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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金镶玉の龙凤金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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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的地点就选在商场附近的浅止茶社。
我本不喜喝茶,手术后在姥爷家修养了一年,陪着他喝久了,便也懂了一些。
慧姨点的是特级的狮峰山明前龙井,入水后芽芽直立,一旗一枪,汤色清洌,幽香四溢。啜之,甘香如兰,幽而不洌。饮后细品,太和之气弥漫齿额之间,无味之味,至味也。
犹记得,姥爷在品茶时曾跟我说:有的女人似花,馥郁芬芳,娇艳袭人,却只惊艳一季。有的女人似茶,外形清淡,入水清澈,却内涵深重,回味甘甜。
当时不以为意。今一看,确是如此!
那Sasa如花般妩媚妖娆,柔情绰态,外表虽瑰姿艳逸,内涵却经不起推敲细品。
而慧姨则若这明前龙井,秀外慧中,滋味醇厚,饮一口回味隽永,品一生赞为饮止。实乃茶之极品,人中龙凤!
一杯茶饮了一半,她方才含笑看着我:“梓榆说前几日见到你,清瘦了不少,我没大在意。刚才一见,确是瘦了!看来,我得嘱咐你母亲一声,不能因为疼爱孙女就怠慢了自己的亲闺女。”
我笑了笑:“慧姨,我这是故意减肥的呢!现在可不都流行骨感美么?”
“胡说,女孩子还是要圆润一点才好看。你跟梓榆都得增肥!”
“慧姨,我回来这几日,已经肥了不少。小肚子都冒了出来,您可别叫我增肥了!”桑梓榆娇笑一声,一双水眸亮晶晶地瞧着我:“镯子,你才是真的偏瘦,跟初见那厌食症患者都有一拼了,真该增肥了呢!”
韩初见之前我是见过的,水晶一般玲珑剔透的娃娃,因为小时候得过厌食症,身板儿比正常女孩略瘦一些。
低头啜了一口茶,我顺着她的话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对了,初见最近怎么样?她上大学之前来艺馆看过我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她。”
“她一放假就去国外看她爸妈了,没几天就该回S市了。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看你吧?”
“好啊!”
慧姨在一侧看着我跟梓榆聊天,嘴角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这般优雅,又这般和蔼可亲,哪里有半分那些豪门贵妇的盛气凌人?
待我跟梓榆都安静下来,她方才含笑问我:“金镯儿,老师和师母最近身体可好?”
今日名昭一方的上官夫人当年念Y大中文系时,是我姥爷门下的学生,一直尊称姥爷为“老师”。
因我母亲自小便缺乏文学细胞,没那天赋继承我姥爷的衣钵,姥爷便对她这个聪敏灵慧学富五车的女学生格外器重。时常招呼她和另外几个门生来家中吃饭品茶。
一来二往,她与我母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后,她与上官家的姻缘也是姥姥搭的桥牵的线。
我答:“姥爷退休搬到老宅后,在附近开了一块地,日日拉着我姥姥除草耕地,种花养草。如今,两人的身体是愈发硬朗了呢!”
她点了点头:“那就好!人老了,就应该多动动,不然什么病都找上身来了。”
我笑着称是。
想到她半年前刚做了一个大手术,拿捏一番,方才开口问:“慧姨,你最近身体可有好些?”
“还好。你呀,自从接手你母亲的艺馆后,也鲜少来看我。若不是今个恰巧碰上,我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她皱着眉,一脸薄怒地瞧着我,但眼里却是笑意不减。
听她这样说,我不免觉得有些愧疚。
这三年,我已经听许多长辈这样跟我抱怨了。倒不是我故意不去看她们,实在是因为我手术后脑子退化得厉害,连自己是个怎样的人都记不得,更别说记着以往别人待我是好是坏。
见我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她又笑着安慰我:“我也不是真的怪你!我知道那手术后,你的性子沉静内敛了不少,不如以往那般大大咧咧了。可我跟你伯伯对你的喜爱却是不减的。以后,没事常去我那坐坐,你伯伯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
我听她这样说,又想到哥哥断了她儿子两根肋骨的事,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一时百感交集,连连点头:“我最近一定抽空去看您跟上官伯伯。”
“来前先打个电话给我,到时让你伯伯亲自下厨烧几道拿手菜。以前,你可是很爱吃他做的清蒸鱼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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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聊了好一会,秘书敲门进来,送上一只精巧的墨绿色锦盒。
她将盒子推至我面前,和善地笑道:“打开看看吧!”
我点头,接过盒子。打开后,那里头装的竟是一对金灿灿的龙凤镯!
