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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悠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天空中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闷热的风终于把它们揉成了一团,厚厚地塞满了整个苍穹。
当尤悠的心也快被这阴暗塞满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犹如叹息般的响声。尤悠猛地站起来,转过了身去。开门的,依旧两个黑衣弟子。看到门外的人,那两名弟子抱拳一拜,默默退了进去。尤悠往里走了几步,就见邱拾微微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她几步跑过去,唤了一声:“邱拾!”
邱拾抬起头来,看到尤悠的时候,他眼神中的惊讶在转瞬间化作喜悦,为双眸覆上一层水色。
尤悠停在他面前,目光却落在他的手上。他放下了袖子,将手指尽数遮起,但尤悠还是能看见他袖口上染着的些许血色。她正想询问,邱拾却上前了一步,将她揽在了怀里。
尤悠愣了愣,疑惑着又唤他一声:“邱拾?”
邱拾的手臂紧了紧,埋首在她的肩膀,含笑说:“你没走……真好……”
尤悠的心头一颤,那种感觉由酸至苦,引她落泪。邱拾就那样抱着她,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给了她。在这种时候,要她如何能抛下他离开……
忽然,低沉的雷鸣在云后响起,飒飒凉风将先前的闷热一扫而空,搅起了漫天水汽。雨水坠下,滴滴温热。
尤悠轻轻推开邱拾,紧张地说:“下雨了。我们快回家吧。”
“回家?”邱拾望着她,带着复杂的神情又重复一遍。
“嗯。”尤悠点头,“淋湿了就糟了。我扶你。”她说着,将邱拾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肩头,手扶着他的腰,举步往外走。
邱拾带着些许尴尬,说:“我自己能走。”
尤悠却摇了摇头,执意扶他。杨易均看着他俩走过来,眉头轻轻皱着,显然不悦。他一语不发地走过去,伸手扶过了邱拾。尤悠的谢意还来不及出口,杨易均已经扶着邱拾大步走远。她只得咽下了话语,快步跟了上去。
等三人回到竹屋的时候,雨水已成倾盆之势。杨易均将邱拾扶进内室之后,便沉默着退了出去,一个人靠在门口,看着那墨黑如夜的天色。
尤悠也不知跟他说什么好,便只道了声谢,进内室陪在了邱拾的身旁。邱拾半躺在床上,拉起袖子,查看自己的伤势。
尤悠这才看清,他的右手上缠着布条,血色渗透,染红他半个手掌。那只手上,失去了拇指和食指。心口的揪痛,让尤悠难过地无法思考。她走过去,轻轻捧起了他的右手来。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愈发让那残缺显得触目惊心。明明是治病救人的手,却再也无法持针握刀……尤悠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开口,问他一声:“疼吗?”
邱拾望着她,摇了摇头,正要回答时,却又犹豫着把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他浅浅笑着,低声告诉她:“疼……”
听到这个回答,尤悠更加难过。她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邱拾抬起左手,轻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个姑娘为我掉眼泪……你可得哭久一点,让我好好看看。”
就这样一句话,尤悠就哭不太出来了。她皱起眉头,不满地说:“你这算是什么安慰?”
“我没安慰你呀。”邱拾依然笑着,“我说真的。你是第一个。”
这句话里的某种弦外之音,让尤悠有些怔忡。但她很快甩开了这个念头,笑着说:“谁知道你真话假话。眼泪都白掉了!哼!”
邱拾笑得无邪,又对她说:“替我倒杯水吧。”
尤悠点了头,快步出了门倒了杯水进来,扶着他喝了几口。许是因为喝得急,他微微呛到了一下,轻轻咳嗽了几声。尤悠连忙在包里找了一番,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他。邱拾见到那条帕子,也顾不得咳嗽,低低笑出了声来。尤悠这才意识到,这条手帕正是邱拾给她的那条。她不由有些尴尬,正要收回手去,却被邱拾一把握住。他从她的手里拿过那条帕子,却也不在这上面多做文章,转而道:“早知道能有美人儿服侍,我该早些受伤才是啊……”
尤悠一听,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说:“我又不是什么美人儿。”
邱拾望着她,声音诚挚非常:“你们姑娘家就是心窄。你这样温柔善良的姑娘,怎么不是美人儿?”
尤悠不由自主地生了一丝羞怯之意,她微微红了红脸,压低了脑袋。
邱拾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依旧用那诚挚的嗓音,问:“悠悠,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尤悠有些惶惑。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不太确定他的用意。但就在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害怕。她曾无数次在别的小说中看到过这样一个描述“他深深地看着她”。直到今天,她真正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眼神,那么沉静而又认真,以往的浮夸和佻达再不见半分。他看着她,不容她闪避退缩。那种深切,就好像要探进她的灵魂一般。
这一刻她才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沉默变成了她唯一可行的选择。
邱拾静静等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里的温柔近乎软弱,“……你知道吗,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神农世家的正名弟子。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我想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做不成医生也罢,总有能安身的办法……”他说到这里,轻轻拉起尤悠的手,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尤悠缩回了手去,不说话,只是摇头。
邱拾有些慌了,他开口,声音略带急切:“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也许比不上你以往的生活,但我保证会尽我全力好好待你……”他又想到了什么,慌忙补充,“你是介意我和鸢萝的事?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绝不会再碰别的姑娘。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尤悠摇着头,心里难受无比,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些复杂的概念。诸多的理由,最终只化作了一句歉意:“对不起……”
邱拾听她这么说,眸中水色泫然。他颓然低头,戚戚问了一句:“是我配不上你?”
