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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怃拧眉无语的看向他:\"不是,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找我画祁昇的画像,我说了很多次了,那是巧合,是虚名,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擦嘴的帕子被祁怃捏住一角朝着甩来甩去,似在表达他的不满。
苏惑失笑:\"这种事情,只有有执念之人才信,在下恰巧就是,还望大师成全。\"
祁怃微微挑眉,有些奇怪,心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总感觉面前的人话里有话。
\"堂堂烬暇阁阁主大人,仅仅三年时间就发展成了第一大门派,您能有什么执念。\"祁怃继续对手里的烧鸡下口。
苏惑眸中似有暗流流转,眼神涣散,口中喃喃道:\"当然有执念了,是人就会有执念的,人没有执念怎么活下去呢。\"
祁怃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掩失过去。
\"我有一故人,他救我于水火之中,授我救世问道之能,赠我安世存活之财,大师觉得,我是否该记得他。\"苏惑静静的凝视着祁怃。
祁怃还在吃着烧鸡,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他救了那么多人,那岂不是人人都要记得他,来找我画像托梦啊,故人已逝,生者尚存,阁主大人还不明白吗?\"
\"故人真的逝去了吗?还是,他躲起来了,瞒过众人成为过去呢。\"
苏惑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盯着祁怃,似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良久,过了多久呢,苏惑也不知道,他眼睛已经张得酸疼,对面的人终于放下了烧鸡。
祁怃细细的用油纸包好骨头,缓缓擦嘴,收拾残局,就是不看苏惑。
\"还请大师,解惑。\"沙哑的声音响起。
苏惑不知何时喉咙竟有些堵塞的感觉,声音一出是嘶哑低沉的。
祁怃终于收拾好了,他静静的抬眸,眼中波澜不惊:\"已逝就是已逝,何来隐瞒?\"
\"为何不是隐瞒,为何已逝的人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声音更是沙哑了,还带有一丝质问。
苏惑只感觉浑身的气血都涌到了头顶,眼球缓缓蔓延起红血丝。
祁怃不理睬苏惑的质问,淡然道:\"阁主年纪大了,看错了。\"
苏惑气笑了,猛的咳嗽几声,他运气压制自己体内的气血翻涌,眼中的执着思念都要溢出来了。
他眼睑微红,颤抖着手,攥住祁怃的衣袖,胸口剧烈起伏着,深呼几口气:\"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装死,祁昇,回答我,为什么不回来。\"
祁怃没有挣脱开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只是不住的叹气。
他想起来了,这个苏惑,是自己年少时救过的一个小厮。
当年他十七岁,风头大盛,在刚跟闻浔打过一架之后,神清气爽的下山喝酒去了。
在寻觅饭馆的街道上,他看到了被打出来的苏惑,当时是少年正义心最强的时候,祁怃立马冲上去制止他们了行为,了解了情况之后,出钱买了他的卖身契,然后撕毁了,带他去喝酒吃肉,给他买了一身玄色的窄袖袍,教给他几个招式,给了他银钱和推荐信让他去找平武门掌门学武功。
祁怃轻轻上下扫视了下苏惑,这小子,过得不错,曾几何时因为样貌较好被管事污蔑偷钱毒打的小伙子,已经成长了,成为鼎鼎大名的苏惑阁主,成立烬暇阁平尽世间不公之事。
那个灰头土脸的倔强的满身是伤的少年,逐渐跟面前这个激动的眼睛通红的阁主大人,渐渐重合。
好似跟当年一样,他陪他待了几天,替他打点好一切,就要离开之时,苏惑跪在地上求他带他一起,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希望你真正做到平尽天下不平之事,而不是跟在我的身后一辈子泯灭光彩。\"
祁昇当时停下来救他,是因为当时苏惑高喊着:\"明明不是我做的,凭什么冤枉我,你们这些高门大院里的家伙才是真正的腐烂的鱼虾,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们高攀不起的角色,平尽天下不公的事。\"
小人物的高喊并未换来那些所谓大人物的怜悯跟高看,他们只是嗤笑不屑,变本加厉的毒打,祁昇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影子,一样倔强,一样天真,一样不屈。
那是他的名字不叫苏惑,他叫苏七,他比祁昇小两岁,祁昇老是叫他小七。
回忆从脑海中抽离,祁怃叹了口气,就要继续开口否认他。
苏惑崩溃一般的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抛下一切去死!那些人明明不是你的对手,他们杀不死你,为什么,你要自己杀死自己!\"
愤怒崩溃的怒吼在林边回荡,惊起树枝上的鸟群乱飞,祁怃失身看着眼前苏惑,他也疑惑,为什么呢?
好像是因为,自己所救之人的背叛,自己所敬之人的腐朽,自己所护之人的不屑,太多了,人性是这样的,永远经不起推敲。
祁怃提了口气,缓缓把手抚在苏惑的手上:\"小七,故人已逝。\"
冰凉的手掌盖在自己手上,熟悉的小七一声声在耳边回荡,苏惑真的忍不住了,他这些年奋力练武习字学谋略,为的是有一日光明正大的站到祁怃的身边,跟他并肩作战。
在他亲眼看到祁昇白衣诀诀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的心好似有匕首搅碎搅烂一般。
他脱离平武门,成立烬暇阁,改名苏惑,真正的做到了平天下不平之事。
苏惑在密室看到祁怃那张脸时,当时心就一震,真的很像,太像了,之后的试探,逼问之下,他确定了那就是祁昇。
七年前死了的祁昇。
小动作骗不了人,手指磨衣袖边的动作,爱吃烧鸡的特点,擦嘴的形态,都骗不了人,那一声小七,又把他拉回来九年前,初见时。
泪一滴滴流下,这个二十四岁成为一阁之主的年轻人,卸下了成熟稳重的伪装,这一刻,他只是被祁昇救下来的苏七。
苏惑的头抵在祁怃的肩膀上,一颤一颤的哭泣,似有无尽的委屈,他抽抽搭搭的说:\"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拼了命的在悬崖底下挖着,却找不到你,平武门的掌门跟师兄一直劝我,他们一直告诉我你死了,让我放下,可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祁怃一下又一下的扶着苏惑的后背,就像安慰他这几年的辛苦一样。
\"平武门的那些人,道貌岸然,想霸占了你的剑跟你留给我的剑谱,他们大言不的说着人都死了,东西还在,总要造福我们的,我拼了命的把简谱抢了回来,剑被他们藏起来了,我脱离了平武门,潜心练剑揽友,创立了烬暇阁。\"
\"小七,我都知道,你做的很棒了!\"祁怃缓声轻哄,他背负了太多,隐忍了太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几年的痛苦忧虑思念像洪水一般发泄出来,苏惑哭了很久,就到声音嘶哑到发不出声来,祁怃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冷静冷静。
天色渐暗,乌鸟萋萋艾艾的叫着,微凉的清风拂过祁怃的发丝,他安静的坐在河边看着水中的月亮。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都已经躲了六年了,突然被发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死对头,苏小七,还有一个时常崇拜祁昇的萧贺安,生活节奏突然被打乱了,还牵扯到了外域的事情。
这六年,祁怃把天下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寒到昆仑之巅,炎到荒外大漠,塞北的幽幽草原,岭南的缕缕黄土,已然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