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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安卉只觉得胸口处血气翻涌得厉害,全身的力气好像被瞬间抽空了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惟有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个木雕,却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她的女儿没了,而她这个母亲竟然完全不知道,甚至送都没有送她一程。孩子来了,她不知道,孩子走了,她还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蠢的母亲?若不是机缘巧合,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要糊里糊涂的,就算是在阴曹地府里见到了她那可怜的女儿,她也不是不认识的!
此时此刻,安卉几乎要被自责和伤痛给淹没了,心痛得油煎火烤一般。
想到这一切都是贾赦所赐,安卉霎时间恨透了他!她这样算什么?竟然白白的养着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把那个孩子放在心尖尖疼爱!想着自己的女儿孤零零的待在那个黑暗的地方,而她身为母亲却将别人的孩子当做她来疼爱,安卉的心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愤怒!
喉头一甜,鲜血自嘴了缓缓的滑落,如同妖治的玫瑰于瞬间绽放,夺人心魄。
唇舌里的腥甜唤起了安卉的回忆,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吐血,当时她心急如焚,痛苦自责到恨不能以身相代,甚至为此不理智的放弃了全盘计划,现在想来却是这么的好笑。如今她伤成这般,又有什么人会在乎?
在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贾赦对她的好,也是不公平的,如同主人对待宠物一般。只要涉及到他的孩子,他的子嗣,她就什么也不是。这个认知,让安卉心冷如雪。
她拼了命的留下,放弃了自由,放弃了尊严,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一个大谎言!一个自私的的谎言!
安卉笑,笑得无比的凄凉,她这一生究竟算什么?一个大笑话吗?难道她的脸上就写着“蠢”字吗?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一页!她想要冲到贾赦面前,对他拳打脚踢,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让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很想,发疯一样的想!可是,也只是想而已!
不得不说,安卉此时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对贾赦这个人更是全盘的否定,以至于她忘记了,没有一个主人会为了宠物而不顾前程,更加不会为了宠物而不惜生命。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久久不见安卉出来,秋雨与秋风特意寻来,便看到安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样子,整个人颓废的坐在那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恨意。这一切合着嘴角的血迹,莫名的让人觉得骇然。
虽然说是坐在庄子上,可是家里也不能没人看家,所以,安卉把秋雨、秋风和碧溪都带了出来,家里只留了秋心一人。而贾赦却只带了碧清一人,剩下的全都留在了家里。
之前两夫妻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各自使唤自己的丫鬟,本就有些不方便,再加上人数锐减,人手有些使唤不开,安卉便索性将两人的一等丫鬟并在一处。秋雨和秋风一组,碧溪和碧清一组,两组和以前一样互相轮值。
虽然和贾赦很好,但是安卉心里有疙瘩,总觉得用着贾赦的丫鬟心里不舒服,再加上也确实有些事情是需要避讳贾赦的,所以安卉便趁机不客气的以碧清和碧溪熟悉一些为理由将两人编做一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卉这般模样,都只落在自己人眼中,并不会轻易被贾赦知晓。
听到声音,安卉抬头,看着秋雨和秋风着急的样子,她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欣慰也不是感动,“告诉我,你们有没有帮着他欺瞒于我?”
