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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鳞扔下炭笔,从画满了箭头、线条和小叉的地图前转过身:“这就是修正后的‘山洪’战役全貌。如果以上行动都能顺利进行,相信效果很令人期待。”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暂三师师长张松少将举手问道:“军长,您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兵吗?”
“当然。三个师加起来正好五万人。”
“那您知道这样一来,晃豁坛和昔只兀惕会动员起多少军队吗?”
“晃豁坛十一万,昔只兀惕六万,最后关头再多个两三万也不稀奇。”
张松撑着桌子慢慢坐下,苦笑道:“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您看起来还没疯。”
“你觉得风险大?我倒认为,我们自身能不能达到战役所要求的机动性和各个任务达成率才是关键。苏合人,嘿!”李雪鳞轻蔑地一挥手,“我不认为他们的指挥体系能跟得上我们的行动。”
“那我和黄杨需要负责什么?”
“你,张松少将,我需要你指挥三师在两个月里完成一次总长四千里的战略迂回,并在期间会同二师对昔只兀惕集结起来的军队打一场击溃战,在短时间内消除它们的威胁。四月底在张家口接受夏军的补给后,三师经由辽东走廊北上,继续行进两千余里,于六月推进到辽河一线,抄晃豁坛老窝!”
“呃……”张松突然间觉得只有自己被叫做“张疯子”,却没人叫军长“李疯子”,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至于你,黄杨少将,一开始与张松少将配合作战,在他进行大纵深穿插时保持对昔只兀惕军队的压制,并且派一个旅随同三师穿过敌军战线。之后,三师继续南下,那个旅则迂回到被分割后的昔只兀惕军背后,与你的主力一同将较弱的一块敌人在最短时间内打散!要杀得他们至少一年内不敢找我麻烦!随后,二师全部兵力撤离昔只兀惕地界,一直向东,横穿大兴安岭后再越过辽东。预计能在五月中旬到达一师控制的海参崴接受补给。”
“呃……”虽然这个任务相比起张松的大迂回听起来要轻松些,但翻山越岭,说不定还要强行穿越晃豁坛控制区,一样强人所难。
李雪鳞不给二人叫苦的机会,站到地图的辽东部分前,语气冷酷而果断:“一二两个师会合后,稍加补给和休整,立刻投入对晃豁坛的歼灭战!之前一师将以六到七个团级规模的部队诱使晃豁坛大军分散兵力,加上期间游击战积累的战果。预计届时苏合人的主力只有七万人。那么不用我说也明白了——先找软柿子捏!等苏合主力被进一步分化、削弱后,联合前推至辽河一线的三师,对敌人发起最后一击!总之,你们这两个师的角色将从扫尾人变为战役的主要力量,而战役的核心思想是利用我军的机动性和情报收集能力,先剪枝叶,再砍主干!一举奠定我们在辽东到万邦府的绝对霸权!”
“军长,我有个问题。”
“说!”
“伤员如何处置?我是说我军的。”
在得到壶方人的支援前,伤员只能经由野战医院简单治疗后随军行动,死亡率很高。有了大本营和万邦府这两个固定的基地后,现在前线伤兵经过治疗能后送休养,轻伤员有八成以上都能重返一线。但千里大迂回肯定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条件。
“想想我们当初是怎么从山海关来到黑龙江的。少将,有时候必须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胜利,我需要战士们克服气候、疾病、疲劳、伤痛等等一切,确保完成任务。”
黄杨和张松与新兵们相处近半年,要让他们像李雪鳞这样在关键时刻仅仅将人命当成数字,并区分为可承受和不可承受,实在是有些超出心理极限。但军长的命令就是天条,必须无条件服从。何况李雪鳞用胜利筑就的权威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没有比现在这个场面更能诠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意义了。就因为李雪鳞肩上多一颗将星,两位少将没有任何选择。
“我的将军们,你们的回答?”
“坚决完成任务!”
