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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曹长鹤坦然道,“所有的进出收支账目我都整理好了,有江苏半年的,也有修生祠的花费,清清楚楚,一共四个箱子。”
这下,轮到毛一鹭和张孝等人面面相觑了。也就是说,两个月前,当李实把浙江修生祠的消息告诉他们时,布政司就已经在勉力维持,除了开始的十万两银子,后面的钱就都是拖欠着的了。至于布政司衙门,则是靠从江苏各地陆续收上来的税银来维持。
更让众官员胆战心惊的是,这十万两银子到底有多少是花在了工程上,有多少是被上下各级官员贪墨了,有多少银子是发放到民夫手中了,就都在曹长鹤的那四口大箱子里了。
“这事儿该怎么摆平,这账该怎么查,就都在毛中丞一句话了。”李实开口了,一上来就是要命的话。
毛一鹭当然不会傻到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查相关官员,去深究布政司衙门怎么会没钱,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平息民愤、把拖欠的工钱还上。毛一鹭于是问道:“曹大人,还欠多少工钱?”
曹长鹤道:“每人每月四两,一共征发车船民夫两千七百余人次,加上先前置办砖石原料欠下的银子,还有因工受伤的抚恤钱,总共还需两万三千二百四十八两银子。”
“我们兵备道可拿不出银子了啊!”张孝第一个表态。可谁都知道,征发民夫都是兵备道的事。要说贪墨,也数兵备道最为容易。
“寇大人……”毛一鹭把目光投向寇慎。兵备道不出,只能由苏州地方出了。
“毛中丞,修生祠可不是额们苏州的差事,这银子,怕是也不该由额们苏州出吧?”寇慎操着一口半吊子的陕西官话道。他自然也不愿平白无故的当一回冤大头。
“吴县已经两个月没发薪俸了,再下去,衙门里也要闹民变了!”陈文瑞抢先大声道,他当然也不会任由上头把亏空压到自己头上。
“衙门里要是闹事,我拿你是问!”毛一鹭吼道,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出去,“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追发工钱的事,还请诸位大人妥善处置,可不能让民夫们冲进魏公公的生祠啊!”陈文瑞一拱手,转身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大声道,“还有一事——”
“你还有什么事啊!”毛一鹭有些不耐烦了,年底考评的时候,他一定要上书吏部,让他们把这个烦人滑头的陈文瑞调离江苏。
陈文瑞道:“周顺昌也在祠堂!”
“又是他!”王启泰跳了起来,“锦衣卫干什么吃的,抓个人都抓不到!”
“王大人,周顺昌在苏州闹事,关锦衣卫什么事啊?”李实淡淡反问。
王启泰一看李实就来气,当即道:“那天不是说好了,抓周顺昌的事归锦衣卫管;那个戚辽,成天在金鸡湖逛来荡去,你看看,现在人又跳出来了,他人呢?”
“陈文瑞,周顺昌去祠堂干嘛呢?”毛一鹭已然直呼其名了。
“煽动百姓,咒骂魏公——公!”陈文瑞故意把第一个“公”字拖得很长,让众人误以为是在骂魏大中,直到蹦出第二个“公”字,才明白是在骂魏忠贤。
“反了他了!”王启泰抡起袖子就往外走,显然是要去抓人。
“一个月之内两次咒骂九千岁,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周顺昌敢这么明目张胆了!”李实冷冰冰的加上一句。
毛一鹭望向李实,一脸的愁苦:“李公公,你看这……”
“毛中丞,”李实不急不缓道,“一件事是一件事,你是想让织造局来还你们江苏欠下的银子呢?还是想我拿着棒子提着刀子去祠堂抓人?”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众人都知道,李实开始发飙了。
“李公公,这修祠堂可是宫里的差事,我们江苏可是出了大力的!”王启泰出来表态了。毛一鹭是他的顶头上司和亲密战友,兵备道张孝同样也是按察副使,他自然两头都要护着。另外一层意思是,江苏出了力,你织造局自然不能坐享其成,出钱也是应该的。
李实“嘿嘿”一笑,道:“王大人的意思是,织造局要是不把这笔钱还上,在座的各位大人就不管这事儿了,就会眼睁睁看着刁民暴徒把九千岁的祠堂给砸了,抢了,毁了,是吧?”
“我可没有这么说!”王启泰争辩道。
“区区两三万两银子,跟织造局一年的进项比起来,那还不是九牛一毛!”张孝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与老上级一唱一和。
“住嘴!”毛一鹭喝断了他们,“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三道四的,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刁民坏了魏公公的祠堂!”
“毛中丞有这份担待,咱家就放心了。”李实道。
毛一鹭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说话。他转向曹长鹤与寇慎,道:“曹大人,寇大人。”
“卑职在。”曹长鹤与寇慎踏前一步。要说办事,他们两个才是毛一鹭真正的左膀右臂。
毛一鹭整理了下头绪——想要安抚百姓,前提是把拖欠的工钱补上;但布政司没钱了,巡抚衙门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可要是没钱,暴民们很可能会冲进祠堂,把江苏上上下下大小官员花了两个月献给魏忠贤的这份大礼给毁了;上头一旦追查下来,之前钦差遇刺、私放周顺昌等等事情都会被一股脑儿扯出来……到那时,事情就不是民变那么简单了,在座的大部分官员都会因此丢掉乌纱帽,乃至性命不保。
毛一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曹长鹤与寇慎道:“曹老、寇府台,你们先走一步,过去安抚百姓。百姓们问题来,你们就说拖欠的银子一定会补上,请他们多等几天——千万不能把事情闹大。”
“不带银子,这差事没法办。”寇慎是个实在人,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曹大人,布政司真的没银子了?”毛一鹭再一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