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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龙也是久日不见,自从翁析匀出事之后,薛龙就是开启了疯狂寻找的模式,对他来说,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翁析匀。
所以桐一月身边现在是看不见薛龙的,他没有留下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都理解他所受的打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亚于桐一月的。
因为薛龙一直都视翁析匀为亲人,表面上是翁析匀的保镖兼助理,但实际上两人情同手足,薛龙永远忘不了看见翁析匀在游轮上站着渐渐飘远然后游轮爆炸的情景。
可如今,薛龙为何出现在了世界的另一端,M国唐人街,买了一对中国结回到住处,他是一个人住吗?
当然不是了。
薛龙住的地方其实离他买中国结的地方很远,是在郊区,一个偏僻的农场里,周围几公里之内的住户都很稀少,数数还不到十座房子,家家户户还都是以农场为主,割草机、奶牛、马驹……等等在这里都很常见。
薛龙的车子驶进了一座农场,白色的栅栏将绿色的草坪围了一圈,从公路一直蜿蜒到农场,树叶是金黄的,铺在地上,偶尔随风飘起在半空旋转再落下,那些优美的弧度,有闲情逸致的人都能看上一整天。
绕过这样一条路,就到了农场里边,很安静,一匹枣红色的马儿在房子背后的栅栏处悠闲地玩耍,时不时还有鸟儿落在它的头上。
宁静和谐的画面,每天都在这里上演,好像一走进这农场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都市里的快节奏,没有喧嚣吵闹,没有工作的压力和烦恼,吃着自己种的农产品,享受着暖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
薛龙将中国结挂在了客厅的大门口,自己还在站在这儿欣赏欣赏,感觉屋子里顿时就多了一丝喜气。
这房子是典型的欧美田园风格,家具都是原木做的,没有太过华丽的装饰,简单朴实但又透着高雅的品位,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这是客厅,但走进主卧,那画风立刻又变了。
这屋子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发白天都像是晚上似的,还不开灯。整个空间都显得沉闷压抑,有种灰色的气息。
薛龙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沉重,摇头叹息,去厨房做饭了。
薛龙心里在想,要抓紧这段时间多学几个菜,争取过年的时候可以亲手做一顿年夜饭。
本来包饺子很简单方便,可是这儿平时都经常是饺子,过年再吃饺子就腻了。
薛龙也真是有心,以前他只会炒土豆丝和煮面,现在却慢慢变成厨房能手。
他眉毛上那一道刀疤,他好像也不曾在意,尽管知道可能以后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可他是个男人嘛,有疤痕也只是多另一种气质。
薛龙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只有他才知道,为了寻找翁析匀,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醉,一条疤痕真的算是幸运了,没搭上这条命就是他的福气。
夜幕降临,这农场里越发显得清冷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咳嗽,但了半夜,竟还有隐隐的吼叫声传出。
幸好这里地处偏僻,不然还真会把邻居吓到的。
桐一月不知薛龙在哪里,只以为薛龙除了寻找翁析匀,他就是需要时间缓和一下伤痛,她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薛龙,只能默默祈祷他能尽快从伤痛中走出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翁家以及龙庭集团来说,注定不会是平静的。
每个月的例会,原本都是在上午开,但这次却改到了下午,原因是有公司高层将发生一件重大的变动。
翁老爷子最近几天身体又不太好,今早起来还咳嗽,午饭后吃过药才略缓和一点。
在管家卢裴的陪同下,翁老爷子竟出现在了会议首席。
在翁老爷子的右边,依次坐着翁冕,翁静楼,以及他三妹翁玉芳。
左边第一个位置是空着的,后边却是坐的一些外姓股东,在公司里也是担任要职,其中包括酒店运营部的总经理以及商业楼盘销售部的总经理,人事部主管,财务部主管……
藤秘书,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虽然翁析匀出事了,可藤秘书还是继续留在公司。
大家都能感觉到今天的气氛非同寻常,尤其是翁老爷子那脸色,比碳还黑。
而其余的翁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翁冕显得平静一点。
还差两分钟就到开会时间了,但有一个人还没到,翁玉芳不禁冷言冷语地嘲讽几句:“架子可不小,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哼。”
外姓股东们以及几个高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听翁玉芳这口气,似乎是在等一个重要人物?