“非常好。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五天后就是阅兵的日子,你们打算怎么让我相信两个由新兵组成的师能完成如此重要的行动?黄杨少将?”
“在下浅见:欲使大军转战千里而不溃,则需士卒将校皆存争胜之心。非如此,只怕大敌当前、征途凶险,逃役者有之,通敌者有之,危矣!”
“说的基本正确。不过——我提醒过很多次,麻烦你以后讲话别太掉文。”李雪鳞对于这两个将军的领悟能力还是挺满意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就像黄杨说的,一方面,我们需要有必胜的信念,而且不止是军官,必须每一个士兵都坚信不疑。这也是长征成功的最基本条件。另一方面,士兵们要有绝对服从的态度。信念是基础,但维系一支军队战斗力的直观手段,第一是纪律,第二是纪律,第三还是纪律!所以在阅兵时,我要看到两个拥有铁打的军纪,士气高昂,信念坚定的师。明白了没有?”
两个少将脚跟一磕,立正敬礼:“明白!长官!”
“那就好……黄杨,你有话要说?”
“是。适才听长官所言有‘长征’一词,便以此为号,如何?士卒听闻,也能得知征途之辽远,不致中途怨天尤人。”
“呃……长征啊……”令所有人一瞬间如同陨石轰顶,可以列入国防军年度新闻的一幕出现了——作风霸道,唯我独尊的中将军长居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要不是保持着立正军姿,黄杨等人真想揉揉眼睛,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长征’这个提法就算了。我们和真正长征过的军队比起来,这几千里路毛都算不上。”没看错!虽然比金乌西升更稀奇,但李雪鳞确确实实在不好意思,“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们讲讲工农红军的事,他们的‘长征’我以后一定会超越,但不是现在。和士兵们就说‘六千里大迂回’吧。”
对于军长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两个少将师长都习以为常了。敬个礼,披上将官皮大衣回去布置了。
“韩世烈,你留下。坐回来,我一直想找个空和你谈谈。”
挂了个军政部副部长的职务,晋升为准将的前山贼头子放下大衣,端端正正坐好了,说道:“军长,是关于奸细的事吧?都料理妥当了。”
“那批跟着卡扎姆来的波斯商队里有多少苏合奸细?”
“两个。但其他人背景都不简单。除了一个是拜占庭帝国来的探子,其余都和波斯宫廷有过密切往来。我也没惊动他们。套出情报后照样养着,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也由得他们去打探。以后说不定能帮着我们传些假情报,用得着。”
“你小子挺行啊。给我说说,是怎么打听出来的?”李雪鳞虽然不爱看刑侦电视剧,对于KGB和CIA或真或假的种种传闻倒是很感兴趣,如果韩世烈确实是可造之材,说不定就收了这个弟子。
“其实也没什么。一开始天天找机灵的士兵去和他们饮酒作乐。等放松了警惕,灌醉后一问都出来了。”
李雪鳞一时间觉得有点失落。自白剂呢?疲劳审讯呢?刑讯呢?心理暗示呢?一通酒就打发,这个时代的反谍工作技术含量也未免太低了。
“……就这么简单?”
“嗯。我以前常这么干。每次风声紧,就下山和相熟的差役去喝酒。喝醉了什么话都能套出来。那些官兵来到州县总要地头上熟的人帮着搜。知道他们从哪儿走,要怎么包抄搜山,再躲不过也太没本事了。要不是有手下出卖,官府也抓不住我老韩。”
“他们第二天就不会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哪能呢。这个醉是有分寸的。要烂醉前那么一点点,套出一两句话就不省人事。第二天起来除非有玉皇大帝给他们提醒,否则鬼才记得自己说没说过。这个分寸可是我花了十多两银子的酒钱才找到的诀窍,换了别人可不一定做得来。”
“行,我算是服了你!”李雪鳞放下心来,“军政部副部长你还是兼着。我再给你封个官——敌情处处长。现在这个部门不公开,就少数几个人知道。等以后我们军队发展壮大了,这敌情处可是总参里响当当一块牌子。你小子先到先得,有福了。”
“总参?呃,谢谢军长。”虽然听不明白,既然军长说是好差事,那就当好差事收下吧。韩世烈发觉和奸细们斗智斗勇也是其乐无穷,不亚于战场上厮杀。
“可是军长,我有件事还是想不明白。您知道,我以前是山贼。”
“嗯,这我当然知道。”
“打个比方,您怎么想到让一个山贼来看家护院?一般人都放不下心。”
李雪鳞哈哈大笑几声,拍着韩世烈的肩道:“老韩,我问你,官兵抓强盗,抓住的时候多还是抓不住的时候多?”
