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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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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兵们无人阵亡,只有五个坠马轻伤。打扫完战场已是日上三竿。苏合人所有的铁器和未烧掉的帐篷毛皮被收拾起来放到马上。羊群则按照李雪鳞的吩咐就地屠宰,去掉羊头、脊肋、内脏,一劈两半,用羊血和着盐抹了,挂在马鞍两侧风干。羊毛是填充御寒衣物的好材料。

    浓重的血腥味飘出很远,把方圆几十里的野狼都引到了附近。绿油油的眼睛注视着这群训练有素的人,打算等他们走了之后再享用大餐。六百多具尸体,过不了几天能把数百公里内的狼群都招来,聚起千八百头战场清道夫。

    夜袭中幸存的汉奴有五十二人,个个身上带着被苏合人殴打的瘀伤,眼中了无生气,木然而畏缩地看着李雪鳞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驱赶着刚解放的奴隶,满载而归回到营地,干了一晚上体力活的骑兵们倒头就睡,傍晚时分才被烤肉的香味馋醒。

    “这些人你打算带走?”张彪大口啃着条羊腿,嘴里塞满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有马有粮了,但不能收留废物。放他们走得了。”

    “放走?开什么玩笑!他们被苏合人抓住立刻就会把我们供出来。你想,一旦知道辽东有一支杀人不眨眼的夏军在游荡,而且才区区几十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嗯?”

    “你……你该不会是想……”张彪把肉落肚,一同咽下的还有一大口唾沫。李雪鳞冷酷狠辣的手段他算是领教了,想来都不寒而栗。

    “不,我们需要兵!这些人现在确实是一堆废物。唔……要训练得有些兵样子至少得一个月。——铁塔!”

    沈铁塔应声而来,白龙屁颠屁颠跟在他边上。同是汉奴,那天山洞里又违心地向这少年套问情报,铁塔总觉得愧疚,也就对他加倍照顾。现在两个人好得俨然亲兄弟,形影不离。

    “队长有何吩咐?”

    “那些人——先替我盘问一下,凡是会打铁、算数、放牧、认路,还有精通苏合话……总之有一技之长的先分到一边,待会儿我来看一下。其他的人都作为新兵补充到队里。让他们修息三天。三天后你安排训练计划,一个月内我要他们能上阵打仗。”

    铁塔看了看连吃饭都围坐成一个整齐圆圈的骑兵,再看了看那些稀稀拉拉散着的汉奴,面露难色。

    李雪鳞拍拍他的肩,道:“我要的是能派上用场的精兵。别怕,放手去做。只要能剩下二十个就行。我宁要一头瘸狼,也不要十头羊羔。再说他们的基本素质应该还成。能在苏合人那边活下来的总不会是弱不禁风的豆芽菜。”

    张彪听了,心下雪亮。能剩下二十个就行,那其余三十二个呢?李雪鳞既然不放他们逃走,那这些人除了挣扎着活下来没有其他生路。麒麟队的那套地狱式训练他早有耳闻——负重跑十里、挥刀两千下、分组徒步格斗训练、分组马上格斗训练、步兵阵形操练、骑兵阵形操练……他手下的赤豹军算是大夏朝顶了尖的精骑,只怕也没几人能捱过这种“日常”生活。而按照李雪鳞的话来说,这只是麒麟队“上午的热身练习”。

    即便是眼下亡命辽东,为了保存体力训练量被减少了许多,但还是让他这个老资格的新兵叫苦不迭。

    说不定他们在苏合人那边还能舒服点。张彪在心里给这些汉奴先上了一炷香。

    “队长,接下来我们往哪里去?”出声问话的是白龙。他父母都死于苏合人的欺凌,听到李雪鳞昨晚尽屠整个部落,心中已无牵挂,死心塌地将自己当作了这群残兵的一份子。“队长”、“我们”——他是打定主意要和这些人一起走了。

    李雪鳞没接他的话,问铁塔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虽是汉奴,却不是汉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汉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直视着长官道:“我父亲是黑龙江边的壶方人,母亲是他买来的汉人女奴。”

    张彪大吃一惊,嘴巴中的羊肉掉到了地上——他奶奶的,搞了半天,一直和自己并肩杀夷狄的竟也是个夷狄!李雪鳞却点点头,神色如常。在他这个21世纪的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类和猴子的基因还有98%相同呢,沈铁塔所说的无非是一次因战争产生的远缘杂交而已。

    但在沈铁塔看来,这是第二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出身,把他当一个人,而不是混有胡血的杂种看待。

    前一次,他遇上的是晋王爷。

    张彪听得李雪鳞如此问,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向北,去收拢胡……那些牧人?”

    “不,我们先往东,后往南。在辽东待上两个月左右,开春化冻前再向北走。”

    “好主意!”白龙首先拍手叫好。

    “哦?”李雪鳞又眯起了眼,“你且说说如何好法。”

    “昨天队长你问我部落和外人有没有来往,我就寻思是不是我们的动向要隐蔽,不让苏合人察觉。如果我们这么绕圈子,化冻前再走,积雪一融,道路泥泞,行进的痕迹就全没了。苏合人搜遍辽东也料不到我们到了黑龙江!就算他们知道我们的行踪,也没那么快追上来。”

    李雪鳞盯了志得意满的少年一会儿,轻笑一声。

    “看不出你还有些小聪明。铁塔,这孩子你好好锻炼他,我以后要带在身边。”敛起笑容,正色道,“白龙说了一层意思,但并不完全。”

    张彪点点头:“我们没本钱去谈。”稍想了一下,问道,“你打算收多少兵?”