翁老爷子开会向来是准时的,眼看着时针指向“两点半”,他抬手冲着藤秘书说:“关门”。
指的是关上会议室的大门,因为时间到了。
藤秘书立刻照做。
但在她关上门之前那一刻,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个女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戴眼镜拿公文包的男子,田律师。
这女人穿着黑色风衣,内里一件条纹衬衣配上一条黑色女款西裤,身姿挺秀,气质优雅淡定,成熟冷静的气场,淡淡的妆容衬托出她美丽无暇的容颜,丽质天成,她脸上微微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使得她整个人像是一颗绽放光华的珍珠。
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径直走到翁老爷子左边那一处空位,站定,紧接着,她神色镇定地说:“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翁析匀的妻子,桐一月。现在我老公在公司的所有股份都已经合法转为我个人持有,今后我会跟大家公事,希望合作愉快,谢谢。”
是桐一月,她来了,冒着被翁家人“撕”的危险,她踏上了这条无比艰辛的路。出场那一幕,翁冕都难免有些惊艳到,今天的桐一月看起来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像个女强人。
桐一月简洁有力的几句话,已经足以让在座的每个人都感到震惊。翁家的人虽然早知道桐一月会来,可也没想到她竟能这样平静,还以为她会被这阵仗吓到呢。
而另外的股东以及高管们就傻眼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盯着桐一月,就像是看到一个外星人突然降临地球似的。
“什么意思?董事长……这是真的吗?”酒店运营部的总经理首先发问,有点难以置信。
“董事长,翁总只是失踪,股份怎么就全都变成别人的了?”
“就是嘛,公司现在已经够乱了,难道还要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带领我们大家吗?”
“……”
一片质疑声反对声,都是针对桐一月的,而翁家的人,除了翁冕以外,其他的全都是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桐一月。
股东们和高管,全都是人精,桐一月说翁析匀的股份全转为她个人持有了,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总裁。
可是这么说吧,这群人,除了翁析匀和翁老爷子还能将他们震住,其他任何人上位都是会遭到反对的,更何况是突然冒出来的桐一月,一个女人,一个之前没有在公司总部担任任何职务的女人,他们怎么可能乖乖接受。
这场面,十分尴尬,也是在打桐一月的脸,可她早就料到了,因此也不会太过紧张,依旧是端端正正地坐着,但田律师却不再沉默了。
田律师拿出了几份文件,除了再一次地告知大家翁析匀在出事前所签署的股份转让文件之外,最重要是证明相关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好了,也就是说桐一月现在是合法地成为了龙庭集团的第二大股东,拥有21%的股份。
田律师提高了声音说:“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清楚,一个股份有限集团公司,当然是要遵循相关法则的,除非是在事先公司有明确规定像翁析匀这样的情况即使股份转让了,持有者也不能成为公司总裁。而贵公司并没有这样的规定,所以翁太太的合法权益是毋庸置疑的,她将会是贵公司的总裁。”
会议室里难以平静了,嘈杂声四起,大家都显得很激动,强烈地反对桐一月成为总裁。
尤其是翁静楼,简直快气疯了。
他以前跟翁析匀斗得那么狠,结果后来被老爷子“流放”,撤去了副总裁的职务,他心里这团火憋得太难受,今天突然桐一月来了,要当总裁了,他哪能服气。
只见翁静楼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指着桐一月,气愤地嚷嚷:“原来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想谋夺总裁的位子,所以才把你老公给害死了,一定是的!”