秋雨和秋风都不由得怔住了,秋风因为自己曾经的身份问题,一直都非常的敏感小心,听到这话,忙屈膝跪地,“太太,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没有欺瞒您任何事情,请太太明察。”
秋雨因为是安卉心腹的关系,心中底气很足,并没有马上跪下表忠心,主动上前一步,“太太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安卉颤抖着举起手中的木雕,“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秋雨想接过来仔细看,可是安卉半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她只能俯身屈膝,细细的查看。初开始的时候,她也看不出个什么,带到看清楚那行小字,不由得瞪大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看着这一幕,安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很明显,她的心腹,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信任的人,竟然绑着贾赦这样苦苦的欺瞒着她。
她应该想到的,当初她生孩子的时候,秋风和秋心是未嫁人的姑娘,没有进产房,而秋雨却已经嫁人,跟着进了去的。所以就算秋风和秋心不知道,换孩子的事儿,秋雨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秋雨看到安卉的表情,便知道她这主子是真的恼了她了,心下不由得着急万分,慌忙膝行两步,抓住安卉的袖子,“太太,您听奴婢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当时,您昏迷了过去,那几个有经验的稳婆都放弃了。老爷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甚至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将李大夫也叫了进来。稳婆在李大夫的指点下,终于把孩子取了出来。可是,孩子已经……不会叫了。老爷当时痛哭不止,一个劲儿的拉着您的手请您回来,李大夫一番救治之下,总算把您救了回来。老爷刚松了一口气,便立刻命人出去催产一个农妇的孩子,然后就抱来了咱们的安哥儿。纵然如此,老爷也还是不放心您,一直在您的房间里守了两天三夜,直到您醒来才……”
秋雨没有再说下去,不是安卉不让他说,而是她发现安卉根本就没在听。因为安卉在乎的不是过程,而是那个结果。
秋雨看着安卉的样子,心里很是担心,凄然道:“太太,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安卉笑了,缓缓地起身,用力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幽灵一般踉跄着出门。
秋雨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风听得这样一个大秘密,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算勉强回过神来,“秋雨,我们……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些收拾一下,恢复原样了罢。”
“我……我该去禀告老爷吗?”秋雨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慧的姑娘,很多时候安卉都是向她问策的。可是,这一刻他没了任何主意,如同迷路的孩子一样迷茫的看着秋风。
秋风仔细的想了想,“我们是太太的丫鬟,我们要忠心的人也只是太太,就算是老爷也不能排在太太的前面。你之前的作为,太太一定很生气,会觉得你背叛了她。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老爷和太太自己处理罢。”
“可是,我真的是为了太太好啊!”秋雨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很委屈,就如同当年被安卉冷淡时一样。只是当初她自己都隐隐的觉得自己不对,如今却是半点也不那么觉得的。
“没有人怀疑你对太太的忠心,就是太太自己也不会怀疑,但是背叛不一定是不忠心,也有可能是太忠心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安哥儿的身世告诉太太。最迟不过是太太出了月子之后,而不是等到太太发现了才来承认。”
秋雨低头,“我也曾犹豫过,可是,我以为太太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我想着,太太能有个儿子,也是极好的。横竖有老爷在,‘换子’一事儿也不会露馅。”
秋风说着笑了笑,“我明白!太太以后也会明白的!”
两人都以为安卉很快便会和贾赦摊牌,可是安卉只是拿着那个木雕,静静地躺在床上,死死的盯着顶上的床帏,眼神里茫然而无一物,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唯一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便是心头那一阵阵的剧痛。
当贾赦回来的时候,安卉已经闭上了眼睛,她毕竟是人,长时间那样睁着眼睛,自己也受不了。
“太太休息了吗?怎么睡得这样早?”贾赦压低了声音问,他很敏感的意识都不同,虽然他很累很累了。
秋雨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喉咙口,到底还是没没说出来。
秋风无奈,上前一步,低声回答,“太太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早早的就睡了,连晚膳都不曾用。”
算不上谎言,但是也不是实情。从老太太那边出来的人,做事就是滴水不漏,很有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贾赦蹙眉,有些不悦,“请了大夫没有?”
秋风摇头,“太太不让,只说心里不舒服,只略略的休息一下便好。”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什么都由着她,至不行,也该去禀告了我才是。”贾赦的眼睛里明显的带着几分怒气,只是碍着是安卉使唤惯了的人,也没做什么责罚,只是摆摆手,“罢了,你们都下去。明个儿给太太请个大夫,一定要看着太太好好吃饭。太太若是心情不好,便多让绾绾和安安过来说说话。”
秋风和秋雨忙低声应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来。
贾赦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将手放在安卉的额头上,感觉安卉的体温正常,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安卉当然没有睡着,感觉到贾赦的动作,只觉得心烦得厉害,转身背对着贾赦。只是,心里却依旧不能平静。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她是喜欢贾赦的,说来不怕人笑话,她对贾赦是到了爱的地步。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贾赦,不能接受他理所当然的让她养着他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没错,她养了绾绾,绾绾也是贾赦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可是,换做了安安,她就是觉得接受不了,说不清楚为什么。
贾赦不知道安卉的心思,只以为自己吵到了安卉,那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于是,只愈发的小心了。
不同于这边的不发一言,秋雨和秋雨两人退了出来之后,秋风低声的秋雨说:“你看看咱们老爷对太太的态度,这般宠爱,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咱们太太一贯是个深明大义的,如今不过是钻了牛角尖而已,左右不过两天,咱们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很不必如此焦虑的!”