    “三千。少于这个数我们没自保的能力,太多了行军会被发现。”

    “还是打算像昨晚那样?”

    “你有更好的办法?”

    张彪甩了甩头,把啃剩的羊骨往篝火里一扔,起身伸个懒腰道:“你这家伙确实是个疯子,不过做事真他妈痛快实在!只要能打胜仗,哪来那么多规矩。老子就和你一起去逛逛苏合人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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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天兴四年的元月到三月,辽东出现了一股神秘的马贼。他们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活人自然是不会有了,凡是能带走的器具牲畜一样不留,带不走的就地屠宰焚毁。

    许多年后,辽东的野狼还会想起那个隔三差五就能吃上热腾腾人肉的冬天。

    由于每一次都没有幸存者,人们只能从一个个屠杀现场来推测那可怕的一幕。真真假假的谣传在各个部落中来回打转。

    “我们低估了苏合人。”在一次扎营时,李雪鳞眉头紧锁,“现在能偷袭得手的机会越来越少。没想到大雪封路的冬天,他们各部落间居然还有来往。啧,我怎么就没想到,平常走动姻亲所在皆有……看来得换个法子了。这么着——咱们在这儿多待一阵子,让铁匠赶紧打些兵刃铠甲,争取所有人都有一套甲、两把刀。也趁此机会好好训练训练。你去告诉那些新来的熊兵,下次他们打头阵。谁敢蒙混就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李雪鳞这一休息,雪原又白了,野狼又没新鲜肉食吃了,苏合人也能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看不到明早太阳了。

    总算是消停啦!那些苏合大小部落的头人们松了一口气,个个弹冠相庆。

    但还没等他们庆祝完戴上帽子,噩耗又来了——马贼像是要补上之前积欠的份额,居然将人口两万,拥兵四千的的哈尔巴拉部落杀了个鸡犬不留!新可汗朝鲁坐不住了。经过桑树坡一战,手下全部人口只剩三十二万了,竟一下子被人抹掉个零头,这还了得!晃豁坛有大小数十个部落,按人口算哈尔巴拉也是排在头里的,怎么会不声不响就被人灭族了?这辽东还有安全的地方吗!这股马贼是打哪儿来的?不,这真的是马贼?!

    朝鲁越想越怕,一声令下,刚回到各自部落的大军又被召集了起来。顾不得天寒地冻,从辽州到牡丹江的平原上满是往来搜索的苏合骑兵。

    此时李雪鳞他们已绕道白头山,离黑龙江只有五天的路程了。

    看着亲手照顾小女孩吃饭睡觉的杀人魔王,张彪总是会觉得自己左右脑在打架——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李阳朔?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活阎罗,还是为了这女孩能揽星摘月的好哥哥?他自认是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凶神,刀口下少说也攒着四五百条人命。但这几天竟然每晚都做了恶梦。

    起因自然还在李雪鳞身上。

    离开辽东前的“最后一票买卖”本来也没想要打哈尔巴拉部落的主意。在林子里扎营休整了半个月,数数从苏合人那儿打劫的家产,他们已有了三千五百初步完成训练的骑兵,外加六百多随军工匠,马匹七千。俨然一个颇具规模的骡马化军团。

    事实上李雪鳞在休整期间主要精力也正是放在了军队建制和指挥体系的重新构成上。按照他的命令,这三千五百人被整编为“辽东方面军第一独立骑兵旅”,自任准将旅长,沈铁塔和张彪成了上校副旅长。那些老兵们非校即尉,成了响当当的军官。整支军队按照方面军、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组的结构建立,实行了“三三制”,还在团以上设置了参谋部。幸存的三十二个麒麟队老兵除了训练时当教官,平时就作为参谋服务于两个团和旅部。

    按理说李雪鳞此举可安上个杀头的罪名——私授官职,图谋不轨。但天高皇帝远,谁也奈何不了他,更何况在苏合人后院杀人放火这种事原本是想也不敢想,现在人人都驾轻就熟。这李雪鳞的胆大妄为已是如太阳东升一般成了每个人的常识。他在这些天里要没个惊人之举,那才称得上新闻。

    “改制是痛苦的”,李雪鳞现在深深体会了这句话。就连张彪都不理解为何要多此一举——改建制、改军衔,这对他来说都是小事,虽然由“将”入“校”不是很舒服。但这个前骁骑将军总觉得该像以前那样所有行动长官说了算,既高效又爽快。参谋?等参好了谋定了,黄花菜也凉了。军中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让这些人从根本上抛弃原来那一套转向新的军事体系,要比把他们从汉奴训练成军人更困难——鞭子可以锻造肉体和纪律,却无法改变思想。只能寄希望于以结构的革新带动成员的转变。李雪鳞在骑兵旅中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凡是觉得有必要的,他会用鞭子和军刀强行推广。

    “一点点来吧。”他安慰自己,“至少在体制上我们领先于同时代了。理论与现实的冲突总能在发展中暴露一个,解决一个。”

    但每次李雪鳞想“一点点来”的时候,老天爷总会下意识地把一个难题抛给他。会战前训练麒麟队是如此,这次又是如此——哈尔巴拉率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