这一盆脏水,是桐一月有史以来经历的最可怕的吧,翁静楼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能说出这种话来污蔑桐一月,听起来还好像是在为翁析匀抱不平似的。
果然,这话提醒了翁老爷子,他猛地一拍桌子,如雄狮咆哮:“桐一月,你敢说你所做的那些事不是为了今天?我孙儿是不是你勾结外人害死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孙儿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
面对这样的怀疑,字字句句都是在用刀子捅着桐一月的心!她是那么爱翁析匀,可是现在他们却说是她勾结外人预谋上位,这不是想要她的命么?
桐一月还没来得及说话,翁玉芳已经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将桐一月按住,抓着她的头发,嘴里发出尖锐的嘶喊……
“就是你害死了他,是你……现在还敢来公司当总裁,看我不撕了你……不要脸……”
桐一月痛得惨叫,感觉头皮好像都要被扯下来了,而翁玉芳还不肯松手,旁边的人都吓得不敢靠近,这公事变成私斗了,外姓股东们和那几个高管,此刻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矛盾已经升级到白热化了,会议演变成打架,翁玉芳这个豪门贵妇现在成了泼妇,死命地按着桐一月,无奈桐一月的头发被抓扯,不能妄动,就怕头皮会受伤。
这闹剧,都是股份惹的祸,翁静楼和翁玉芳两兄妹是借机闹事,翁老爷子才是真的为孙儿心疼。
田律师都看不下去了,试图劝说阻止翁玉芳,可是翁玉芳竟然还踢了田律师一脚……
“你……你快放开翁太太,你这样耍泼,我们可以告你故意伤害……”
“好啊,你告我啊,谁怕谁啊?”翁玉芳简直不可理喻,哪里会听劝。
最后还是翁冕站出来了,死死拽住翁玉芳的两只手,把她给痛得受不了,她才放开了桐一月。
那一刻,桐一月只觉得自己快晕过去,头皮好像都要裂开了,脑子嗡嗡作响。
面对一双双如凶狼似的眼睛,桐一月也是被激怒了,她很想破口大骂,可她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吵架打架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何况翁老爷子还是翁析匀的爷爷,她不能真的对老人骂脏话。
翁玉芳,桐一月就当她是个疯子,不理她。
桐一月压抑着怒火,清澈的明眸里一片坚定坦荡:“你们……如果真的以为是我勾结外人害死我老公,你们可以让警察来查我,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没有勾结外人害他,我不怕谁来查,时间会证明一切。”
翁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我当然会查,你别得意,别以为一纸文件能护得了,让你逍遥几天,我会让你现出原形!”
桐一月实在不想解释了,她知道就算是自己浑身长嘴都没用,说什么都不能让翁老爷子他们释怀的。
她只能承受诋毁,承受污蔑,背负着满身的骂名继续前进。所谓的忍辱负重,就是这样的吧。
桐一月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别失控,面对翁家人的质疑和辱骂,她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田律师,麻烦你了。”桐一月冲着田律师递个眼色,对方心灵神会。
“咳咳……请各位安静一下。实际上,翁太太还有件事要宣布。虽然翁太太的股份是21%仅次于董事长翁老先生的股份,但是,翁太太并没有意愿接替翁析匀之前的总裁一职,只需要担任副总裁即可。”
这番话,才真正让场面一下子陷入寂静,闹腾的不闹了,发火的也愣住了,旁边一群围观的外姓股东以及几个高管,全都呆呆地看着桐一月。
翁冕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吧,桐一月居然放着总裁的位置不要?
