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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在。”坐在魏三上首的大太监终于开口了。当年辽阳失守,刘德喜便是与黄大川田尔耕一同撤往广宁;而后广宁失守,他这个辽东监军太监便灰溜溜的跑回京城,继续在司礼监当差。
魏忠贤朝纪用一指,道:“这就是你推荐的人?掌了十年的廷杖,印了十年的书,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敢进司礼监当差?”
“是奴才**无方。”刘德喜恭恭敬敬道。
魏忠贤斜了他一眼,道:“纪用太嫩了,司礼监的差,他当不了。魏三——”
“奴才在。”魏三连忙应道。
魏忠贤道:“你胆子太小,就别去关外了,去了也是丢人。李实刚从江南回来,也累了,就别出京了。”
魏三闻言,猛地一震——胆子太小,去不了关外,难道说,魏忠贤要把他派去江南?外放江南,那可是宫里的太监人人做梦都想要的差事;一去三年,那就是享福三年啊!想到这儿,魏三是又惊又喜,偏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忍着,掌心已是一片潮湿。
“李实。”魏忠贤唤道。
“奴才在。”李实应道。
“江南的差事,现在是谁当着?”魏忠贤问道。
“织造局的差事,由李二暂代。”李实答道。
“恩……”魏忠贤端起紫砂茶壶,抿了一口,道,“你看人,我还是放心的。”
此言一出,魏三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怔在当场。
谁都没有接话,大堂里陷入了短暂的冷场。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要进行下一步的人事安排了。
“李二接掌苏州织造局,纪用监军辽西——别去山海关了,你顶不动李如槐那头犟牛;给袁崇焕写封信,问他哪儿最危险,就让纪用去哪儿,把胆子练好了再回来。纪用的位子,李实顶上。”说罢,魏忠贤伸手朝李实和纪用二人一指,然后在身前画了个圈。
两人一齐起身,李实神色淡然,纪用却是涨红了脸,当场互换左右。原来,魏忠贤右手边的三张案子,是为在京司礼监的大太监们准备的,而左手边的三张,则是给外放的大太监们准备的。只不过李实原先坐得第一把椅子,是苏州和杭州织造太监的专座,象征着皇帝的内帑和宫里的用度,纪用没有资格去坐;纪用要去的,是左手边的第三张案子,给九边军镇监军太监的专座。
“等等。”就在纪用坐下的前一刻,魏忠贤喊住了他。
“关外的鞑子,乃是我大明朝最大的祸患,鞑子一日不除,京城便一日不得安宁。”魏忠贤眯眼望着纪用,道,“第二张,坐。”
纪用睁大了眼,小心翼翼的走到第二张案子前,颤巍巍的落座。
“屁股,要坐稳喽!连自个儿的位子都坐不稳,又如何能去关外监军?纪用啊,你可别怨着老夫,我看这司礼监上下,也就你这个打屁股出身的人能活着从关外回来。”魏忠贤把目光从纪用身上挪开,道,“这一阵,东江镇的毛文龙又是打胜仗,又是要粮饷,闹得挺欢啊!”
魏三一听,忙道:“毛文龙一介匹夫,报效朝廷是他的分内之事,他竟还敢问朝廷要钱要粮,干爹,不如把他换了……”
“换了他,你去?”魏忠贤白了他一眼,他的一群干儿子里,就数魏三最能拍马屁,可除了拍马屁,这厮便再无可取之处,是个想扶都扶不起的阿斗。
“按祖制,东江镇也是要派人去的。”刘德喜道。
“恩,是要派人去!”魏忠贤环视众人,道,“魏三,你去?”
魏三吓了一跳,“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干爹啊,儿子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老人家怎么责罚儿子都行,儿子都认了;可那东江镇,可是比辽西还要凶险的地方,儿子要是去了,只怕呆不到半日,就会被鞑子给吃了、剁了。儿子听说,毛文龙手下那些人,都是吃人肉的,就是借儿子一百个胆,儿子也不敢去那里啊!干爹啊,您老人家真忍心让儿子去送死吗?干爹啊……”
刘德喜眼生不屑,李实面无表情,纪用战战兢兢——,他们都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可是魏三的拿手好戏。
魏忠贤被魏三哭烦了,一挥手,道:“得了,得了,我这不是说着玩嘛,谁让你去东江镇了!起来,又哭又闹的,像什么样子!”
魏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的委屈道:“干爹啊,人这一辈子其实可短暂啦,有的时候一想跟睡觉是一样一样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嚎……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嚎……老百姓常说,人这一辈子,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liao);可儿子要说,人这一辈子,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一睁眼,却不能伺候在干爹身边……”
“去你妈的!”魏忠贤笑骂道,“你小子咒老子死呢,滚一边去!刘德喜!”
“奴才在。”
“我听说毛文龙硬气的很啊!”
“是,”刘德喜道,“天下督抚总兵都争着要给干爹盖生祠,唯独东江镇,竟然上了一道折子,数落干爹的不是。毛文龙可是个软硬都不吃的家伙。”
“软硬不吃,才能在鞑子眼皮子低下打出一片天地来!”魏忠贤道,“就算咱们给东江镇派人,毛文龙也会找个借口把人塞回来;所以啊,咱也就别去讨这个晦气了。”
刘德喜和魏三相视一眼,心想这些年来,再强大的对手都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就连不可一世的东林党,也在宫里的雷霆手段下土崩瓦解;唯独对这个毛文龙,居然说皮岛太小,容不下九千岁博大的胸襟和伟大的人格,还建议魏忠贤让朝鲜国王在汉城修一座生祠。面对“嚣张不敬”如斯的毛文龙,魏忠贤不但没有下狠手,反而多了几分敬重之意,实在是天大的怪事。
“那东江镇,宫里就不派人了?”刘德喜最后一次试探道。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说完,魏忠贤便丢下司礼监的大小太监们,就这么扬长而去。
刘德喜、魏三、纪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瞪口呆。
唯独李实,潇潇洒众人行了一礼,旋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