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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的休息,队伍准备再度启程,李姓燕将牵出坐骑,吆喝着指挥手下上马、催促南理官员等车,忽然觉得一阵辛辣味道传来,惹得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再看,宋阳刚刚与他擦肩而过,正急匆匆地登上马车。
李姓燕将揉了揉鼻子,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嘟囔了句‘邪门’,翻身上马大声传令,车队再次启程。
三个时辰之后,正在急行途中,李姓燕将突然一头栽下坐骑,再也起不来了。队伍一时大乱,立刻有燕卒上前救援,却发现自家将军脸色青黑、心跳脉搏全无、体温也迅速散去,不多时就变得冰凉。
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此人暴毙身亡……也只有宋阳知道,燕将还没死。不过是新凉、假死而已。
宋阳下的是尤太医未改进前的新凉,一如十八年前那个右心娃娃所中的奇药,若无人施救,永远也无法自行恢复,燕将现在没死、神智犹在,周围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但不能说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他当成尸体、埋入坟茔。
渴死、饿死、还是憋死?宋阳不得而知,他也不关心,对宋阳而言,只要燕将知道自己要死、然后等着自己死去,就足够了。
尤太医的惨祸,让他认准大仇的同时,却没法不去迁怒这些燕国军马,宋阳从不觉得自己个好人。
一路上燕国兵将接替‘押送’南理使团,宋阳无时无刻不在忍着毒杀所有人的冲动,好容易忍住了,却又有人主动找死……这倒随了宋阳的心愿吧。
查不出‘死因’,就只能算做隐疾暴毙,南理使节的行程继续,日夜兼程辛苦赶路,风尘仆仆辛苦不堪,总算在端午前夜、五月初四晚上赶到大燕皇都,邹城。可是让胡大人皱眉的是,原定的端午一品擂竟然向后推迟了,燕国给出的说辞异常敷衍:吾皇龙体微恙,一品擂推迟两日。
从五月初五改到了五月初七,对此各国使者均有不满,等两天不是多大事,但这桩一品擂是国事,岂能等同儿戏说改就改,不过宋阳却觉得好笑……五月初七,正是他的生日,妖星降世的日子办擂,燕国皇帝不嫌太吉利了么。
南理使节到访,景泰没有无任何表示,连一句问候都不曾传过来,只有礼部官员来到驿馆,完全是置换公文的官家事。
其他三座强国的使团都到得早,对南理人的到来,他们也不闻不问,没有访客登门。
驿馆中冷冷清清,全没有一国使者到访隆重气氛,排场上比起远行投宿的商队恐怕还不如。
奇士中最不忿的那个当然是阿伊果,南夷土话骂骂咧咧,二傻热心,从旁边耐心劝解,不过说来说去也就六个字:别生气、消消气……施萧晓从旁边微笑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南理势弱吧,别家连虚伪应酬都懒得做。”
宋阳的药膏灵验,当初在红城边郊毁掉的容貌,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伤疤虽然还未能完全消除,但日渐浅淡,假以时日就会彻底不见,施萧晓的‘美貌’已经恢复了大半,微笑之中魅惑得很。
阿伊果笑嘻嘻地凑上去:“还是你娃的劝解,暖心窝子哟。”
施萧晓失笑:“我劝解你什么了?”
胡大人则插口道:“此刻瞧不起无妨,只待五月初七,诸位燕宫献技,彰显我南理国威!到那时看哪个还会目中无人。”说着,老头子长身而揖:“国威系于诸位奇士,老夫先请谢过大家。”
十位奇士,不是个个都像阿伊果那么混不吝,大都起身还礼,顺道表上几句慷慨之言,正乱着,有南理小吏进来传报:“回鹘使者求见……”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阵响亮大笑,脚步声叠叠,一群回鹘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
一行七八人,个个身强体健,斜跨弯刀,显然都是勇武之人。南理驿馆中,还驻着从凤凰城一路跟随而来的三百禁卫,他们重任在身,负责保护使团与奇士的安全,禁军首领皱眉迎上,这群回鹘儿全没有一点规矩,进了门来还不解下弯刀。
倒是胡大人从容得很,摆手喝退护卫将领,对着为首那个回鹘儿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面现恍然,情不禁‘咦’了一声。
回鹘首领衣衫华贵、配饰闪烁,卷卷曲曲的黄胡子被三个小小金箍束住,腰间弯刀的刀鞘上,罗列明珠宝石,俗气得耀眼,更富贵得耀眼。而他的长相…虽然换过了装扮,让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但五官样貌明明白白,分明是一个多月前,在红城遇到过的那个回鹘奴隶。
胡大人一时间有些迷糊,若真是一个人,这事未免太有些匪夷所思了。左丞相愣神的空子里,回鹘首领的目光也在南理奇士中寻索,最终,他找到了宋阳:“吾遭宵小毒手,失智于时,复醒,得指点,喜闻南理使团中一少年轻腌臜而重慈念,弃尊卑只托厚德,扶吾于陋市、还吾于自由……”他语气狐疑汉话生涩,文绉绉的说话,尤其要命的是措辞别扭,全没古韵之风,只有不伦不类,宋阳不等他说完,就笑道:“是吾是吾,你说的那个就是吾。”
回鹘儿神色大喜,从怀中摸出一张文书,亮给宋阳看:“时汝置于吾怀,可是此据?”