“田律师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是来抢总裁的位子,以我现在所持有的股份,我可以当总裁,但我觉得,总裁毕竟是公司一个至关重要的职务,而我在经商方面,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我也希望能为公司出一份力,能有一个英明的带头人领着大家重振旗鼓。所以,总裁之位,不用考虑我,但我会是公司的副总裁,并且应当有相应的职权而不是一个空壳子。”
桐一月说完,目光落在翁老爷子的脸上,这位老人,他是真正的疼爱翁析匀的,桐一月能感受到。虽然老人的方法很极端,可她能理解,她不想翁老爷子误解她蓄意害死翁析匀。
“董事长,总有一天,您会知道,我不是您的敌人,我是您孙儿的妻子,是您曾孙的母亲。总有一天您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但现在,我要用放弃总裁之位还换取我担任副总裁的实权,您是个生意人,应当知道,这对您来说,很划算。”
桐一月能这样毫不畏惧地面对翁老爷子侃侃而谈地说着她的条件,就这份胆魄,在场的人都要在心里暗暗佩服。
一个遭受巨大打击的女人能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奇迹,而她看起来是那么自信,真诚,并且很聪明,懂得取舍,懂得审时度势。她知道,假如勉强坐上总裁之位,等待她的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但是转而变成副总裁,那又不一样了,压力小得多,最重要的是向翁老爷子表达了她的心意,她不是冲着那位子来的,她不会扰乱公司的运作,不会拿公司的前途当儿戏。
果然,翁老爷子眼里那凌厉的光线稍微缓和了几分,虽然他还是那么嫌恨桐一月,可是在总裁一职,他也不得不在心里欣赏桐一月的识时务,懂得退一步,给大家都留下一丝余地。
“好,桐一月,我就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公司不养闲人,别以为是第二大股东就能懒散,让你当副总裁,那是看在我孙儿的情份上,但是不代表我真的认可你这个人。你有本事就拿出来亮亮,堵上大家的嘴,否则,你就自己辞职!”
翁老爷子这回也是认真的,他认定桐一月只是虚有其表的弱质女流,他就是要看着她知难而退。
翁静楼和翁玉芳不服气啊,怎么桐一月就成副总裁了?地位一下子提高那么多,他们无法接受。可是,翁老爷子显然主意已定,再说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还有更劲爆的在后头……
“翁冕……”翁老爷子话锋一转:“我宣布,总裁一职,由翁冕继任,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尽快将公司眼下的困境解决,如果谁不配合还在这种时候添乱的,就别怪我不念老臣子的情义了。”
最后那句话,明显透着警告,每个人心里都不由得一颤……老爷子真是目光如炬,知道公司最近有人暗地里不安份了,只是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算是给了面子。
翁冕长长地吁了口气,俊秀的面孔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表情……爷爷终于肯将总裁之位交给他,母亲的心愿达成,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翁冕收获了惊喜,终坐上高位,告别了“副”字,而桐一月也适得其所,成为副总裁,身份地位都有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员工,她能做的事情,能获得的人脉资源,都将会一一实现。
刚才的一场闹剧结束,翁老爷子离开了,翁静楼和翁玉芳也气得甩门而去,其他的人更是闪得很快,只有藤秘书还对桐一月很客气,毕竟这位副总裁以后就是藤秘书的上司了。
田律师今天的使命完成,也告辞而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翁冕和桐一月两人。
桐一月平静的目光看着翁冕,淡淡地说:“恭喜你,当上了总裁。”
翁冕微微眯了眯眼睛,轻轻一叹,修长的身躯坐在了椅子上,此刻他竟看起来有一点忧郁。
“以前我也以为,当上总裁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很开心,但我现在却没有预想中的感觉,只是想着跟我母亲有所交代了。到是你,让我刮目相看,竟然能放弃总裁的位子,甘愿当副总。”
桐一月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隐约的落寞,但她也没有追问。
“以我的能力,目前还不适合当总裁,就在副总的位置上好好磨练一下再说吧。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翁老爷子没有将翁静楼培养成继承人?”
