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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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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万是一座天然的迷宫,即使是站在最完整的路标前你也会迷失在其中。”

    这句话的意义不只是说塞万路多而已。

    塞万分为三层,上城区,中城区以及下城区。

    下城区为王都最外围的一环,作为贫困区而存在着,却又在阴影中隐藏了无数不能被人发现的东西。

    中城区是普通的地区,一般居民就住在这里,什么东西都很齐全,但那些东西的阴影也依旧挥散不去。

    上城区是最繁华的地区,有权有势的贵族大多在此安家,漆泽最有名的几个学院也都建造于此,在诸多闻名于世的建筑物当中,最为人所敬的自然是漆泽皇宫,以及轮亥教会参与创立的都灵圣学院。

    而此时的西泽正走在中城区的路上。

    他拖着行李箱,莎尔坐在行李箱上面,二人之所以是这副样子的原因是莎尔哭得没有力气走路,而西泽又不想搭乘任何一辆马车他怀疑整个下城区的马车车夫都和那个女人有联系,看在行李箱足够大又有四个很灵巧的滑轮的份上,虽然莎尔很不好意思,但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莎尔明明是个少女的。

    但现在西泽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因为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他去解决他迷路了。

    因为过于信赖自己记忆的缘故,西泽发现有很多东西已经和记忆里的场景完全不同了,他很懊恼,甚至想对主导了一切改造的女皇一顿痛骂,一直以来他都有种隐约的自傲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因为他从小就没怎么吃过大瘪唯一让他过于痛苦的事只有母亲的离世。

    神父曾经察觉到了这个事实,对他说如果他一直将这个性格保持下去的话他早晚会出事。

    现在这算是出事了吗?他若有若无地想着。

    在经过某座建筑的时候西泽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向上方,最终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缓缓流露出了某种类似怀旧的情绪,以及稍稍的庆幸。

    十一年过去了,世界变化很大,王都变化很大,但总归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变的。

    他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墙壁,白色的漆印与菱形图案雕刻在墙壁表面,琉璃光一般的石窗中透出纯白色的布帘,窗台上隐约还能看见几盆青翠的植株。

    这里是瑞森家的一部分领地。

    这里就是瑞森家。

    他牵着莎尔的手,缓缓走过了瑞森家的门前,有老人站在门前打着哈欠,像是在等着谁来,门是半开的,他透过门缝,看到有几个孩童聚在门后的桌台上摆弄着几个小型的玩具。

    虽然只是玩具,但仅仅通过远看也能看出其中齿轮机关的精致以及瑞森家出名的堪称高超的机械工艺。

    这种工艺曾经被这个家族同时用于制造最伟大的兵器与最普通的器具。

    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就是在这里和母亲坐上了那辆马车,在奔走的雷霆与风暴中一路从上城区逃出了下城区。

    与这份携着风雷声的记忆相伴的是群狼的呐喊,当然不是真正的狼,但在记忆中那些人与狼无异。

    “留下尸体也可以!”

    记忆里他们这样说着。

    西泽仰望这栋白楼,虽然高墙如旧,但其中的人都已经与当年完全不同了。

    “你好,”西泽走到老人面前,老人模样疲惫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完全不想搭理他,但西泽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请问这里是瑞森家吗?”

    老人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打量了西泽几眼之后沉重地叹息:“狼狈的外乡人,这里就是瑞森家。”

    他顿了一下,看着西泽的脸,自嘲道:“也是最后的瑞森家。”

    十年前,漆泽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厄洛丝公主登基成为女皇,同年,瑞森家分崩离析,详细原因不明,也许是因为其中所隐藏的东西太过骇人,那些知情人不敢说出来,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接触不到那种信息。

    西泽还记得自己与神父初见时后者给他看的那张空白的版面,第一页上面用最大而癫狂的字体,印出了“瑞森家完蛋啦!”这样的消息,整个第一页便只是如此,而当西泽紧张地翻到第二页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加让他震惊的消息王都房价整体下跌了20%!

    他当场撕了报纸,然后被神父罚抄了三天的教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王都三大家族之一的瑞森家会在一天之内被摧毁成了如今这样再普通不过的机械家族。

    西泽试着想了想其中的缘由,也许是内乱,也许是另外两大势力的压迫,也许两者都有,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足以让那样强盛的家族被分离成如今这副只有一家小院楼的规模。

    “也许你也是机械爱好者,因为仰慕瑞森家而来到王都?”老人自问自答着说,“不,不对,你看起来更像个学生,你是来都灵圣学院参加考试的?”

    西泽点了点头。

    老人问:“想成为机械师?”

    西泽想了想,说:“我对机械有兴趣,但我是来问路的。”

    他将视线移到老人身上,问:“去都灵圣学院怎么走?”

