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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防军一师在十月十四日那场有预谋的伏击战中共歼灭敌军一千三百余,重伤七百。苏合最精锐的卫队一下子损失了三分之二。像是被马蜂狠狠蜇了一下,已经窝起来准备过冬的苏合晃豁坛部开始了大动作。而李铁蛋率领的国防军一师也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在游骑兵们的协助下,凭借侦察和计划制定的优势开始在不断进攻与袭扰中与这个草原霸主周旋。
十月十五日,晃豁坛部可汗恩和向散布在草原上的所有部族派出使者,召集军马,预计能动员十一万大军。
十月二十二日,苏合昔只兀惕部可汗阿拉坦乌拉派五千人增援,同时也开始集结全族战士。
十月二十八日,得到侦报的国防军一师一万二千人全部投入战斗,在科尔沁沙漠北方成功截杀昔只兀惕军,五千兵马仅有三百余得以逃脱,从此苏合再无一兵一卒敢自燕山东进。
十一月六日,国防军一师在周密的作战计划下,兵分五路,深入苏合控制区六百里,洗劫大小部落七个,三万一千余苏合人不分男女老幼,被砍下手掌变为残废。除其中一路在回程中遇到阻击,损失巨大,其余都安全返回。
十一月十七日,李雪鳞将后勤和训练工作分别交托给两位副旅长,亲率暂二师和暂三师中完成基础训练的六千人前来增援,与李铁蛋会师于科尔沁沙漠东方,位置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的四平。短暂整编后,总人数达到了一万五千的国防军一师开始酝酿新一轮的攻势。
“唔……说实话,我有些犹豫,很犹豫……”李雪鳞双手抱胸前,在充作临时指挥所的山洞里踱着步。牛皮军靴踩在石面上“咔咔”作响,听得人耳酸。金色将星上跳动着篝火的影子,摇摆不定,恰如主人的心思。
“军长,是不是俺之前打得不好,损失太大了,让您为难?”
“嗯?哦,不!当然没这回事!铁蛋,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取得比你更好的战绩。连续高强度作战中歼敌一万,折损三千七,你如果在大夏会被人捧到天上去。怎么样,我替你向南边的朝廷要个爵位如何?”
“军长,您就别糟践俺了。俺知道,要是您来指挥,苏合人绝对截不下一旅三团那一路。弟兄们,弟兄们……唉……”
一旅三团正是李铁蛋兵分五路进击时,在回程途中被苏合精骑以两倍优势兵力截击的部队。那一仗,三团连同临时加入的一个营,两千人只回来了一千一,最后被军医鉴定为能够伤愈后返回战场的甚至只有九百余人。一场战斗折损过半,这在李雪鳞起兵后是从来没有过的惨败。经此一役,一师从上到下弥漫着悲观的惨淡和复仇的狂热交织的古怪气氛,李雪鳞初来乍到时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李铁蛋的自信本就不是很足,被这么一挫,气势立刻馁了。顾不上钱雄和李雪鳞的亲卫也在山洞里,竟然硬是要交出指挥权。
“军长,俺不成,真不成了!还是您来指挥吧。您说打哪儿,俺铁蛋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雪鳞停下了脚步,盯着这个自认为伺候庄稼比带兵打仗更在行的师长,脸色渐渐冷若寒霜。
“李铁蛋!”
“有!”
标准的条件反射。听到中将军长一声断喝,少将师长弹簧一样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脚跟一磕,脚掌分开六十度,中指贴裤缝,挺胸收腹,平视前方。一个完美的立正军姿在不到一秒时间内完成。
李雪鳞几步冲到李铁蛋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寒着脸狠狠瞪着他。
“军,军长……”
“闭嘴!”
“是!”李铁蛋吓得一哆嗦,将已经挺直的脊背又用力伸了伸。
“给我听着,少将!你是这个师的指挥官,外面是你的士兵,面对的是你的战斗,我不会也不能越级下命令,除非出现两种情况:一,你光荣嗝屁了。二,你被可耻地免职——浑小子,不但抗命,还临阵推卸任务。老子可以视你为逃兵!现在告诉我,少将,你希望出现哪种情况?说!”
“报告长官,俺,俺哪一种都不想要!”
“那就闭上你的鸟嘴!他妈的,给老子站直了!军人要有军人的骨气,要自信、自爱、自强!沉稳和懦弱是两码事。懂不懂!”