我疑惑地看向她,她笑答:“你小名叫金镯儿,是因为你一出世师母她喜欢的紧,当场就从腕上摘了那祖传的龙凤金镯说是给你做见面礼。以前你一直戴着,这两年不见你戴,问你母亲,才知道那镯子在那次事故中丢了。今年六月,我去S市参加蓝氏集团的慈善拍卖会,见到这对镯子觉得亲切,就拍了下来,一直寻着机会要送给你。这对镯子虽不如你原先那只祖传之物来得珍贵,成色雕工却也是算得上是上品,你别嫌弃。”
S市蓝氏集团每年“六一”的慈善拍卖会在业界极富盛名,我自然是知道的。
据说,因为发起人是蓝氏未来的继承人,被邀请参加的也大都是有权有势的权贵名流,举办几届以来,每一届参加拍卖的拍品底价都高得惊人,最后拍出的价格更是令人乍舌。
这对龙凤金镯既是从那拍卖会上拍来的,定然来头不小。我若接了,太过贵重。若不接,又拂了慧姨的美意,一时有些踌躇不决。
梓榆见我一脸犹疑,连忙取过镯子给我套在了手腕上,调皮地笑着:“镯子,你就别跟慧姨客气了。她的好东西多的是,送给我们小辈,她也开心!我昨个还死乞白赖地从她那讹了一条翡翠坠子呢!”
说着,就从衣领中掏出一条色泽浓郁、质地细腻且净无瑕疵的坠子给我看。
我因在艺馆常与古董玉石打交道,一眼便认出那是极品的老坑种翡翠,非常珍贵,可算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不由愣了一愣。
“我跟你说呀!慧姨自己说要送我首饰,结果我挑中这一件她却不乐意了,说那是要留给儿媳妇的。我闻言两眼一睁,做视死如归状说‘那我做你儿媳妇,你这东西全归我!’她一听,二话没说就甩手将坠子给了我,分明是瞧不上我当她儿媳妇!我那个伤心呦!”
梓榆乐呵呵地说着,眉梢眼角全是笑意:“镯子,趁着玕\子哥还没讨媳妇,咱们多讹点宝贝收着,不然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别看慧姨嘴上总说把我们当自己女儿疼着,以后她最疼的还是她上官家的儿媳妇!”
我听着觉得她这话颇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抬眼时,慧姨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想到我母亲也时常送些珠宝首饰给喜欢的小辈,无关别的,只因宠爱,便面露欢喜地谢道:“那谢谢慧姨了!”
她笑嗔:“以前你可跟梓榆一样,跟我半分都不客气。这会说谢,我倒不习惯了。”
我的脸红了红。
她又说:“不过,这样的你我瞧着更喜欢!”
“妈,您这又喜欢谁呢?”
音落,包间门被人一把推开——
我抬头,闲庭慢步进来的那长身玉立的男子不是上官琅玕又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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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子一转瞧见我,面部一僵,眼梢一吊,表情煞是古怪狰狞。
犹豫了一下,他走到慧姨身侧坐下,“妈,您差秘书叫我过来所谓何事?”
“没事我还不能找你了不成?”慧姨佯怒地瞪了儿子一眼,又色厉内荏地训斥道:“两个妹妹都在这呢,也不知先招呼一声!这哥哥是怎么当的?”
他抬头凉凉地扫了我一眼,语气有些不耐:“妈,您别一见着我就忙着挑刺儿成不成?我这边还一身事儿呢!”
“整天一身事儿,一身女人事儿!”慧姨脸上隐现薄怒,挑着眉毛望着他,“不光你现在翅膀硬了,你最近处的那些女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能耐!今个若不是梓榆缠着我出来,我还不知道你身边那些女人都嚣张跋扈成这模样!”
他闻言怔了怔,瞟了梓榆一眼,问:“妈,您这又扯哪去了?您今个有什么话就明着说,别这么拐弯抹角地讽刺您儿子成吗?”
“你若想知道,就自个去问问那Sasa。看她怎么跟你说今个这事!”
说完,慧姨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没再理会他。
他见母亲这是真的动怒了,连忙放软了语气说着讨好的话。可慧姨自始至终都冷凝着一张脸,分明是铁了心要趁机教训一下这儿子。
梓榆见这情形也不多言,笑嘻嘻地靠在藤椅上看好戏。如水般汀滢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没有半分要上去帮忙解围的意思。
我想,虽说这事是由于我将那衣裳穿得过于风情万种而引起的,但那衣服若是穿在渺渺那妖精身上,说不定杀伤力更大。我没必要没事找事地给自己加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责任,便起身以去洗手间为由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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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大厅时,眼睛余光瞟见通道左侧的雅座上有个男子正端着杯子靠在藤椅上,漫不经心地与坐在他对面的女子闲聊。
因我姥爷一生痴迷瓷器,犹爱茶具,家中收藏了数十套顶级品牌的茶具。我耳濡目染,也对瓷器知之一二,但凡见到设计高雅、质地细腻的瓷具都要研究一番。
此时,因那人手中的细骨瓷杯造型优美,花色典雅,我不由多看了一眼。
眼风扫过去,瞟见那底盘上两把弧度优美的蓝剑交错组成的经典标志,才赫然发现他所持的杯子竟是出自有“白色金子”美称的欧洲第一名瓷品牌——>
我知道,像浅止茶社这类的高档休闲场所,一般都会备上几副上等的瓷器茶具,用以招待身份尊贵或品味挑剔的客人。
譬如慧姨点的那壶茶,配的茶具就是五代吴越时期“臣庶不得用”的御用贡品——越窑青瓷。
这人既用得上这闻名遐迩的贵族骨瓷杯,想必也如这杯子一般系出名门,非富即贵。
这样想着,刚要从杯子上移过目光去看他的脸,他忽地抬头看过来——
我心中一咯噔,连忙移开目光,低头佯装去揽肩上的披肩,同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擦身而过时,眼风从他下颌处一扫而过,恍惚中似看到他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那下颌线条流畅优雅,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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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洗手间明亮的镜子前,清冷的水流从指间潺潺滑过,腕骨上松松挂着的龙凤镯滑至腕骨处,在灯光下闪着熠熠金光。
