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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金融风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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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德山很明白这种时候的疑问句其实就是祈使句。不过人家这么客气,他也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腐儒,便跟着齐楚上了公务马车,沿着石板铺就的大道来到辽州城外的第一军军部。

    第一军是李雪鳞的嫡系,自然受到司令官的影响最深。要不是这儿没有任何一台内燃机,没有任何一支火药枪械,只看建筑和军人着装的话,任谁都想不到这居然是位于十三世纪的辽东。

    王德山好奇地一路盯着那些身穿黑色夹克,用臂章区分单位,用军衔区分级别的官兵。这座军营里没有闲人,所有人要么正在工作操练,要么是去工作操练的路上。人流就像一张活动的网络,让整个营地都像是有了生命。而这张网络的主节点,自然是那幢两层楼的石头房子——王德山没见过水泥,兀自惊叹这渤海王居然能切割出这么大块石材来盖房子,这得花多少人力!铺张,太铺张了,一点都不懂得节俭……

    “这是水泥,是司令官根据西域胡人提供的配方,用石灰、石膏、炉渣碎砖混合而成。”齐楚不认为这种会大范围使用的材料能严格保密,索性对王德山坦诚相告,留个好印象,“水泥制取方便,花费比砖瓦贵,但好在经久耐用,又十分坚固。可惜目前产量还不高,司令官只优先供给了兴建学校和道路所用。好在我们侧重野战,军中需求也不大。”

    王德山听到渤海王居然将好东西先给了学校,眉毛不由得挑了挑。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齐楚。既然李雪鳞打算拉拢这位大儒,内务部长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王先生大概以为我们司令官是个只会打仗的蛮夷?说实话,当初他刚当得了这片封国时,地面上真是一穷二白,仓库里也是空荡荡的,要用钱的地方又多得很。谁知到司令官不是先忙着扩军,居然开始在各地大建学校,我们这些部下劝了也没用。现在教育这个口子已经成了无底洞,一年得往里头填三十余万两白银,比军饷开支还多。”

    见齐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王德山倒捻着胡子思索了起来:“哦……王爷他……不过盖一间学塾也无需多少银子。三十余万两?难道这儿新建了近万间学堂?”

    “这倒没有。因为限于教师数量,目前为止修建的学校只有不到一千所。但是司令官普及的是五年制义务教育。只要是适龄学童,无论男女,不分贵贱,都必须就近入学。学习期间无需承担任何费用。由政府向教师支付工资,并给学生提供食宿、教材、笔墨、衣被、柴薪,乃至回家的路费,成绩好的还能有奖学金。送子女入学的家庭每月也有少量津贴。目前办学规模只达到了预期的四分之一。渤海常住人口有一千四百万,适龄学童近两百万。司令官的要求是必须做到五百名学童有一所学校,这就需要四千多所。估计到时候每年的教育经费要上百万两白银了。”

    齐楚一面叹着苦经,一面满意地看到儒生们渐渐瞪大了眼睛。

    由一位准将在军营里谈教育,这本身就有足够强烈的反差。而渤海王居然肯掏出几十上百万两银子供全国的学生读书,这在历朝历代里都是破天荒的。儒生们喜欢谈三代,可是尧帝也好,舜帝也好,禹帝也好,似乎都没这么大手笔过。这年头的国家预算里哪有教育的份子?要读书,自己准备咸鱼腊肉给塾师送去。送得起,能读出头的,就可以晋身仕途,成为社会精英。真正穷得揭不开锅的,就活该老鼠的儿子打地洞,继续在地里刨食。

    在李雪鳞生活的红朝,这种情况更加恶劣。教育成了政府敛钱的工具,学校成了官僚手中的摇钱树,连“水深火热”的前朝都没做得这么绝。虽说年轻人的就业会受到经济景气程度的影响,但这不能成为锤子党打劫本国居民的理由。

    因为有了活生生的反面例子,再加上郡王殿下亲自制订的《民权*案》中明文规定了人人生而平等,李雪鳞对于推行全面义务教育有着让人吃惊的热情。就连学校教材也是他拉了一套班子主持编写,假借“我在家看过本书,上头说……”,把数理化的基础知识全塞了进去——当然,编写教材也就罢了,要在辽东和华北找到能教数理化的老师,概率和找到能教数理化的驴子一样大。不顾胡涛对着预算龇牙咧嘴,李雪鳞亮出重金招募愿意当讲师的青年参加培训。现在学校里数理化教师的工资足足是国语老师的四倍,每年能挣一万五渤海币,折三十两白银,算是这个时代的中产阶级了。