军长比李铁蛋高了一个头,气势上又彻底压过,少将师长顶着上面喷来的唾沫星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钱雄之前只是个中级军官,从未见识过传说中军长暴怒的场面。李铁蛋虽然性子柔了些,毕竟也是统兵将官,平日里下命令说一不二,可在李雪鳞面前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戳在那儿挨训。此刻除了军衔最高的那位,山洞里所有人吓得连呼吸都轻轻地,唯恐引起注意。
李雪鳞提倡的官兵同甘共苦只是不允许军官用特权谋利。作为一支正规军,森严的等级制度必须得到维护,哪怕有时显得不通情理。这一点李雪鳞从来就没有放松过。毕竟战场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需要部下不计损失来执行的死命令。如果没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核心准则,整个指挥体系不乱才有鬼!
国防军一师作为李雪鳞的老家底,多少有些军官恃宠而骄,甚至连李铁蛋都有点这样的倾向。最初那一幕,与其说是叹苦经,更类似于撒娇。
李雪鳞一直想找个机会能就这问题来一次小题大做,借此整饬部队风气。可对方要是中低级的校官、尉官,会显得他这个中将欺人太甚。如果无端找上军中将官,更是影响恶劣。张彪、达汉、许福海、黄杨……这些人或许有时会和他意见相左,却决不至于笨到让军长捉住把柄来敲打自己。只有李铁蛋,丝毫没有察觉已经积蓄许久的疾风暴雨,去触了李雪鳞的逆鳞。
作为亲卫跟随李雪鳞的耶律宏善于观察,多少摸清了一点门道,明白这场训斥更类似于演戏。虽然看似李铁蛋在这儿被驳了面子,但过不多久,不用他开口李雪鳞也会给个甜头。中将军长相当懂得驭人之道,给每个高级军官套的笼头鞍鞯不同,挂在鼻子前的胡萝卜也是因人而异。至于抽鞭子的力度,更是轻重不一。对于黄杨和张彪这样的,一点就通。而像李铁蛋这种后知后觉的人,如果不打重一点还真不会醒。
耶律宏被族人视为天才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猜测确实没错,李雪鳞正想通过训斥李铁蛋来煞一煞国防军一师的骄娇二气,否则这支军队迟早会变得只能打顺风仗,遇上点子硬的就乱了手脚。但有一点是耶律宏浅薄的人生阅历所无法想到的,那就是李雪鳞确确实实对于被请求越级指挥的事很火大——
他妈的!不说前朝的光头太宗,红朝毛太祖算得上雄才伟略,亲自操作的战役也不怎么样。老子好歹还有自知之明,砸自己牌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做。
越级指挥的人哪怕真有才干,也会因为信息传递的时滞而来不及把握战局并作出反应,在通信手段匮乏的这个时代尤其如此。这种破坏军队命令体系的行为还会造成下头出工不出力,闭着眼睛打仗。所以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出此下策。李雪鳞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偏偏手下迟早要成为一方诸侯的大将却没有这个意识,怎能让他不火冒三丈。
从本质上说,中将军长是个很懒散的人。巴不得把权分给得力心腹,自己从超然的角度上统揽全局。用一句话来概括,李雪鳞比起管事,更喜欢管人。
“军长……军长,俺,俺知错了!您打俺鞭子吧。”
“哦,你知错了?”李雪鳞冷笑一声,抽出插在皮带上的马鞭扔给耶律宏,“那就给我说说,你错在哪儿?”
“俺孬,没骨气。”
“嗯,还有呢?”
“俺,俺指挥不当。”
李雪鳞皱了皱眉头:“还有呢?”
“还,还有?”
“少将,我来告诉你他妈的都错在哪儿:”李雪鳞扳着手指,冷冷地说道,“一,你毫无道理的缺乏自信会严重影响士气,最坏情况下可能引起兵变!二、你身为前线指挥官,却要求上司越级指挥,严重干扰整个命令体系,贻误战局!三、你对上级缺乏必要的尊敬和信任,竟想当着我的面撂挑子!至于你所说的指挥不当,有,但远远低于容忍的上限。我从来没要求你们战无不胜,以零伤亡杀敌。身为军人,你重视战友的生命理所当然。但身为一个高级军官,有时候必须将伤亡仅仅视为一个数字,懂了吗!”
“报告长官,俺懂了!”
“屁!你他妈远远没开窍呢!”李雪鳞骂了一句,对耶律宏命令道:“记下:帝国国防军第一军第一师少将师长李铁蛋,因抗命、管理不当,即日起免去其师长职务,军衔降一级,笞……算了,就这样。交军政部备案。”
自钱雄以下,谁也没想到军长给的处罚如此之重。就连耶律宏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同时觉得有些不快。毕竟李铁蛋也立下过汗马功劳,那条纵贯整张脸的伤疤足以说明他是个真汉子。军中带兵讲的是威信。威信有凭军功和为人挣来的,也有靠拍马逢迎借来的。李铁蛋的少将师长,职衔都是靠着一场场战斗攒起来,此次虽然军衔只降了一级,免职实在是太过了。枉他自称天可汗……天可汗应当是胸怀天下的英雄,怎么如此小气刻薄!