尤悠一听这话,慌忙回答:“不是。”
“那是为什么?”邱拾看着她,哀伤似要溢出眼眶一般,“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心口,似乎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让尤悠全身都轻轻颤抖了起来。就在她为难得快要混乱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朗声笑道:“好一个年少风流啊,断指之伤,都不及打情骂俏重要么?”
尤悠转头,就见那大步进来的人,竟是王不留行。他的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但笑容却爽朗不羁。他大步走到床边,大大咧咧在床沿坐下,伸手拍了拍邱拾的肩膀,说:“我来的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
邱拾定了定心,抬眸说:“我已断了两指,你们还想如何?”
王不留行叹了一声,说:“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莫非你真以为我跟萆薢那老毒虫是一伙儿的?”
邱拾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王不留行拍了一下大腿,叹道:“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邱拾道。
“私自行医,触犯门规,尔有何冤?”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上了邱拾的话。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站在门外,一身素白衣衫,俊逸卓然。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童儿,一左一右恭敬侍立。男子踱步进来,冷冷看着邱拾,说:“神农铁律,绝无偏私。你难道不服?”
邱拾看了看他,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特意来奚落我的呀……难为你们惦记着。我已经不是神农世家的人了,不劳几位费心。请回吧。”
王不留行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真真是笑煞人啊。我说小子,神农世家那么多人,你不是只认识一个萆薢吧?”
邱拾满脸不屑,说:“认识一个和认识两个有何差别?”
“那差别可大了。”王不留行笑着望向了那男子,说,“对吧,空青。”
听到这个名字时,邱拾竟是大惊失色。他望着那门口的男子,颤声道:“你……你是……”
那男子微微颔首,声音端严平和:“本座便是神农宗主,空青。念你有伤在身,俗礼可免。”
邱拾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王不留行叹着气,起身走到空青身边,说:“你看,我就说你一心钻研医术,门派之事太过疏忽了吧。让那群不肖弟子把神农弄的乌烟瘴气,这小一辈的呀,都看不起咱们呢。”
空青蹙眉,说:“萆薢纵容弟子豢蛊害人之事,本座也略有耳闻。但苦无证据,只得由之,却令不少弟子深受其害。你虽触犯门规,却是情势所逼、救人心切,本座甚感欣慰。”他说到此处,扬手一招,身后一名童子捧着一个水晶匣子走上了前来。细看之时,那匣中盛满了冰块,隐约有两根手指置于其中。
邱拾看到这匣子,神色愈发震惊。
空青的脸上浮出淡淡笑容,说:“神农铁律,不可违背。但身为记名弟子或其以上者,想医何人,皆是自由,宗门绝不干涉。”
邱拾听了这话,怔怔地望向了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笑着摆了摆手,道:“看我做甚?我可不会什么接筋续脉的本领。”
邱拾的目光带着惊疑,缓缓移到了空青的身上。空青的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浅淡的笑容,对另一名童子说:“掌灯,备香。”
童子颔首,从随身的木匣中取出了数个琉璃灯盏,选了几个地方摆好,注上灯油,一一点亮。这些灯显然非同一般,火色明亮,隐有异香,霎时间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那童子布置好灯盏,又取出一个琉璃小鼎和一颗香丸。眼见他要点香,王不留行走到尤悠身旁,说:“小媳妇,同我回避一下吧。”
尤悠被他拉着往外走,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邱拾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系在她身上。看着她的神色,依旧带着戚然。尤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匆匆往门外去。
房门在背后阖上,将最后一道明亮的光线隔绝。尤悠这才慢慢回过神去,怔怔地看着房门。
王不留行笑望着她,说:“小媳妇别担心,宗主亲自出手,哪有医不好的道理。保证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
尤悠转头看着他,强打着笑容,说:“谢谢。”
王不留行走回房中的桌前坐下,说:“医者行医,乃是本分,有什么好谢的。你真要谢,等宗主出来再谢吧。来,坐下歇会儿,慢慢等吧。”
尤悠点了点头,却没有依言坐下。她看了看门口,杨易均依旧站在那里,神情凝重如天色。门外的大雨如层层珠帘,模糊万物,他却看得认真,连头都没有回。
尤悠稍稍思忖了一下,走过去说:“师父……你不必等我,我想等他治好再走……”
“我不是因为你才留下的,别会错意了。”杨易均答得迅速。他转头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吧?”
“三尸神针?”尤悠也同样的小声地回答。
杨易均的目光移开,落回了雨景上。“这里已经是第20章了。神农宗主空青以三尸神针为男主重植手指……”
所以,要在这里取得神针,拿回□□之物?……拿回□□之物之后,这个世界就会关闭。那其中的人物呢?
尤悠忆起自己的故事世界结束的那一刻,所有的人物都变回了文字,消逝无形。那般幻美无比的景象,现在想来,却让她忍不住悲凉。
杨易均见她沉默,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漠然说道:“剩下的是我的工作。拿到神针我就走。你想怎样随便你。”
尤悠怔怔地站着,感觉自己所有的思绪都一点点的下沉,慢慢地融化在了一片空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