    王德山真的是糊涂了。这渤海王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根本找不到“忠恕”二字的影子,残酷狠辣,比蛮夷还蛮夷。但是一披上王袍,居然立刻放下屠刀做菩萨事,重视民生教育,隐然有励精图治的明君之相。

    李雪鳞当初在晋王府中的样子,老夫子还依稀记得。除了那奇怪的发型,穿上李毅的袍子后倒也英武挺拔,神色温厚,举手投足间还颇有些儒雅之风……

    儒雅……

    王德山看到李雪鳞时,记忆中的形象碎了一地。

    偌大的作战室里,十来位将军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年轻人。大家衣着上都一样,全是一身黑皮子,那个年轻人只是肩上金星多了一两颗,但众人面对他时都打从心底里显出敬畏的样子。

    齐楚在作战室门口脚跟一磕,敬了个军礼:“报告。”

    “哦,齐楚,辛苦你了。”李雪鳞转过身,微笑着走过来,“王老先生,自中京一别后好久不见,您的身子还这么硬朗。洛水书院还好吗?您来这儿,是不是对我这后生晚辈有什么指教?”

    “不敢,草民见过王爷……”

    “老先生,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们这儿不兴这套。”李雪鳞一把扶住王德山,不让他拜下去,抓住老头的手摇了摇,“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夫子,要行礼,也该我先来。”

    渤海王似乎挺讲道理的,没传说中那么吓人嘛——王德山的几个跟班弟子都松了口气。

    “对了,老先生,您不远千里来这儿,应该不是为了和我寒暄两句话家常。晚上请您来我的官邸共进晚餐,之后我们慢慢谈。这下午的时间嘛,让您在招待所干等着也不大好,就和我一同走走看看,晚上也好有些谈资,如何?”

    “但凭王爷吩咐。只是这军机重地,草民还是……”

    “哦,没关系。今天视察的内容本来就要公布。”李雪鳞指指边上两个穿着长袍,拿硬笔在本子上记录的人,“这两位是《渤海时报》和《辽州晚报》的记者。不不,您不用过去,跟着我就行。”

    李雪鳞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工作节奏,也不再和王德山多客套,转过身对着张彪,点点头:“继续。刚才你说到步兵的整编遇到问题,具体有哪些?”

    “问题不少。先说一下步兵的兵源。原本我们打算从夏军中招募,但是……唉,因为你的*子,他们屯田做地主做得不亦乐乎,根本看不上我们这点军饷。所以目前愿意参军的主要都是流民。他们的身体素质首先就不够格。”

    “别急,张彪,那些小地主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就需要有参政权,要参政就得服役——国防军的兵役。他们过不了几年就会来哭着求你了。不过眼前这关确实麻烦。我给你个政策——募兵时宽进严出。凡是报名的,来者不拒,进新兵营训练两个月,给津贴。津贴我来出。两个月后考核,达标的录用为二等兵,豆芽菜都滚蛋。”

    张彪点点头:“这个*子好,那兵源基本上可以解决了。接下来是装备的问题。”

    “唉……弓弩不够是吧?目前软钢的产量和质量都很不稳定,这一时三刻是急不出了。工程院正全力攻关,顺利的话再有半年可以大批量投产。你这边先利用现有的装备训练起来,规范战术,等列装后可以迅速形成战斗力。”

    想当初,第三帝国还用卡车挂上铁皮进行坦克训练呢,等换装之后还不是横扫天下。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没错,所以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一面用普通的木弓和竹弓来训练,一面先组建你所说的重甲步兵。不过这陌刀重剑也就罢了,连身铠的供应时断时续,目前只装备了一个营。按照这种速度,要成立一个步兵军,至少得花十年时间。”

    “重甲步兵就像重骑兵,是战场上的突击力量,数量不可能多,一个步兵军里能有两个团就足够了。倒是轻甲步兵呢?”

    “轻甲步兵的组建还比较顺利。在骑兵轻甲上再补几块钢片就有现成的铠具了,长戟的用*在夏军中就有现成套路,可以直接照搬。不过根据你要求做的短剑和圆盾嘛……教官们试过之后都认为原本的东西没*借鉴,需要编一套新的战*,所以会耽误点时间。”

    “夏军中也有用短兵器的吧?”