取过纸巾将手擦干净,我低头将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举至眼前仔细端详。
镯子是非常古朴的样式,虽年月久远,但因为保养得很好,依旧通体璀璨。上面攀附的一对龙凤雕工精细,栩栩如生,姿态高贵,翩然欲飞。
逝去的时光在它们表面留下的斑驳痕迹不仅没损了它的华贵,反而给它平添了一抹浓醇的韵味,我越看越喜欢。
将镯子在掌中把玩了好一会,又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理了理衣服,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不急不缓地从洗手间出来。
我心里,其实是特别不愿意跟上官琅玕待在一起的。
总觉得,两人之间横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无关年龄,无关家世,无关性格,无关恩怨……有关的,或许是一种感觉:我总觉得我与他之间横着一股气流,虽看不到摸不着,确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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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包间时,路过方才的雅座,那位子上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只留那男子一人背对着我坐着。我也没甚在意,继续向前走着。
“金小姐。”
转过身,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我有些惊诧。微微怔愣后,连忙扬起嘴角笑着招呼:“叶先生。”
没错,此时双手抱拳仰身靠在藤椅上含笑望着我的男子,乃十一那日与我相亲的叶某人是也!
他站起身子走向我,身姿挺拔,步履轻盈。
站定后,他微颔着下颌,看着我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是舒缓的,语调里却带了一丝不解和一丝责备。
我愣住:“啊?”
他蹙眉:“我不是有留号码给你吗?”
“哦!写着号码的那纸巾我找不到了,号码也没有记住。”我解释。
听我这样说,他轻呼一口气,笑:“原来如此!”
那笑容,如三月春风,吹得人心暖融融的。我抬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健忘,又总丢三落四的。”
“这样啊!”他笑了笑,从裤袋中取出一只黑色的手机递给我:“那将你的号码留给我吧?”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矜持地推诿一番,还是直接大方地接受。
他见我迟迟无动作,勾了勾嘴角,笑:“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眼珠一转,接过手机:“我只是一时记不起我的号码。我说过,我有点健忘。”
他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拿着手机,我低着头将自己的号码一个一个地输进去,心中漫出一种无以言状的喜悦。
不否认,我对他是有好感的。
在我输号码的空隙,他又说:“我前几天飞了一趟北京,这期间,我一直在等你打给我。”
我心中一动,抬眼看向他。
他的眼角弯了弯,表情有些羞涩:“现在看来,约会这事还得我主动才行。”
我手指一颤,掌中的手机险些脱落,脱口问道:“约会?”
他答:“是。”
就一个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连回味揣测的余地都没留给我,我只好又问:“为什么?”
他低着头看着我,嘴角微扬,眼神温柔。
我从未想过,我有记忆以来被人第一次告白竟是发生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状态下——
身着墨绿色对襟旗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抬眼疑惑地望了我们一眼。我正因为她这疑惑的眼神而微微走神,思量着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过道上讲话是不是有些不妥时,忽地听见他说:“金骨瓷,我&*#¥%?”
我从逐渐远去的服务员身上收回目光,抬头看他:“啊?”
墙上的中式复古壁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周围的雅座上传来男男女女低低地私喁声,吧台上贮藏在青花瓷瓶内的茶叶氤氲着清香的气味,这个与我仅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将双手插/进裤兜,微含着下颌,眼神专注地看着我。
那温柔凝睇的样子,让我脑中飞快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片段里,隐约可见的一双眼睛,如他般真挚清澈。
前方的包厢门被人推开,一排脚步声逐渐靠近。
我刚想移开目光看过去,就听见他说:“金骨瓷,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一下?”
我怔住,浑身一僵,手心一颤——
“啪!”
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围的私喁声瞬间安静下来,右前方座位上的一对情侣向我们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远处身着暗红色旗袍的经理迈着稳健的步子向我们走来。
“对不起!”
我低喃一声,弯腰去捡手机。低头的瞬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似有千百万只蜜蜂在头顶打转回旋。
手指还没碰到地面,手机已被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捡了起来。
抬头,上官琅玕正抿唇看着我,眼神凉凉的、淡淡的。虽然,他眸中未有丝毫波澜,我却隐约觉得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呼啸着扑面而来——
“谢谢!”我低声说。
他伸手将手机递给我,两人手指相碰,他的指尖冷得骇人。
我正暗恼为何他偏偏这时出现在这里,眸光一转,看见慧姨正站在他身后瞧着我,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身边,梓榆那丫头眼角弯弯地垂着,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