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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景澈都睡得很沉,这个晚上却隐隐约约有些失眠,多年生活在警惕和防备之中,让她即便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也能敏感地嗅出不安的气息。
比如这个万籁俱寂的夜,她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石子咕噜的声音。她艰难地扶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低低唤了一声:“百里风间?”
那个无所不能,随叫随到的百里风间,这一刻却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外头的所有声息都静下来,景澈疑心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此刻百里风间正和禹问薇去了墨塔谈论正事,并没有在云覃峰上……可她心里总有些慌,许是这短短的几天,又让她染上了一种可怕的习惯,习惯了百里风间在身边,她的师父总是能给她最安心最妥帖的保护——当然,也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给她最致命的痛。
景澈缓缓起身,点了一支蜡烛坐在镜前。镜子里的她戴着一副永久不变的狰狞面具,身后是紧闭的雕花红漆窗。此刻,她念力一松,脸上面具渐渐透明直至消失,镜中露出一张少女苍白的脸庞。
烛光一动不动,铜镜的黄像是泛着一层岁月的旧,当年的少女长大了,原来是成了这个模样。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老去的痕迹,而她的沧桑却是从眼底透出来的。
景澈的手指抚上冰凉的镜面,想为镜中人拂去脸上的泪,而眼泪却越流越急,像是一条止不住的瀑布。
“……师父,阿澈回来了。”她对着镜子喃喃道。
阿澈回来了。
只是这样的回来,不会被所有人承认。她在很久以前,就不该属于云覃峰了,她属于地狱,而百里风间来自神殿,他本可以普渡众生,但她甚至都不配当他的众生。因为她对他有过非分之想,她甚至还有过愚蠢的冲动,那样的冲动葬送了她的一生。如今她还是愚蠢,片刻的温存都能让她着迷,让她几乎想放弃八年的恨与坚持,想就这么留在他身边。
……动摇了么?因为他的一句爱。
景澈的神思太过恍惚,以至于她错过了门外的动静。直到有个人提着剑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景澈才陡然回神,脸上面具重新贴着她脸庞的轮廓浮现。她仓皇回头,来者竟是宫霖。
“别装了。”宫霖看着她,冷冷道。
景澈愣了愣,心中顿时没底,后背浮上一层冷汗,脑中闪过无数猜测——竟然连宫霖都晓得了她的身份……那百里风间呢?
嘴上却扯出一个惯常的底气十足的笑,道:“这位不是宫小姐么,如今你是四海的名人了,怎么还得空来我这个阶下囚的房里?”
“看来你的自我定位还不错,”宫霖一声冷笑,又接上两个字,“景澈。”
幸好景澈扶着桌,掩去了她大半的震撼。可宫霖轻巧的两个字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天巨浪。是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的身份被识破……那如今百里风间必然是晓得了,可他为什么不出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在等着你那无所不能的剑圣师父出面保护你——可是不可能了,你晓得,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我压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要我死。”她的语句本是问句,脱口而出时却变成了陈述句,像是一种垂死挣扎。景澈狠狠地瞪着宫霖,紧抿的嘴唇压抑着颤抖。在心底最深处,她有那么一点渴望从宫霖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是的,你的师父,哪怕八年后,依然要你死,”宫霖轻而易举就看穿了景澈的苍白,嗤笑着道,“他之前不拆穿你,是留着几分私心,以为只要你没有他徒儿的身份,就还能再续前缘。可是你的身份已经有不少人晓得,若是剑圣继续护着你,那么很快整个天下都会晓得帝都祸水红衣的真实面貌,也会晓得他们心中的圣人剑圣和自己的徒弟有着怎样不伦的过去,你觉得在大局面前,他会保哪样?”
景澈垂眸低低地笑,自言自语之中几分失魂落魄:“是,我晓得。”
“他没有亲手提剑杀你,是对你的恩赐,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让你自己选个死法吧。”
晌久,景澈重新抬起头,脸上面具已经消失,削瘦的脸庞有种当仁不让的骄傲:“宫霖,谁杀我,都轮不到你来恩赐我——”
话音才落,景澈袖中一道银光如闪电般射出,宫霖没料到她会偷袭,险险避过,翻身又起一招,攻势凌厉朝景澈袭去。
景澈虽然身子虚弱,但这么多日在百里风间的照料下元气恢复了许多,她在修罗场里学到的都是濒死时不要命的打法,宫霖这种从来都被捧在手心里护着的迦凰山弟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狠劲,一时间也占不到便宜。
可景澈这样后劲不足的法子只适合速战速决,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一边还要艰难地保护着她的肚子……虽然她一直都恨这个意外的存在,但她却从来都舍不得真的舍弃这个生命。
眼见着宫霖的剑已经劈到景澈身上,横空而来一把巨剑格挡住了宫霖的杀招。
“要动她,先杀我。”
这个声音,是也修的。
他晓得景澈在云覃峰,但是这么牛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是避嫌,帮她掩饰着身份,她的师兄给她这世间所有的好,如今还是挡在她面前,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
而一直保护着她的百里风间……又一次在大局面前舍弃了她。她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下午的百里风间如此温柔,原来果真是他们的末日。
他的保护是虚无的,只是一时兴起,说爱她的时候他是自私的,明知她是景澈却也不肯戳穿她的身份。
这个世上唯有也修,不问缘由,只因为她是景澈,就能倾注给她所有的支持。
景澈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也修,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嘴角嚅嗫半晌,吐出两个字:“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