    “不一样。夏军中多用弯刀,重劈砍。但你那直刃剑用来戳刺效果最好,劈砍就不如弯刀了。所以兵刃的招式就要重新来过。那圆盾倒是好东西,直刃剑戳刺时动作大,如果没有盾牌护着还真有些糟糕,而且我们试过了,圆盾本身也可以敲击敌人,上头的突刺还能锁拿兵器。但这样一来,剑和盾的招式就要放在一起考虑。目前只编出五个格挡进击的动作,教官们天天都在模拟格斗,估计要一个月才能有相对完备的套路……”

    张彪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李雪鳞的表情。因为步兵组建的速度远远慢于李雪鳞当初的要求,这个军阀又是不喜欢妥协的主,张彪在做报告前已经有了被狠批一顿的心理准备。让他有点惊讶的是,国防军总司令的脸上并没有太多不满,神色一如往常。

    李雪鳞当然也不是对落后的进度毫不在意。但现在他已经不只是个军阀,一言一行必须考虑到影响,就算要给张彪念紧箍咒,也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更何况这其中确实存在着不少客观因素。虽说目前的状况比起他的公开要求来要差了不少,但已经远远好于李雪鳞在心中设定的底线。刚才因为要保密,他没告诉张彪炼钢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招募各国工匠组成的工程院不久前试制出了性能稳定的高炉和平炉,对辽东矿产的开发也步入正轨,各类矿石在库房里囤积了不少。只是调整含碳量来炼钢,对目前的工程院来说已经不是难事,大家正在研究的是怎么用不同的热处理方*来生产不同用途的钢材。

    李雪鳞很庆幸自己当初死皮赖脸占了半个华北。在中国,什么最好使?权力!当上郡王之后,再怎么穷,雇人的钱总是有的,而且王爷这张招牌也好使得很。登高一呼,各类工匠们从南方乃至西域赶来,不少人身怀绝技。一些李雪鳞以为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技术纷纷亮相。比如曾在中京为他打过兵刃的拐子刘,就带来了坩埚钢制*(出现于南北朝,后失传)。来自关中的吴老六更出人意料。他的家族长年和“石脂水”(石油)打交道,居然摸索出了简单的分馏技术。当那个用铁皮、竹管搭建的简易分馏塔出现在眼前时,李雪鳞甚至怀疑吴老六的祖先会不会也是个穿越者。

    当王爷就是好啊!不用自己带头种地炼钢,只要用政策铺路,好东西自然就会来到眼前。

    每次视察工程院的新成果,李雪鳞总是打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见司令官没发火,作战室里的军官们都松了口气。张彪指着占了一面墙的军用地图:“总之,现在主要是卡在了装备上。基础训练完成后,只要装备能按计划供应,步兵军应该可以顺通过验收。但是因为进行这项工作,第一军的课目训练有些耽搁,希望以后新部队的组建可以由专门机构负责。”

    李雪鳞拍拍张彪的肩,笑道:“没*子啊。机构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一纸命令,明天就可以成立专门的负责这事的。但是人呢?我没那么多合适的人才各管一摊。张彪,要是你舍得方面军司令的位子,我立刻让你走马上任,把全军的新兵训练都交给你。”

    “方面军司令?呃……这……长官,你说真的?”

    “当然。这个步兵军形成战斗力后,我打算给第四军的番号,再加上些辅助部队,和你这第一军共同组成华北方面军。你小子高兴吧?”

    “等等,‘华北’?那辽东怎么办?”

    “万邦府整训中的第二军有点样子了,我打算把他们拉到兴凯湖边上,震慑高丽和其他辽东部族,保护后方建设,也作为一支战略预备队。第三军仍留在万邦府继续训练,保持对苏合昔只兀惕的压制。等这边的事告一段落,让第三军把昔只兀惕的人都杀了,清理干净草原作为后方,主力前移到陇右附近,与吐谷浑共同组成西部防线。”李雪鳞走到另一面墙挂着的中国地图前,手指沿着河西走廊画了条线,“那儿地势狭长,有地表水源。但是人口稀少,难以在前线设立基地支持大军的后勤。如果敌人主力从西方攻入,硬拼不是办*,陇右的纵深正适合布置梯次防御体系,以兰州—关中为支撑点,利用后勤补给的优势消耗敌军。但是嘛……”

    李雪鳞的指节敲了敲三秦之地,苦笑了一下。

    他当然得苦笑。李雪鳞构想中的战略体系必须要得到关中和华北两处资源支持。但关中是什么地方?朝廷的都城,皇帝的办公室。李雪鳞就算再厚脸皮,也不至于去和皇帝说:陛下,你挪个位子,把这块儿借我做个战略后方吧,等打完仗还给你。

    这种与虎谋皮的事倒不是不能做。问题就在于是先打虎还是先谋皮。李雪鳞将王牌主力南移,又纳入华北方面军的战斗序列,接下来要做的事昭然若揭。

    张彪也在苦笑。他从来就没幻想过李雪鳞会有朝一日改邪归正,乖乖向朝廷交出权柄。虽然大家迟早都要摊派,但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两个记者正在本子上奋笔疾书,将郡王殿下刚才的话一字不漏记下来。重磅新闻啊!待会儿立刻回报社,加印号外!