他拿出来的就是当初的那张卖身契,宋阳点头,还不等开口,回鹘儿就放声大笑:“汝之惠…”
宋阳被他的二百五话说的浑身难受,苦笑着摇头:“我才疏学浅,听不太懂阁下辞藻。”
“这卖身契是你塞给我的不?看仔细了,咱别认错了人。”语调依旧别扭,但言辞舒服多了,回鹘儿还是会好好说话的。
宋阳认得奴隶,哪还用去看卖身契:“错不了的。”
回鹘儿放声大笑,大步上前伸手去拍宋阳肩膀:“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向本王开口!”
现在已经清楚对方身份尊贵,但听他自称‘本王’,从宋阳到左丞相还是都愣了下,阿伊果心直口快,也不讲究规矩:“你哥儿还是个王爷么?”
“有我哥什么事?”回鹘首领皱眉。
要是任由回鹘儿和阿伊果用汉话去聊天,他们能说到中土以外去,二傻忙不迭走近一步,好心帮忙解释:“先说你哥,然后再说你。”
扑哧一声,一贯冷漠的南荣右荃笑了。
左丞相赶忙咳嗽了几声,打断马上就要乱七八糟的谈话,对回鹘人客气施礼:“不知王驾访来,有失远迎,怠慢处万勿见怪。再祈谅老夫孤陋寡闻,敢问王驾尊封。”
回鹘儿身后有通译随行,傲然接口道:“可汗帐下,三百四十一位护持圣火王……”所有人都泄气了,不知是回鹘人好大喜功,还是回鹘语和汉话对‘王’理解不同,一听‘三百四十一’,这个王就值钱不到哪去。
而通译又继续道:“我家主人力智并身王,为众王之首!”
对回鹘官封,胡大人其实知道不少,但回鹘神、皇合一,自可汗之下几乎所有官员都身兼两职,一在神权、一在皇制,胡大人以前只了解正经的官制,可对方现在说的全是神官职位,他也听不懂,只有干瞪眼的份。
好在通译说过了神职,又转回到正题:“除却力智并身王,我家主人受可汗天恩,受封‘萨默尔烈奇诺可客汗’。”
大串的古怪发音,在回鹘语中是‘烈火所过之处万物焚毁’的意思,掌军兵、主生杀。胡大人的老脸上,惊讶一闪而灭,这个萨默尔汗他知道,不仅是个‘汗’,而且还是皇子,天生神力勇武过人,而回鹘可汗垂老,他则是王位最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
萨默尔汗不屑在南理丞相面前宣扬身份,径自望着宋阳:“不用假惺惺地客套,想要什么赏赐,本王全都答应。”
回鹘大包大揽,宋阳心里应了句‘敢把卖身契再给我不’,口中的回应也不怎么客气:“先谢过王爷,一时间我还想不好,等想到了再讨要成不?”
赏赐倒不需要。但若对方是回鹘高位,宋阳还真有件事要请他帮忙,不过现在这个场合没法去说。
另外,眼前的‘这位汗’,看上去气色饱满,但宋阳能瞧得出,他还有病在身…当初此人肺部受创、身染涝疫,虽然涝疫六个时辰不药而愈,但对他身子还是有些伤害,需要仔细调养才能完全恢复。这件事宋阳也没去提。
在这里看病,等若把恩情平白分给南理国一半,宋阳没这个兴趣,他只做‘私人人情’。
萨默尔汗也不罗嗦,从手腕上脱下一只金镯扔给宋阳:“我就住在隔壁驿馆,等想到了随时来找我,拿着这个就能进门。”说完,和胡大人点了下头,好歹算是个打了个招呼,转身带人走了。
虽然和萨默尔汗的赏赐没有半点关系,但胡大人的心里压抑不住的兴奋着,回鹘正是南理极力要拉拢的盟友,突然冒出来这样一段机缘,若把握得好,何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但是该如何把握,老头子还没想好,所幸姓宋的娃子还算聪明,没当时就讨要赏赐,换回这份人情……驿馆中重新安静了下来,吃过晚饭,有奇士向左丞相请示,想要出去走走,升龙点睛之地、中土灵秀之城,来过一趟哪能不去转转,胡大人微笑应允,只是认真嘱托,任谁也不得惹事,否则国法论处。
宋阳也不愿枯坐在驿馆,本想和二傻、萧琪等人一路去散心,不料还没出门口,南荣就靠了上来,淡淡说道:“随我来,他想见你。”
随她出门,三绕两拐,顾昭君还是老样子,笑呵呵地迎面走来,见面也没有太多客气,直接道:“红城的事情我听说了,怕你心里郁结,专程来找你,带你去散心。”
老顾易容了,从一个老头子改容成另一个老头子,但双手还是永远不变的揣在袖中,汉人服饰宽袍大袖,这个姿势普通得很,不会惹来怀疑。宋阳好奇:“带我散心?怎么散心?”
“男人要开心,当然去狎妓!再说到一新地,不上青楼干脆就是白来一趟…更何况邹城!”老顾脚下生风,兴高采烈,分不清他是来帮宋阳解闷,还是他自己想去逛青楼了……(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