秋风说的事人之常情,而秋雨从安卉的性格上分析,却觉得事情没这么乐观,“只怕太太心里存着疙瘩,不会主动和老爷说的。”
“总会说的。”秋风没有一点心理压力,“明个儿,绾姑娘和安哥儿奉着老爷的令来了,太太必不能像刚刚那样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轻一点挡回去,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秋雨苦笑,“太太还会向以前那样对安哥儿吗?”
“会的!”秋风回答的斩钉截铁,“因为,她是太太!而且,安哥儿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安哥儿的心里,太太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太太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秋风得出结论得来的容易,可是安卉作为当事人,心里那份纠结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
“娘亲,您哪里不舒服?”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似乎能叫到人的心窝里去,安卉以前爱死了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可是如今却觉得那一字一句都仿佛刀子一般割她的心。看到这个孩子,她就会想到自己的女儿。手,无意识的紧了紧,袖子里正握着那个小小的木雕娃娃。
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安卉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看不到。如今,她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不管怎样,她都没办法把心中的怨气撒向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
绾绾低声对安安说:“娘亲身体不舒服,咱们别在这里吵她了。”
“不!我要留下来为娘亲……”小小的孩子,有些东西还记得不是很清楚,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侍疾!对!就是侍疾!爹爹说,娘亲为了生下我,吃了好多好大的苦,差一点就没了,所以安安要孝顺母亲!”
安卉只觉得眼睛发酸发涩,她想说她不是他的母亲,她也没有生下他。可是,她说不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突然哑了似的。只有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滑落,半点也不受她的控制。
绾绾揉了揉安安的头,“我们安安真孝顺!那你就在这里看着娘亲,姐姐去厨房看看亲自给娘亲做些清淡的吃食!”
“好!”小孩子的特有的拖长音式的应答方式。
安卉此时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快要疯掉了。好在,接下来房间里边没有人说话了,随着绾绾脚步声的消失,安卉似乎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安卉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安安小小的身子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他那么小,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安卉看了只觉得心倏地便软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冷着孩子,毕竟这孩子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看,但是……
她又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小孩子好像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看到安卉,对着他傻傻的笑了笑,糯糯的唤了一声,“娘亲!”
只是,唤罢了这一声,便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还不安的动了动他那小小的身子。
安卉的心,紧了一下,说不清楚的感觉瞬间将她淹没了。
不待安卉细想,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睛,惊喜的爬上床,“娘亲,你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爬到安卉跟前,将小小的手放在安卉的额头上,然后又在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咧着嘴笑了,“娘亲已经好了,是不是?”
对着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安卉无法说出自己的心里的怨气,努力扯了扯嘴角,“我好了,你回房间睡罢!”
外间的绾绾听到声音,便知道安卉已经醒了,忙端了自己熬好的粥,亲近送了进来,“娘亲既然已经醒了,便来尝尝绾绾熬的粥罢?”
“娘亲不饿,不想吃!”安卉有些有气无力,“谢谢绾绾了!”
“绾绾好不容易才下一次厨,娘亲好歹也给女儿一些面子罢!”绾绾笑得让人无法拒绝。
安卉无奈,只得起身,斜斜的靠着引枕,主动伸手去接,“好罢!既然是绾绾的心意,我便用一些!”
这个时候床上的安安突然跳出来,“我来,我来!”
说着,不管不顾的将粥从绾绾手中接了过去,小心的舀了一勺子,像模像样的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安卉唇边,“娘亲,啊!”
几乎是无意识的,安卉张开嘴,将粥含在嘴里,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
“是太烫了吗?”安安连忙将收回手,伸头焦急的查看安卉唇边的情况。
绾绾这个时候轻笑出声,“傻安安,娘亲这是感动的。”
安卉不由得问自己,是感动吗?应该不是!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感动成这样的?可是,若不是感动的话,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哭呢?
安安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娘亲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呀!”
听得这话,安卉只觉得心中的阴暗云层里好似突然透出了一缕光线一般,划破了黑暗。
安卉知道,她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她如今什么都不懒得去想了。
这晚,贾赦回来的很早,特意来陪安卉用晚膳。他关心了一下安卉的身体,然后含笑夸奖了绾绾和安安。而安卉始终不发一言,她在想着,是不是干脆跟贾赦摊牌,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憋死了。
可是,安卉还在犹豫着,便有下人禀告,说是有客人到。
安卉觉得很不解,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拜访?
