地说:“端公可以说婆娘生娃儿……”

    “哈哈哈,你人小鬼大哦。”

    三公笑过之后,一脸深邃地看着我,突然问:“哎?我说莽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咋突然就变得这么乖了呢?”

    我不笑了,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无法回答三公的这个问题。

    的确,两年前的我,对于父亲来说,简直就是逆天的报应儿。

    1983年,我14岁,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但是又不愿意脸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

    我想当作家,想成为金庸古龙梁羽生。

    那时候,我们村子里还没有通电,我就点着煤油灯写小说直到深夜,二哥去告父亲,父亲就冲进来把油灯端走了。

    我在艰难的环境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文学梦。

    我和大哥二哥一起上山给煤洞砍厢木,各自卖得了五块钱。大哥买了一条喇叭裤,二哥买了一件“校官服”。而我的五块钱,买了一本成语词典,被大哥二哥嘲笑了很久。

    父亲知道后,直接提着牛哨鞭就要打人,还好被母亲拦住了。

    父亲几乎每天都骂我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在他的眼里我是最没出息的儿子,因为干农活不如大哥二哥卖力。

    尽管我已经长大了,十四岁就有一米七几的身高,但是父亲气不过的时候还是会对我棍棒加身,我也因此“离家出走”过几次,不过都是躲在旁边牛圈楼上的草堆里。终因敌不饥饿和母亲的泪水,半夜里偷偷回到房间。

    我和大我两岁的二哥住在一个房间,睡一张床。每次“出走”之后回来,二哥总是揶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然后我们就厮打在一起。

    如此折腾了两年,父亲也气够了骂够了,说家里养不起我这个“报应儿”,直接把我送给邻村的三公当徒弟。

    三公姓杨, 36岁,比我父亲小十来岁,是远近闻名的端公。三公和我家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据说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受过他的恩情,和三公以兄弟相称,所以我父亲就叫三公为叔,我们就得叫三公为三公。

    三公不是本地人,属于上门女婿的那种,在邻村娶了一个瞎眼的老婆,十几年却膝下无子,倒是有两女,据说还不是他的。

    我父亲有五个儿子,我是老三,好吃懒做不说,性格还非常暴戾。父亲的意思,明面上说是把我送给三公当徒弟,学端公的本事,实际上就是不要我了。

    从十六岁开始,我就吃住都在三公家。三公的两个女儿还小,大的也才十二岁,都干不了什么农活,我正好成了三公家的主要劳动力。

    但是三公家的农活也没多少是自己干的,因为三公的身份特殊,帮助过很多人,每逢春耕秋收,周边村寨的很多村民都会主动来帮忙,我和三公的主要工作,其实就是做家务,瞎眼的三奶还能摸索着做一些饭菜。

    三公家住在老蛇箐村,离我家的马鞍山村有三里地。偶尔我还会在路上遇到大哥二哥,他们还会讥笑。

    “莽子,你得一根肥肠子没得?”

    大哥二哥的意思是,端公给人做法事都吃得很好,事主家无论怎么贫穷,借钱也得把端公招待好,一天三顿大米白饭,大酒大肉,鸡蛋豆腐一样都不能少,而且半夜还有宵夜。

    我相当于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所以对大哥二哥多少还是有一些怨恨,被讥笑的次数多了,就捡起石块砸过去。有一次,居然把二哥的头给砸破了。

    原以为父亲会来三公家兴师问罪的,不料我提心吊胆等了三天,父亲终究没有上门,后来才知道是三公上门斡旋,父亲才把这事不了了之。

    想起来,我仿佛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三公家的什么人一样。真是气人。

    心里感激三公,于是就认真跟着他学端公。

    初中毕业的我,也知道干端公这行当其实很丢人。毕竟是吃死人的饭,赚活人的钱。

    或许父亲是故意要抹杀我的远大理想,虚火我也听天由命了,反正我就成了端公。

    当时的初中生,在村子里算是有学问的,如果有点关系,还可以在小学当代课老师。可惜我家和村支书、小学校长的关系都不好。

    大哥二哥也才读到小学四年级,就再也读不上去了,他们不断的掂对我也是有原因的,我自诩闵家的秀才,不要说他们,闵家的二三十个堂兄弟们的心里自然都不安逸。

    既然我被自己的家人抛弃了,就得狠狠的争一口气,于是就认真的跟着三公学习。当不了作家,飞不出大山,那么我就争取早日当上一名掌坛师,扬眉吐气一回。

    做端公,好歹也是靠文化吃饭。

    所谓掌坛师,其实就相当于包工头,可以单独接度亡的活路,领着一帮人干。掌坛师是待遇比其他人要高一些,遇到阔绰大气的事主,待遇甚至高许多。

    三十六岁的三公,早在五年前就是掌坛师了。

    掌坛师相当于一种资质,由师父成立庆典仪式,“颁职”认证,然后才可以单独成立门户,才可以收徒。但是这五年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三公却一个徒弟也没有。

    因此,三公对我这个唯一的徒弟很在乎,甚至很珍惜,简直把我当成儿子一般看待了,他很希望我能接他的班。

    三个月后,我学会了一些简单法事的操作程序、口令诀法。可以单独回喜神、安香火了。

    但是请神、送鬼还是不会,太复杂,光是唱的经文就很厚一本,还有那些符章,典型的鬼画符,很难学。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做端公也不容易,文化倒是不需要很高,但是需要很高的悟性。

    不过我的长进还是很快的,参加度亡法事的时候,我也能“执钹”了,三公的“同事”,那些师伯师叔师兄们,都夸我很聪明。

    所谓“执钹”,就是做法事的时候我执掌钹这个乐器了。端公度亡的乐器很多,有鼓、铙,钹、锣、铃、萧等。原则上是这样的秩序:掌坛师或者大师傅执鼓,大师兄或者资格老的端公执铙,然后依次类推。

    我能入门三个月就能执钹,可见三公和其他师伯师叔师兄都很赏识我的。

    “就叫慧茅吧!”

    三公忽然说。

    我不解地看着三公。

    三公解释说:“我们端公,其实是茅山鬼谷门的弟子,你是慧字辈,有缘进入茅山鬼谷门,就叫做慧茅吧。不过莽子,哦不不不,慧茅,你以后就得好好的争口气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千万不要丢了我们茅山鬼谷门的颜面。”

    这么说来,我真的成了茅山鬼谷门的弟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