“当然是抓不住的时候多。十次里能抓住一次就算撞大运了。”
“所以说,我要对付山贼,就也得用山贼的招数才行。老韩,我既然把你放在这个位子上,就信得过你。你手头有什么邪招损招,只要能帮我清除里里外外的奸细,篱笆扎紧,随你怎么玩!说实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还怕你的招数不够毒、不够邪、不够损呢!什么时候你能做到敌人探子一听要来我们这儿出任务,立刻吓得撂挑子走人,那别说个小小的准将,中将、上将,你不要我还硬塞!”
韩世烈虽然当的是有原则、有理想的山贼,从不抢贫苦百姓,时不时还劫富济贫。但在重视圣人遗风的齐鲁之地,仍被乡里乡亲在指着后背骂。被官府逮住充军后,也没少受白眼,吃闷棍更是家常便饭。
如果这不是任人唯贤的国防军,只怕他韩世烈早就是草垄里的一堆白骨,连死在敌人手里还是自己人手里都不知道。
对于李雪鳞给予的信任,任何感谢都是苍白的。韩世烈也是脚跟一磕,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人人都会说,看你实际行动。回去吧。”
送走韩世烈,李雪鳞走到那张画满了行军路线的地图前,用旁观者的眼光审视着这一切。
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他居然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小老百姓蜕变为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军阀。在傲气和霸气冲天的背后,李雪鳞不是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但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总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不是真实的。就算打输了,也能像玩电脑游戏一样读档重来。或许这种豁得出去,敢于冒险的作风正好适合领导这支在敌人背后战斗成长的军队。
大兵团作战,冷兵器时代的大兵团作战。在根本无法实时联络,部队撒出去就只能静待战果的时代,一场三个方向三支军队,纵横数千里的战役到底有多少可行性?
李雪鳞对历史不陌生,自然也记得李广、张骞和霍去病相约分进合击,最后都迷了路的故事。如果他不是这支军队的主帅,只是一介参谋,多半会劝说打消这个疯狂的计划。没有冗余量,没有预备队,连两个关键的补给点能否按时建立都是个未知数,这场裸奔秀一旦失败,只怕国防军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从头再来”。
“妈的,毛太祖还能说得出‘大不了再上井冈山打游击’,老子可没地方东山再起!”李雪鳞踱着大步,冷笑起来,“有趣!这比去Casino刺激多了!比操红警帝国有感觉多了!”
李雪鳞不是个缺乏激情的人,也不是个缺乏胆量和魄力的人。因此他也不会顾忌到敌我双方的牺牲而去选择看起来好走的路。相比起花几年时间稳扎稳打,毕其功于一役更类似于他最喜欢的开大小游戏。
现在,骰子已经掷出。三股势力,十几个民族,数十万军队,都已经走进了战争这个绞肉机。在未来半年,无论谁胜谁负,长城南北都将有二三十万的生命化作飞烟。
只为了他一个人的野心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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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黑狼王!是草原旧秩序的毁灭者,新秩序的创造者!是将荣耀给予我的追随者,将死亡撒播给敌人的审判者!我的剑,是死者之国的门扉;我的军队,是收割灵魂的利刃!我——是吞噬天地的黑狼王!”