以前在贾府的时候,安卉一天是两顿饭,只是,她实在不习惯。所以,到了庄子上之后,她便尝试着一天三顿饭,不曾想贾赦倒是很容易便习惯了,并且大力支持,之后,这庄子上便是一日三餐了。所以,这晚膳的时间是相当迟的,待他们用完了饭,天儿都已经黑了。
贾赦也觉得挺奇怪的,他起身,对安卉说:“你不必管我,先歇着罢!我很快回来!”
一路上,贾赦做了很多猜测,可是他怎么也没猜到来人竟然是荣肃王爷!
“微臣参见王爷千岁!”
“贾卿不必多礼!”荣肃王爷轻轻抬手虚浮了一下,“本王今日到贾卿这里来,是有要事相托!”
贾赦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惊了一下,他本以为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不曾想却这样,“王爷请吩咐!”
“江南盐政为地方世家所把持,一直朝廷的心腹大患。从林卿任巡盐御史以来,朝廷便一直暗中搜集着证据。前段时间,林卿与朝廷暗探联系上,便将账本与其女一起送上了京城。本以为这样,绝不会引人注目。不曾想,到底还是出事了。暗探失踪,账本也不见了。前几日,在远郊发现了一具尸体,虽然看不清楚样子了,却还能看到他肩头上的暗探印记。”
贾赦早就猜到自己必将接触到这些朝廷阴私,却不曾想竟然离自己这样近,不由得呼吸加快,“贾家……”
他不想怀疑贾家,但是接林黛玉过来的正是贾府的人,林如海派了多少人跟着女儿,孩子或许不知道,但是贾家的人势必是清楚的。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人却少了一个,贾家能说自己不知道吗?
他一直以为林如海把女儿送到贾家来,纯粹是因为自己不想续弦,而贾府又催得厉害,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顺利将账本送到京城,立下那样大的功劳,皇家必定对他的女儿多加照拂,就算是住在贾家,也势必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大他女儿头上。相反的,不管贾家人心里有什么打算,都只能捧着、宠着他的女儿。
不得不说,林如海还是当年的那个林如海,仍旧是步步小心得紧。林家四代列侯,文臣武将辈出,朝廷对林家的忌讳比剩下的这几个世家要早得多。林如海能做到既不被连累,又得皇帝重用,不是没道理的。
看来,皇家只怕是要把他当第二个“林如海”了。
贾赦不排斥这个定位,只是,想到林如海为明哲保身而与林家宗亲疏远如陌路,他忍不住为自己担忧。林如海是林家的正经继承人,他那么做,最多就是被人说心狠。而他却是过继来的,若是也如此,便是忘恩负义了。
荣肃王爷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证据说贾家参与了,也没有证据说贾家没参与!但是,皇父和本王都知道,贾卿势必是清白的!”
贾赦的头上渗出点点冷汗,屈膝跪地,“微臣谢皇上与王爷信任!”
其实,贾赦心里清楚,皇家并不见得是真心认为他无辜,只是觉得他无辜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才特意来试探于他。若是他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了,皇家自然相信他,若是他办不好,那贾家上上下下就一个都不用留了。
荣肃王爷这次没有立即叫起,而是继续之前未完的话,“皇父原本想着,给你半年时间好生把武艺拾起来,如今看来,却是刻不容缓了。对于账本的内容,林卿虽不能完全记住,应该也有些记忆。皇父想着,你带着你的妻子,以游山玩水兼探亲的姿态去扬州,必能出其不意的将那些东西取来。”
贾赦现在已经不是冒汗了,他突然意识到,皇帝不信任不仅是他,还包括……包括林如海!暗探就那样死了,贾家有嫌疑,林如海也一样有!江南的巡盐御史,那是何等的肥差?林如海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会被那些人同化了,也很正常的事情!然后他一面和世家同流合污,一边又假装替朝廷寻找证据,便可左右逢源!朝廷只怕就是这么想的!
