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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思齐一开骂,马杰便坐不住了。李毅一句“区区暴发户竟敢羞辱吴中才子”,更让马杰心头火苗“腾”的窜了起来,怎么着也不能看自家兄弟当众受辱。
“唰!”李毅亮出了宝剑。
“呼!”马杰也抽出了长刀。
两人一左一右向颜思齐攻去。
颜思齐是来喝花酒找乐子的,身边自然没带兵器,甚至连随从也没带。他见两人一刀一剑双双攻来,便“哗啦”一声将桌子掀起,无数碗碟酒杯便带着肉风酒气朝他们砸过去。
“有好戏看喽!”李实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楼下发生的一切。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戚辽不见了。
大堂里有身份有本事的人不少,可他们或抽身自保,或借势起哄,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劝架。如此一来,占了先手之利的马杰和李毅便将颜思齐逼得连连后退。
“轰!”大堂里顿时乱成一片,女人们大声惊叫,男人们夺路而逃,场面比凤离亮相时还要热闹。
就在这时,一张椅子从天而降,一声巨响,在马杰和李毅身前砸了个落地开花。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一步,谁知斜地里又有一拳飞来,正中李毅握剑的右手。
李毅一声惨呼,长剑脱手。
颜思齐见少了一个对手,马杰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分神,便看准时机施展擒拿手,将马杰让过身前,然后一拉一带,伸脚一绊,一双大手顺势箍住马杰的手腕,将他按倒在另一张桌上。
“啊!”马杰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他的脸正好被塞进一碗滚烫的鱼汤里。
战斗结束了。李毅空着手,马杰捂着脸,再无进击之力。
“多谢兄台相助!”颜思齐朝戚辽一拱手,这才发现出手帮忙的竟是之前在酒楼见过的那个锦衣卫头目。
戚辽扫了李毅和马杰一眼,笑道:“权当一乐,何须言谢。”
“哈哈哈……”颜思齐大笑起来,道,“兄弟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然后转向李毅和马杰,吼道,“你们,还不滚!”
李毅扶着马杰灰溜溜的跑了,丢下了直挺挺躺在地上了魏学洢——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在苏州地面,收拾颜思齐的机会多得是!
颜思齐瞅了魏学洢一眼,大喊一声:“来人!”
“噔噔噔!”跑堂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就闪到了他跟前。
“啪!”颜思齐排出一张银票,在众人眼前一晃,“拿去,把被砸了的东西统统换新的,剩下的,给凤离姑娘压惊!”
“五千两!”有人小声道,更多的是倒吸一口凉气——从点戏到赔钱,这个大胡子一晚上竟已砸出了八千两银子!
颜思齐走了,身后是一地的眼珠。
那跑堂的颤巍巍的接过银票,眼睛眨了几十下,这才回过神来,大声道:“送大官人!”
“送大官人!”姑娘们齐呼。
大门处,传来了颜思齐的长笑。
就在这时,大脑袋太监“哗啦!”拉开包间的移门,气喘吁吁道:“三爷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实白了他一眼,道:“慌什么,说!”
胖太监一脸愁色,道:“周顺昌去见了魏大中,两人在房间里大骂九千岁,还约为了儿女亲家!”
“啪!”李实终于动容了。天杀星黑旋风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地满星玉幡竿吏部员外郎周顺昌,两人都是东林党一百零八将中的活跃分子,更是江南士人中坚。
“说,谁放周顺昌进去的?!”李实的面色带上了几分狰狞。
“是,是……”胖太监犹豫着,支支吾吾不敢说。
“啪!”李实结结实实的赏了他一记耳光。
“是,是江苏布政使曹长鹤曹大人!”胖太监大声答道。
“曹长鹤?!”李实又惊又怒,曹长鹤跟东林党人搅和在一起,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们人在何处?”李实问道。
“周顺昌已经走了,曹大人和毛中丞正在巡抚衙门。”胖太监答道。
“两人的谈话可曾记录?”李实又问。
“这个……这个……”胖太监低着头,他也不知道监视他们的锦衣卫有没有把两人的对话记录下来。
“废物!”李实长衫一甩,夺门而出。
胖太监飞奔下楼,正撞上打架归来的戚辽。
戚辽一把拉住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胖太监急急忙忙把事情简单一说,道:“戚老弟啊,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啊……”
“李公公,”戚辽拍了拍胖太监的肩膀,低声道,“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不但是你,就连你家三爷爷也要担上干系!”
人胖,自然容易出汗。一听到这话,胖太监便汗如雨下,前心后背胳膊屁股上的衣服全贴在一身白肉上。他知道戚辽是说得上话的人,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里,颤抖着道:“戚大人,救命啊!”
戚辽瞅了眼手中银票——才二百两,于是叹了口气,抬脚就走。
“戚兄弟,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啊……”胖太监一步跨到戚辽身前,又摸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五百两——戚辽这才道:“还不派人去盯着周顺昌!”
胖太监恍然大悟,飞奔而去。
“来人!”大堂里,那跑堂的伙计拿着银票,喊话也多了几分底气,指着地上的魏学洢道,“拖出去拖出去,赏他一桶凉水,瞧这满身的穷酸气!”
魏学洢被拖走了,戚辽朝凤离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最后一个走出包间。
魏学洢是被丢出闻香阁的。当时凤离正在后台,将大堂里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对魏学洢,她还是存着些许情分的,三年来,这个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毕竟也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她不愿看到他被众人所羞辱,况且,他也是为自己才深陷窘境的。于是她便派人将他抬到了闻香阁不远处的古月庵中,自己则悄然回到了映荷轩,与戚辽和颜思齐这些经历过风浪的人相比,魏学洢太淡薄,也太脆弱了。
魏学洢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进来时狂吠过的那条脱毛老狗正拿刺剌剌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耳垂。
“滚!”魏学洢怒了,君子落魄,亦不能为骚犬所欺!
然后便又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