“军长,俺,俺知错,俺服从命令。”李铁蛋敬了个礼,黯然向外走去。
“慢着,谁准你走的!”
欺人太甚!耶律宏好不容易才忍着没说出这句话。
“李铁蛋,你还让别人收拾这个烂摊子?回来!从现在开始,你是这一师的代师长。什么时候能把这‘代’字去掉,还是我不得不指派别人接手这个师,就看你本事了。另外,铁蛋这名字也不好,真让你把自己当成个小老百姓了。给我记着,我李雪鳞手下的军官,尤其是高级军官,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否则我不可能让你们晋升。再给我记着,你们迟早要统帅一个甚至几个军,轻易就能毁灭两三个小国,是十足的大人物!你们有足够的理由自信!至于怎么做到傲而不骄,就算是我留的作业,回去好好想想。”
李雪鳞抱着胳膊,走了几步:“铁蛋……唔,铁蛋,铁蛋……铁胆?行!今天开始,你就改名叫李铁胆!你的胆子本就不大,也不用大,但一定得钢钢的。砸不碎、吓不破、压不垮,成为你自己的主心骨,这支军队的主心骨!李铁胆准将,你是老子在大夏时的旧部,你有义务让天下人都看看,一个忠诚、勇敢、机智、顽强的模范军人是什么样!做不做得到?回答我!”
“是!长官!俺做得到!长官!”
“大哥果然是天可汗!”直到回了睡觉的帐篷,耶律宏仍因为白天的一幕心情激荡。那个李铁胆历经大落大起,被李雪鳞先抑后扬,最后竟然激动得泪流满面。可以想见,此人必将有脱胎换骨的蜕变,在成为真正大将之材的道路上跃进一大步!李雪鳞年纪轻轻,手段之高一至于斯。果然当得起“天可汗”之称。
“大哥当然是天可汗。”阿史那哲伦对这个结拜二哥的论调觉得很奇怪。李雪鳞是天可汗,这事不但不是秘密,而且在逐渐变为现实,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可是大哥一开始撤了那个师长时,我真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自然是怕大哥盛怒之下不知轻重,寒了部属的心。”
“为什么?”阿史那哲伦似乎对耶律宏说的事完全没概念。
“‘为什么?’哲伦,难道你自始自终没有怀疑过大哥的判断?”
“当然没有。大哥聪明绝顶,阅历又丰富,胸襟气度也大,怎么可能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跟着大哥巡营呢。”
耶律宏一个人呆坐在黑暗里,突然间觉得,说不定这看似木讷的阿史那哲伦才是真正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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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一月下旬的辽东,已是个滴水成冰的大冷库。原野上覆盖着齐膝深的积雪,这还是因为北风常将表层吹走之后剩下的。在背风处,松软绵厚的雪堆里藏个把人都有余。
这种鬼天气,对于执行作战任务的军队来说简直是地狱。尽管此刻战略对峙的两支军队都是纯骑兵部队,但战马在雪地里不但很难跑得起来,还容易伤了马腿。年初李雪鳞率部转战北迁数千里的传奇背后,是三千人足足换了四批马。
“军长,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马匹不足。扎营了还好。如果在雪地里打仗,损耗的部分很难补上。”
李雪鳞专心检视着挤满军马的木棚,似乎没听到钱雄的汇报。
“除此之外,苏合将良马都征入军中,我们虽然在突袭中抢了七千多匹,却比原来的差得很远,只能充作驮马,或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才分给士兵。而我们随军带来的战马已经逐步从人均二点七六匹减少到一点一三匹,再打一场仗,就不能保证每个士兵都有良马骑了。”
“这确实是个坏消息。”李雪鳞回过头,神色却一如往常,“但是我想问,难道你们就没考虑过用其他方式代替战马?参谋长。”
“用其他方式?”钱雄和李铁胆相视一眼,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战马,难道让士兵们徒步和苏合精骑战斗?对方是游牧民族,铁、盐、茶、布,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牲口。
“没错,用其他方式。应当说,冬天的辽东非常不适合大兵团作战,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我一直在犹豫的就是这件事,直到现在听了你们的汇报。总算是能做出决定了。”
“军长,这话之前您也说过,但您究竟在犹豫什么?”
李雪鳞看了看惴惴不安的代师长、参谋长、旅长,笑着拍拍手下将军们的肩膀:“走,回指挥部。又有活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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