如今,要他去,不仅仅是对他的试探,也是对林如海的试探。如果他这次去,能拿到朝廷要的东西还好,若是不能……
安卉不在这里,否则的话,她听了如此□□,也就能明白为什么林如海死在任上,朝廷却对孤女不闻不问了。说到底,朝廷已然怀疑了林如海的忠诚。
贾赦正心惊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荣肃王爷饿安排,震惊得豁然抬头,“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荣肃王爷不愧是王爷,听得这话,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变色,虽然这完全可以等同于当庭抗旨,只是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眸暗了暗,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怎么?贾卿不愿意?”
“不!臣为了朝廷,为了皇上,万死不辞!只是,臣不能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万一……万一……”贾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请王爷成全!臣可以一人前去扬州,定不辱使命!”
“那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现在都警醒得很!你若是去了,只怕……”荣肃王爷没有再说下去,结果很明显,在人家的地盘上,天高皇帝远的,只怕贾赦去了只能事个有去无回的结果,“而你同妻子同去却又不同!如今你与尊夫人的感情,无人不知!你带着她出去游山玩水,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本王有九成把握!”
因为老太太和王氏的推波助澜,整个京城哪个不知道贾赦沉醉温柔乡?为了妻子与母亲翻脸不说,甚至公然住在庄子上数年!那些个世家,哪个在京城没有无数眼线的?如此轰动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贾赦若是与安卉一起出去玩乐倒也合情合理!横竖贾赦如今都是个赋闲已久的人!
“连王爷也没有十成把握,微臣又岂能让柔弱的妻子身陷险境?便只是有一成可能,也是不行的!”贾赦话说得委婉,但是态度却很坚决。
荣肃王爷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之前他那样好声好气的跟贾赦解释,已然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若不是真心不舍得这个人才,他才没心情在这里废话。
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道:“贾卿这是要抗旨吗?”
“微臣不敢!”贾赦抬头看着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的荣肃王爷,也不管这是多么没有规矩的动作,“身为男人,在外拼斗,不过图个封妻荫子!可是,再多的封赏,都要他们好好的活着才有意义!若是没了她,一切也就变得美羊羊意义了!所以,恳请王爷准许臣一人前去!”
贾赦试图说服这个一贯冷清的王爷,可是,如果他是这么容易感动的,那他也就不是荣肃王爷了。
荣肃王爷叹气摇头,“本王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所以才在皇父下密旨之前前来……”
“微臣谢王爷美意!求王爷相助微臣!微臣愿为皇上和王爷肝脑涂地,只求王爷保臣妻一世安乐无忧!”贾赦再次叩头,深深地。
“本王何德何能,如何能改变皇父的主意?你莫要在为难本王了!”荣肃王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就等着明日接旨罢!”
贾赦不再叩头,直起身子,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绝,“便是皇上下旨,微臣也不该初衷!”
荣肃王爷重重的扣了一下扶手,“你莫不是要抗旨?”
“臣不敢!臣只是拼死求皇上收回成命!”
荣肃王爷看着目光坚定的贾赦,突然笑了起来,“看来本王是劝不了你的,不过,本王相信有人劝得了你!”
贾赦仍旧是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下,“无论任何人都不能让臣改变主意!”
“是吗?”荣肃王爷挑眉,“贾夫人还要听多久?”
安卉从外口缓步走进来,眼眶里尚且氤氲着泪水,“臣妇参见王爷千岁!”
“你们夫妻慢聊,本王还有事,便先走了!”荣肃王爷缓缓的起身,不忘感叹一句,“你们夫妻鹣鲽情深,真是让本王羡慕啊!”
安卉没有管这位王爷,她知道他也不需要他们送,如今她满脑子都是贾赦之前的话。初发现那个秘密的时候,她恨死贾赦了,可是到如今,她真的没有办法说出“恨”,因为这个人为她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或许,是她太计较了。都说难得糊涂,她又何必要活得那么清楚呢?傻一点的人,总是更幸福一点!聪明的人,却总是容易陷入斤斤计较的漩涡!
贾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有些慌乱,他知道安卉总是在不该坚持时瞎坚持的性格,着急之余,又有些生气,“谁让你到这里来的?我这几年太宠着你,宠得你都没有分寸了,是不是?”
安卉以前很不喜欢贾赦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每次贾赦这样说话,她就会觉得莫名的委屈。而且,最重要的是,贾赦这样说话会让她觉得她和贾赦从来都不是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贾赦是高高在上的,对她好是“赏赐”,她必须要战战兢兢的接受。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
可是,这一次,她似乎不觉得别扭了,或许这只是贾赦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一种有别于二十一世纪中男人和女人的相处方式。微微的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你又凶我!”