    “这样啊......”听到这句话后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对西泽失去了兴趣,“我叫维尔逊,以后如果对机械有想法可以来瑞森家找我,至于去学院的路,走到前面第一个拐角向右直走,再往左边第二条街上走一会儿就到了。”

    前半句是客套话,后半句倒是真的。在话音落下以后他摆摆手,示意西泽可以走了,看样子他还有其他事做……比如等人。

    “谢谢您。”西泽转过身,带着莎尔离开了这里。

    在走出很远之后莎尔回头,看见老人坐在台阶前,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她看了看西泽,问:“哥哥是因为自己姓氏的原因才来看瑞森家的吗?”

    西泽摇了摇头:“不是。”

    “那,哥哥对瑞森家是什么看法?”

    “看法啊......”西泽在心里叹气我也想知道你对瑞森家是什么看法啊。

    这句回答再也没有了后续,西泽牵着莎尔的手,二人走在热闹喧哗的街道上。这次倒也没有了像那位大小姐一样的突发事件,所以在非常安静地走了将近十分钟以后,西泽在热闹的喷泉广场旁,一家店前停下了脚步。

    “就住这里吧,”他说,“学院也离这里不远。”

    在他面前是一家名为“多塔莱茵”的旅馆,他右手拖着行李箱,用左手推开了门。

    “哟欢迎光临。”

    维尔逊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总之他是悄悄地目送着那两个孩子消失在了远处的一个拐角。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总是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那两个孩子很眼熟。

    维尔逊晃了晃脑袋,心想那是两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外乡人,还从家乡那里拿到了进修名额,这说明他们两个绝对是家乡土生土长的居民,再不济也得是在那里住了十年以上,不然按着进修制的规则他们不可能获得当地进修名额的这个资格......

    十年。

    一想到这个略微有些敏感的数字,维尔逊的头又疼了起来,十一年前先王病逝,王都陷入混乱,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瑞森家家主文克威尔自杀,其他长老也大多死在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里。

    有人说那是皇室的阴谋,因为被作为人质寄养在瑞森家的那个孩子在先王病逝之后就消失了,一年后的瑞森家灭亡之日,文克威尔的那个孩子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

    但维尔逊知道,事情的参与者绝不只是皇室一方那么简单,因为文克威尔的那个决定,整个王都的存在都站在了瑞森家的对立面,而如果那个消息散播出去的话,大概整个西方世界都会成为瑞森家的敌人。维尔逊甚至怀疑这件事背后还有轮亥神的影子。

    文克威尔是整个瑞森家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家主,也是最有才华的家主,甚至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械师,他创造了上千种齿轮机关,数百种炼金矩阵,整个西方世界的人都曾受过他造物的恩惠。但毫无疑问,他也是罪孽最大的家主,庞大的瑞森家毁在了他的手里,即使如今回忆起来,那也仍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维尔逊打了个喷嚏,就在这时他看到地面上多了一道清晰的影子。

    抬起头,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冬日里有些发冷的阳光。

    “跟我进来,”维尔逊见到他第一眼之后就立即吩咐说。

    在走到一间房里之后,维尔逊警觉地关上门,又在门前泼了些水,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在房内的门后,伸出手,将五指贴在了门上。

    一阵耀眼的光芒自门上迸发而出,一个细微的炼金矩阵在魔力的引导下被驱动了,瑞森家最先便是以这样的炼金矩阵而成名,在文克威尔的那个时代,瑞森家甚至将齿轮机关与炼金术相结合,造出了前无绝有的机械炼金冶炼法。

    认为瑞森家只会制造机械的笨蛋可在这件事上吃了不少苦。

    玄奥繁杂的紫色中心阵纹像是一棵树根的形状,模样错乱的枝丫有序不断地将自己延伸拓展到四处,直至覆盖了整个房间之后才停下,而后消散在了空气里。

    “隔音矩阵已经生效了,”维尔逊说,“说快点,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情报有了,从莱茵河那里得来的,”男人喘了口气,说,“十年前文克威尔放走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维尔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无比精神,那双棕色的眸子里忽然泛出晶莹还有无数的光彩,欲望畏惧乃至窃喜全部都浓缩在了那双眼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是真的吗?消息可靠吗?怎么回来的?”

    他连着问了两句同样意义的话,男人没有在意,因为在这样的大事面前被逼出这样一副姿态是很正常的事,不如说如果太过平静才是有鬼,他已经因为这个消息惊讶了太久,在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模样可比现在的维尔逊失态得多,简直称得上是失魂落魄。

    “真的,可靠,莱茵河从不骗人,”他念出了那句类似标志语一样在塞万口口相传的句子,“文克威尔的孩子回来了,怎么回来的消息太贵,我们买不来,但如果推算没错的话,那个东西也应该在那个孩子身上。”

    维尔逊僵直的身子松懈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男子看着他,紧绷的思维也终于有些放松了,在长出了一口大气之后,他伸手拿来放在桌上的那杯水,满满地灌进了嘴里。

    忽然,他深色的瞳孔一凝,而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身体重重地倒在了桌面上,像是累到极点迫不得已睡着了一般。

    维尔逊还在不停地大笑着。

    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幕。

    莱茵河从不骗人。

    可莱茵河也从来都擅长吞噬掉其他人,就像让真正的尸体沉入河底,不留任何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