看到那座高台时,李雪鳞又回想起了当初那段充满了血腥、杀戮和权欲的宣言。对暴力不加掩饰的崇尚和追求让他赢得了诸多草原民族的效忠。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眼下来看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
一路上,不时有几个剃光了头,髡发之余只在脑袋两侧留了一小绺的士兵向他立正敬礼。投来的目光除了打从心底里的尊敬,还有一些畏惧。
很难想象就在半个多世纪前,这些契丹人的祖父们还在压着中原王朝打。直到前代德宗皇帝大兴兵戈,将契丹人灭了国,赶到草原西面,大夏年年要进贡岁币、绫罗、宗室女子。而现在,这些同样骁勇善战的武士们却穿上了黑色的制服,在军纪和洗脑的双重作用下替一个汉人天可汗征战。
“看到没有,我可爱的殿下,他们曾经是我祖辈的敌人,出现在睡梦中的恶魔。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付共同的敌人。”
库斯鲁对于李雪鳞的解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昂着头走在前面,努力用他七岁的身体支撑起萨珊王朝仅剩的尊严。
迎面又走来一队刚训练完回来的骑兵。一见李雪鳞肩上的三颗金星,十几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同时下马,立正,敬礼,动作整齐得如同有人在喊口令。
“我可爱的殿下,这些是回鹘人。往前追溯四百年,他们几乎毁灭了一个盛极一时的中原王朝,甚至已经攻破了它的首都,掠走所有财物和女子。但现在,他们同样在与昔日敌人的子孙并肩作战。”
库斯鲁停下脚步,转身瞪视着比他高两个半头的李雪鳞:“够了!你想说什么!还有,不准称呼我‘可爱的殿下’!你是在愚弄我吗?”
“小殿下,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可爱?我可不这么认为。”李雪鳞笑着蹲下身,平视着波斯皇族,“我可爱的殿下,我只想说,敌人不是永恒的。这个世界上能称得上永恒的只有两样东西。”
“是什么?”
“神;以及人类追逐利益的行为。”
“你果然在愚弄我!”
“如果你觉得说真话就是在愚弄的话——那么,是的。不过我可爱的殿下,请允许我提醒你:现在你可不缺敌人。波斯叛军在找你——或者该称他们正规军更合适;苏合人也在找你。至于吐谷浑、乌斯藏、大夏,对于波斯帝国的财富和土地也未必不会动心。”
“你想把我交给谁?”
李雪鳞见库斯鲁一面紧张地抓住皮袄下摆,一面强作镇定,笑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爱的殿下。我是说,既然你不缺敌人,那就该好好珍惜现在的朋友。愿意做你朋友的人比满世界追杀最后一位萨珊家族后裔的人少多了。”
“你……你是说,我对那个拜占庭帝国的女孩太苛刻?”库斯鲁涨红了脸,“她是罗马人!是帝国的敌人!我们家族每一代都有人因为和他们的战争而死!”
李雪鳞站起身,摸摸那头黑色鬈发:“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吧,我可爱的殿下。一个在和平中增长国力的波斯,和一个在战争中不断消耗国力的帝国,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统治?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帮助你复国的话。我可爱的殿下。”
库斯鲁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逼视着李雪鳞:“别小看我!我是萨珊王朝的继承人,当然会做出对帝国最有利的选择!如果需要,就算要和敌人共同进餐我也能忍受。”
“是吗?太好了。事实上,你,我,还有蕾莉安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吃住在一起。我正想着怎么让你接受这个情况。我可爱的殿下。看来你最好能快点和敌人交上朋友,否则这几个月会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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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李雪鳞所说的进军路线,作者画了两张草图,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圆圈为补给基地和后方基地,大叉为交战地点。
预计到六月为止的行军路线:
最终决战示意:
注:关于汉武帝时张骞等人约定夹击,最后都迷路的事之前有过注释。冷兵器时代的分进合击相当冒险,失败的概率极大。
注:“我可爱的殿下”一说,如果看过《星界》系列的人应该不会陌生。说这话的人与那位“可爱的殿下”的关系可以套用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