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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偌大的迦凰山正殿之中,只有两个人对面坐着,四周幔帐在风里不肯停歇地晃动,带着烛光摇曳仿佛是无数人影在殿中漫走。
鎏金雕花桌上一壶温酒已经在空气里变得冰凉,迦凰山上外面下起雪来。
“阿月,今日不喝酒了么?”姑湛的脸庞一如既往带着一种邪魅却低敛的温柔,他的声音仿佛是一双细腻的手,拂过苏月心头。
苏月盯着杯中清圆的酒面,袖中是被法力缩小的龙渊白剑,她却迟迟没有动手,心中却并不只有是决绝。
曾经多少个大雪天,他都从风雪中归来,她站在酒肆门口等待着她的这个好友同他划拳喝酒。他温柔,细致,虽然是妖,但她心中却无比笃定他就是那种好妖,她无条件地相信他,却没有想到他却是这在人间掀起一场灾难的妖王。
当他第一次敛起一贯温柔面目在她面前杀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过往那些酒一般温润的岁月注定无法挽回。他们终于在无可挽回的对峙中越走越远,直到这一刻,他用了他的天下换她坐在他面前,她的使命却是杀了他。
“阿月,怕我在你酒里下毒么。”姑湛端起一杯酒,先行喝下,脸庞随即涨上一点儿红。他素来酒力很差。
苏月沉默半晌,亦捏起手边的杯脚,仰头一口饮尽。
姑湛继续温柔地笑笑,他对别人的这种笑里总是藏着刀,但是对她笑时却连幽蓝的瞳子深处都是温柔的:“阿月,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烛火打在男子倾国倾城的面庞上,昏黄的颜色在他脸上投下一种温馨的错觉。
苏月自然是记得的,第一次她的小酒肆里,他中了毒,闯进门的那一刹卷起外面的风雪一同袭卷进来,他苍白的脸上微有嘴唇红得发黑,还来不及说话就倒了下去。她出于好心救了他,于是在他痊愈之后,他们毫无悬念地成了酒友——不过喝酒的只有苏月,姑湛很少沾酒。
可如今想想,当时的事情巧得有些离谱,她一个剑圣弟子奉命在等候一个人,而妖王姑湛恰好和她成了好友。苏月皱了皱眉头:“其实你根本没有中毒是么?”
姑湛笑着点了点头:“阿月,你就是心肠太好,对谁都很相信。你说的没错,中毒是装的,我知道你是剑圣弟子,才来接近你。”
苏月手中的酒杯陡然被捏碎,她的脸庞看起来有种愤怒,而细看却只有冷若冰霜:“你做的有哪件事情,是真的么?”
姑湛耐心地为她换上另一个酒杯:“有过很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也不稀得知道。”苏月冷哂一声。
“阿月,你以为渊及做的那些事情,又有多少真心诚意吗?”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苏月别开脸,又恶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他造成了那场雪崩,冲散了我们,不过我猜你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告诉你的一定是,我引起的那场雪崩,是么?”
“那又如何,一开始我同他非亲非故,他对我说谎也无可厚非。”苏月提起渊及的时候,无论怎样的表情里,都带着一丝温柔,被姑湛捕捉在眼底。
“那他对你说谎就可以原谅,为何我隐藏我的身份就要遭到你如此的痛恨?就因为他是帝王,而我只是妖王么?曾经是谁说过,世界上也有好妖,那为什么妖王就该是恶人?”
苏月有点怔。她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层逻辑,或者说,她给了渊及解释的机会,却从没给姑湛这样的机会,等到如今他们终于能坐在此地,有了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再怎么解释却都成了枉然。
但是她很快就有了底气:“因为你作过恶,至少你当着我的面做了恶,你杀那么多士兵总是事实?你那样对待景澈我没有诬陷你吧?你现在放纵你手下的妖为祸人间,这些呢?我都说错了吗?”
姑湛半晌突兀失笑,“是,你说的没错,你真是一身正气,这样的你,配的上那个权倾天下的帝王。”
“阿湛,你收手吧。”苏月的口气软了下来,诚恳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男子,“一切都还来得及……为什么非要同渊及争夺这一些东西?上古神力?迦凰山?阿湛,这些有活着重要么?”
姑湛没有回答,站起身负手望向窗外,几片零星的雪花飘进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问道:“阿月,你问我做的哪些事情是真的,有很多。”
“比如,”在他说话的瞬间,整个大殿里的烛火同时熄灭了,苏月警惕地站起身,袖中的剑贴着掌心,她准备着法诀随时都能催大龙渊白剑,一剑了解了姑湛,却没有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我爱你。”
她愣在原地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她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做的很多事情,无关野心,无关利益,也许只是为了爱她。但是她总是下意识忽略,觉得这个在无数个雪夜陪她喝酒的男人,只是一直在利用她,在欺骗她的真心,甚至到他用整座迦凰山来交换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这是一个阴谋。她一时间似乎找不到言语反驳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只有当初那些温柔的眼神,微翘的嘴角,泛红的脸庞,夹带在彼时漫天的雪花中席卷而来,一瞬间,苏月似是陷入明明暗暗的回忆之中,昏昏沉沉只剩下姑湛清澈的眼睛和那缱绻的三个字。
她缩回袖中的剑。
“姑湛……”
而下一秒姑湛就将她所有的原谅都毫不犹豫的粉碎:“对了,忘记告诉你,那杯酒真的有毒。”
苏月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为什么”她只来得及低语出半句话就陷入了一片温热的黑暗之中。
“是情毒,世间只有我能解。”他在她唇边低低呢喃。
只有这样,在我被毁灭之前,我才能得到你……姑湛微微一笑,眼里闪过几分暗淡和决绝,低下了身。
铺天盖地,温柔而霸道,苏月在情毒的迅速侵袭下浑身燥热,她只能拥抱着他,像是攀着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根稻草,又似饮着自己最爱的酒,任由他深入自己的体内,带来一阵撕裂的痛。
窗外的风不停的敲击着黑暗的大殿,姑湛在最后的旖旎后扯下幔帐,耐心而又不舍的包裹起柔软无力、已经昏迷的苏月走出大殿。
姑湛离开后的殿中,一阵极其轻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过,拾起苏月已经破碎的衣袍,摸索着翻出一把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