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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梅将信将疑的瞅了二人一眼,一拱手,算是致歉。
戚辽笑道:“朱军门秉公执法,实乃宁远之福,末将敬之不及,岂敢受之大礼!”说完,又朝朱梅一躬,倒让后者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戚将军此来宁远,所为何事啊?”袁崇焕问道。
在来府衙的路上,戚辽一直在想,应该如何面对袁崇焕。按理,他们是故交,虽然年岁官职相距甚远,可戚辽完全能够用锦衣卫的身份与他进行一次密谈。可戚辽觉得这样不妥——如果他是悄然进城,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密谈自然不成问题;可他们是大张旗鼓的闯进来的,为了证明不是奸细,也亮出了锦衣卫的身份。如此一来,宁远城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他们来到的消息,守城将士也都会想,朝廷派人来宁远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难道只是为了查看宁远城是否能够坚守,暗中告诉袁崇焕,朝廷决定查办高第,让他安心守城吗?这些确实是理由,可决计拿不上台面,换句话说,这些内容只能密谈,而不能公之于众;只能私底下跟袁崇焕谈,而不能摆到府衙去说。那么,戚辽又如何解释此来宁远的目的呢?
戚辽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公务成了不上台面的东西,那就把“私心”拿出来说事!
他决定冒一次险。
“戚辽此来,所为有二!”戚辽清了清嗓子,停顿了下,把腹稿又过了一遍。
“但说无妨!”袁崇焕正色而坐,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其一,”戚辽环视众人,道,“眼下朝廷对守卫关外之策政见不一:有人主张放弃关外、退保山海关,集中兵力拱卫京师;有人主张坚守辽西,使敌难以长驱直入威胁燕赵腹地。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前者,自然以辽东经略高第为首……”
“孬种一个,有甚好说!”一旁满桂嘟囔了一句。
袁崇焕拿眼角扫了他一记,满桂便不再说话了。
戚辽没有点后者的名,人人都知道他所指的就是袁崇焕,于是继续道:“而今大凌河、锦州、松山、杏山、塔山等地皆以撤退,七百里辽西,唯有宁远和前屯坚守不退。朝廷派我来此,正是要看看关外情势,顺便问袁大人和诸位将军一句,是否愿意死守宁远,是否愿意与鞑子决一死战!而今,这一切自不必说了,宁远大战,毙敌无数,堪称我大明与建虏交战以来之首胜;宁远将士,血战无畏,亦是我大明边军之楷模!末将在此恭贺袁大人与诸位将军,为我大明立下万世不朽之功勋;末将回朝,定当禀明圣上,为我宁远将士请功!荡平建虏,复我河山,就从这宁远城开始!”
戚辽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在座的宁远众将纷纷叫好——如果能由锦衣卫直接上奏,那么他们在宁远之战中所立下的战功,就不怕被辽东巡抚、经略衙门的各级官员瓜分去一块了。
然而戚辽的一番话却没有让袁崇焕露出过多的惊喜。笑容,在袁崇焕脸上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发问:“敢问戚将军,那第二条,又是为何?”
戚辽笑了笑,等大堂里安静下来,才道:“若宁远将士以为这一仗就此完结,可以放心向朝廷去请功,那便大错特错,更会惹来杀身之祸!”
“此话怎讲?”满桂抢着问道。
袁崇焕眼中掠过一丝不快,眼角余光所对的,正是满桂。而这个小小的细节,只被戚辽发觉了。
戚辽道:“鞑子攻城三日,死伤无数,加之努尔哈赤为炮火所伤,军心不稳,断然无力再对宁远发起猛攻!”
袁崇焕眼中一亮,问道:“你是说,老贼酋受伤了?”
“正是!”戚辽道,“依老奴秉性,打不下宁远,便是奇耻大辱,决不会就此罢手;而宁远城坚炮炮利,军民矢志一心,急切之中又难得手——”戚辽顿了顿,见众人脸上均露出认同且疑惑的神情,才道,“老奴打不下宁远,就会拿别的地方出气——山海关太远,前屯卫太小,他能下手的,只有一处——觉华岛!”
“嗡!”大堂之中顿时炸开了锅。
副将左辅大声道:“鞑子没有水军,觉华岛远在海上,他们拿什么去打?”
朱梅道:“觉华岛乃是宁远粮仓,还需早做防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满桂更是直接道:“鞑子没打下宁远,眼下正是出兵偷袭的大好时机!大人,满桂愿率骑兵出城杀敌,打得鞑子满地找牙,就不怕他去打觉华岛了!”
袁崇焕眉头紧锁,良久,才道:“诸位是否记得,我在战前曾下过一道军令——”
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就连机敏如刘子春者都不清楚袁崇焕接下来要说什么。唯有戚辽,从袁崇焕的神情中隐隐觉察到了一丝不妥。
这时,一个沉厚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宁远之围未解,但有妄言出战者,定斩不赦!”
“日,我怎么把他忘了!”虽然未经确认,可戚辽立刻断定说话之人就是祖大寿!
“难道只有祖将军一个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袁崇焕的语气变得阴测测的,大堂里原本火热的气氛刹那全无,就连满桂都紧闭着嘴缩回一边去了。
“戚将军,”袁崇焕把目光转回到戚辽身上,缓缓道,“这里是宁远,是宁前兵备道衙门,不是北镇抚司!”
戚辽迎上那两道寒彻的目光,心想袁“老”大人爱杀人的毛病估计又犯了,难不成老子要死在这儿?不过他相信袁崇焕还没刚愎自用到胆敢擅杀朝廷特使,于是便坦然望着眼前这位“故交”。
“戚将军要说得第二条,就是让本官下令出兵去救觉华岛吧?”这回轮到袁崇焕发问了。
“正是!”戚辽的回答短促有力。至于为什么要救觉华岛,不用他多说,在场的将军们都很清楚。
“那好,”袁崇焕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十足的威严,“来人,将戚辽拿下,押去大狱,听候发落!”
“大人!”满桂站了出来。
“传令下去,严守四门,但有擅自出城者,斩!”袁崇焕说罢,大袖一甩,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