    儒生们则是目瞪口呆。这算什么?你区区一个军阀,地方政权的头头,居然在打着帝国首都的主意,想借皇帝家做后方基地?!反对声呢?怎么满屋子那么多人,居然没有反对声?

    李雪鳞见偌大的作战室瞬间鸦雀无声,笑了:“有那么不可思议吗?军队作战,自然要后方支持。如果当初没有大夏境内的补给点,我又怎么敢让张松迂回到敌人后方发动攻击?波斯那边要是打进来了,大家都没个好,就算我出兵抵御,难道朝廷连管饭都不肯?”

    原来如此。不少人——大多是些不了解郡王殿下为人的——都松了口气。

    李雪鳞指着地图,在渤海国南疆,与山东接壤处点了点:“以骑制野,以步克城,这将是我们兵种使用的一大原则。山东有多处丘陵和城垒,不适合骑兵使用。等步兵成军后,都派驻到沧州、定州附近。”

    张彪打了个冷颤,低声道:“能不能再缓一缓?”

    难得做一回好人,居然还被误会了,李雪鳞不禁有点动气:“缓什么?再让那些流寇闹腾下去,我在南方的商路就彻底断绝了,难道那时候让我和土匪去做生意?我花大价钱修的官道,是为了让土匪来去方便?”

    “呃……流寇?你想的不是那什么?”

    “难道你希望我想那什么?”李雪鳞斜了他一眼,“因为这些流寇,黄河沿岸的人口和社会财富急剧减少,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贸易。去年下半年,与大夏的民间贸易额逐月下降,首先影响的是税收和就业。就业率下降,我们的经济总量萎缩,税收更少。那些流寇是在和我的钱袋子过不去!那些混蛋竟然有胆子害我破财,你说,我养军队是干嘛的?”

    李雪鳞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谁和他的财政过不去,他就用军队让那人再也过不下去。才不管对方是否代表了先进的阶级,是否拿劳苦大众当挡箭牌。郡王殿下觉得这么做理所当然。纵观世界历史,凡是持剑经商的,都走向了富足和文明。只在嘴上讲大道理的,最后基本都被人亡国灭种。

    但是在这十三世纪的古代中国,这种强权思想是被传统儒学所唾弃的。

    唉,这做人怎么能这么不厚道呢?那个表字庭晏的儒生忍不住嘀咕。对于社会不安定因素么当然是要用大道理来安抚,让流寇们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从此学习圣人之道,洗心革面。这动不动打打杀杀的,多野蛮啊。俺们是文明人,被人打了,怎么能报复呢?

    “我受够了那些流氓无产阶级,对流寇用兵也就在最近了。等我这边物资准备妥当,你就要开拔,先用骑兵消灭对方主力,再用步兵清除残余。怎么打你自己去考虑,只要能赢,我不管细节。”

    李雪鳞接下来的话让那儒生差点背过气去:“不过打下来也要守得住。别和流寇讲什么大道理,那些文盲连字都不认识。对付这种农民起义,我教你三招:一、缴械投降的放回家,抵抗者都沿着官道绞死。二、每收复一地,安排五家连坐,有一家又出了流寇或者资敌,那家人全部绞死,其余四家去辽东的矿井里做终身苦役。三、免除赋税,开仓赈济,有多少存粮就发放多少,不够的花钱向大户人家购买,务必让收复地区的人民都有饭吃。谁敢囤积居奇、中饱私囊的,杀无赦,家产充公。总的来说,恩威并施,最短时间内恢复社会秩序。张彪,我赋予你对交战地区实施军管的权力,好好干吧。”

    李雪鳞说完,招呼两位记者上前:“你们立刻回去,把我军即将出兵剿灭黄河沿岸流寇的消息登出去,越快越好。我刚才所说的三条策略也授权你们两家刊发。第二和第三军的调动暂时不公布,别给我的国安部添麻烦,知道吗?”

    张彪隐隐感到有些问题。今天李雪鳞来这儿是听他报告步兵组建情况的,怎么扯到了军队调防上去,最后竟成了征讨流寇的通气会?郡王殿下一向喜欢抓住重点,很少跑题,这么做显然不是心血来潮。但是用意呢?突然出兵到朝廷的地界上打仗,这么敏感的事到底是因何而起?