贾赦气结,这样嬉皮笑脸的安卉是他所不熟悉的,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地上凉,咱们先起来说话罢!”安卉一边说着,一边搀扶贾赦。
贾赦这才注意到他和安卉都还没有起身,心里有些尴尬。从看到安卉开始,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安卉身上,竟然没注意到自己。
“夫君,明个儿密旨真的到了,你便好好接了,好吗?”安卉小声的问。
贾赦抬了抬手臂,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儿!你也别妄想改变我的主意!我或许忘了告诉你,我决定了的事儿,谁都改变不了!就是你也不能!”
安卉垂眸,表情有些落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人生里不是只有丈夫!你还有儿子、女儿!”贾赦的心很痛。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们还有儿子,只要安安平安长大,安卉就会事高高在上的老夫人,被所有人奉承着,日子也一样能过得很好。除了,没有丈夫。
“可是,他们都不是我亲生的,不是吗?”
贾赦不由得瞪大双眼,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产生幻听一般。
安卉自袖中拿出那个木雕娃娃,抬眸看着贾赦,眼泪如同黄豆一般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琳儿才是我们的女儿,对不对?”
贾赦的手不由得颤抖,他苦心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竟然……
“你真是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骗我养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怎么可以为了那个你和别人的孩子骂我?我只是关心你而已!我知道,你的孩子最重要,我也从来不敢与他们相争!可是,你怎么可以为了孩子多个照顾,便强逼着我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不知道一个孤立无援,身边的人各个恨不得置你于死地是个什么感觉?”
哀怨的声音终于唤醒了贾赦,他伸出双臂将安卉圈在自己怀中,“不,卉儿,你误会了,你挺我解释!我没有……”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只要这样抱着我就好!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没抱过我了?整整一个月零三天,三百九十六个时辰!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要我对琏儿好,我对琏儿好了!你要我养着绾绾,我把绾绾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把别人的孩子跟我的女儿调换,我假装不知道,骗自己相信那就是我的孩子!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可是,你还嫌不够!还要付出这个,付出那个!我就像你养的小猫小狗,做得让你满意,你就买些衣服首饰奖励我,做得不好了,你随时把我丢在一边理都不理!你从来都不会问我想要什么!”
“不,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听着安卉的话,贾赦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他专心习武的这段日子里,总是半夜醒来看着安卉像猫儿一样蜷在他的怀里,初开始的时候,他不曾多想,如今想来,竟然觉得好似欠了安卉很多很多。这些日子,他是真的没有好好的抱过她。夜里,他虽然抱了她,但是第二天一早,早在他还没有醒,他就已经走了。
当然,安卉是不会告诉他,因为天太冷,所以她才会往他身边钻。误会既然美丽,那就让他永远误会下去罢。
“说起来真好笑,你这么坏,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成为我的依靠了。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如何对付得了那么多别有用心的人?”
一句“你这么坏,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让贾赦突然间心痛如绞,很多事情,他真的不知道从何解释了,“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你要的,我拼了所有也给你寻来!”
“我只要你平安!我只想与你同生共死!你会答应我吗?”安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带着几分绝望。
贾赦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过了好久,久到安卉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突然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我答应你!我们同生共死!”
说罢,打横将安卉抱起来。
双手圈在贾赦的脖子上,安卉不自觉的握住了女儿的木雕,本想装糊涂,不曾想却还是说了出来。眼泪,果然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在想什么呢?”贾赦将安卉放在床上,这才发现安卉在发愣。
安卉微微笑了笑,“我在想,荣肃王爷真是好人,若不是他提前来告诉我们,只怕……”
贾赦也笑,却是不置可否。他一点也不认为荣肃王爷是背着皇帝来给他通气的,他还没有这个分量。这一切,只怕是皇帝的意思,荣肃王爷不过是奉命行事。
皇帝只怕一早就料定了他是这样的反应,才提前做了这样的准备,正如荣肃王爷所说,也只有安卉有本事让他回心转意了。一方面皇家这番试探抓住了他致命的弱点,另一方面,皇帝也是给荣肃王爷一个拉拢他的机会,为这位王爷将来继位做铺垫。既为父子之情,也为社稷安稳。
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跟安卉说,说了只会让她心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