    李雪鳞显然有事瞒着大家。见两个记者捧着比黄金还贵重的新闻素材,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嘴角浮上微笑。

    “那么,张彪,今天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些,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找个时间,和李铁胆副军长一起来找我,咱们私下交流。”李雪鳞整整衣服,和手下的中将军长互敬军礼,又同其他高级军官一一告别,“铁胆,有空多向你们军长学学。还有你,赫林,作为军一级的参谋官,我期待你的成长。啊,陆参谋长,看来你已经上手了。”

    李雪鳞替陆凌整了整衣领,笑道:“委屈你这兵部尚书当一个军的少将参谋长,真是大材小用了。听张彪说你对于制定作战计划相当有功底。但是计划的可行性来自于知己知彼,怎么样,对我们自己的军队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陆凌似乎还不怎么习惯这身军服,忸怩了一下,讪笑道:“报告司令官,这……怎么说呢,这儿和朝廷那边实在差得挺远,末将还有不少东西要学呢。”

    “时间不等人,抓紧学。”李雪鳞拍拍陆凌的肩,和其他高级军官打过招呼,便带着儒生们上了门外的马车。

    陆凌早就从张彪处得知,国防军总司令如果对谁说话直白不客气,就说明他相信这人,肯给实权。虽说自己原本差了好几个级别的下属,现在居然成了顶头上司,这让陆凌多少有点不自在。但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弃子居然也能成为世上最强军团的参谋长,陆凌是真正感激李雪鳞。要说用人方面的气度,渤海王确实比朝廷强太多了。

    而对于李雪鳞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一样要付这份工资,自然得找素质好、潜力大、能创造更多剩余价值的。什么出身、山头、派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政府系统有齐楚的内务部管着,民间有铁鹰的国安部盯着,军队有韩世烈的军情处把守,别说区区一个陆凌,就连李衍、胡涛这样的大鳄都翻不起浪来。

    而这些台面下的东西自然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所以在普通人眼中,渤海王就成了举贤不避亲仇的真英雄。殊不知,所有能活下来的英雄,身后无不藏着把淬过毒的匕首。

    “各位,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兴华学校。这所学校目前有着渤海国内最齐全的学科设置,可以说是一座样板校。现在虽然只根据义务教育的需要设立了五个年级,但以后将逐步扩展为从小学到大学的十六年一贯制学校。”

    李雪鳞手中的文件夹已经有了兴华学校的资料,阿史那哲伦这番介绍是说给坐在对面的王德山听。

    李雪鳞见老夫子对他的亲卫多看了两眼,便主动介绍道:“老先生,这是阿史那哲伦,突厥王族苗裔,下一代的可汗,也是我的结拜兄弟。自从会盟各族后,我安排这些年轻一代跟在身边,让他们多学学,多看看,到时候也能为自己的族人找一条好出路。”

    王德山看了看哲伦高挺的鼻梁和有些深陷的眼睛,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李雪鳞的眼睛。

    “老先生,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嘛?”天可汗笑道,“再说了,国家,非一家一姓一族之国家。别说突厥人,契丹人,回鹘人,就算是苏合残部,只要能抛弃成见,与这片国土上的人们共享荣耀与苦难,就都是华夏的国民。我倒是觉得,对于国民的界定来说,比起血统,文化上的认同更加重要。而这个认同也是双向的,不能只要求别人用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你说对不对?”

    粗俗!身为王爷,说话怎么能这般粗俗,连“屁股”都说了出来!但是……但是……这倒也确实有道理……

    王德山如果反唇相讥,或者冷下脸来,李雪鳞倒也不会感到意外。儒生嘛,大多是些读书读成了榆木脑袋的家伙。而王德山这种儒生中的儒生,自然就该是榆木中的榆木。

    可就是这个一脸皱纹,连外表都像老榆木的儒生,居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微微点了点头,这倒让李雪鳞微微惊异了一下。

    难道说这老头儿……唔,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个送上门来的宝贝。

    李雪鳞打量了王德山两眼,心中已有了个主意。他很久以前就想做一件事,一件比起改军制、改官阶,乃至改政体,都更加出位的创举。但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如果这个王德山是大儒中罕有的非榆木脑袋,说不定真能把那件事给办成了。

    渤海王思索了一下,决定抛出绣球来试探。

    “老先生,”李雪鳞将身体往前倾,凑近大儒,“你认为‘圣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