翁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翁静楼,实力不济,却还相当狠毒,他以前做的有些事触犯了爷爷的底线,他以为爷爷不知道,实际上爷爷是有所怀疑的。所以不管翁静楼怎么表现也好,他都不会成为继承人。”
这番话有点冷酷,但却是事实,桐一月总算是明白了。
桐一月眼底闪过一道光亮,朝翁冕伸出手,爽朗地说:“总裁,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翁冕不动声色,但其实心底有一丝隐约的悸动,握住了桐一月的手,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有需要的地方都可以问我,你新官上任,底下的人必定诸多意见,希望你能扛得住。”
桐一月清亮的眸子里露出感激:“谢谢,我已经做好打仗的准备了,到时候会麻烦到你,希望你别不耐烦就好。”
“……”
桐一月或许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翁冕这样和谐的相处,他对她的帮助,她都记在心上,也使得她改变了对翁冕的看法,突然间有了一种交到新朋友的感觉。
桐一月正式成为龙庭集团的副总裁,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迅速发酵了,一夜之间,关注翁析匀事件的人们都被这消息给惊到了,舆论一片哗然。
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每天也是会看新闻的,虽然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能看懂几分。
此时此刻,后院的草坪上,一个树洞前边,有个清瘦的女人在看报纸,当看到关于龙庭集团的新闻时,她眼里原本浑浊的眼神都变得清晰了很多,尤其是看到“翁太太以第二大股东的优势成为集团副总”……
这女人狠狠地攥着报纸,眼里全是阴狠毒辣,她恨透了桐一月,她不明白为什么桐一月能当上副总?
不过不要紧,她就快要从这里出去了,她不会让桐一月好过的,她隐忍了这么久,为了就是那一天的到来。她等着看桐一月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好死不活的样子……
空荡荡的别墅,在寒冷的天气里显得越发萧条、沉寂,犹如一潭死水般没有波澜,没有生机。
没有了夏日里的姹紫嫣红,如今只有一片衰草哀黄,原本还有一些长青植物也因为没人打理而变得萎靡不振,就像住在这里的人那种死气沉沉的精神状态。
这里曾是一座漂亮的城堡,是桐一月和翁析匀一家子的乐园。可是,自从他出事之后,别墅就被笼罩上一层愁云惨雾,仿佛每天都有乌云盘旋在上空不曾散去。
卧房里,没有桐一月的身影,那她明明是走进了这屋子的。
只因为,她没有睡在床上,而是进了衣帽间里藏着的那一处密室里。
她像翁析匀以前那样,孤独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就钻进这小小的空间里,躺在那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沙发上。
没有他在身边,她就渐渐地活成了他的样子,这也许就是爱的另一种体现。
她不但时常在这里休息,她还变得像他一样的爱喝那种牌子的咖啡,用他以前的专用电脑上网……密码都被她猜到了,竟然是她和孩子的生日加在一起的数字。
她甚至会穿着他的睡衣……
这些,都是桐一月有意识的,但同时也是无意识的行为,都只因为太想念那个人。
浓烈的思念得不到实现的时候,在身体里只会发酵成一种苦涩的汁液,慢慢的一点一点浸透进每个细胞……那种痛苦和无助,叫做,生不如死。
想一个人想得快疯掉,却偏偏见不到甚至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可以将一个人的意志都压垮。
桐一月在面对翁家那些人的时候,她必须坚强,可是一回到这里,这个充满了回忆和爱的地方,对她来说却是煎熬,她就时常一个人躲起来痛哭。
眼泪好像流不尽似的,刚刚止住了却又因为梦见他,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想起那残酷的事实,她的泪水就会更加沸腾汹涌。
梦里的他,是坐于云端的神祗,俯视众生,无悲无喜。但即使这样,她能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平安活着,那也是好的。
梦醒了就会陷入另一个极端的落差中,心情低落到谷底。
桐一月最近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她能确定的是,只要出了这个屋子,她就要将脆弱都收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尤其是翁家那些。
刚从卧房出来,罗嫂就上来了,看着桐一月那苍白的脸色,罗嫂也是有些心疼的。
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是翁先生的三七之日,我们要不要……”
“罗嫂!”桐一月神色一凛,制止了罗嫂再说下去。
“别胡说……现在还没有关于他的消息,怎么能说三七之日呢。”
罗嫂赶紧地点头:“是是是,我失言了。”
桐一月的脸色这才缓和一点,其实心里已经是痛得要命。她不想听到什么三七之日,那是人死了之后的说法,可是在桐一月心里,一直都存着一点幻想,只要没找到他的尸体,她就不会说出“死”字。
这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桐一月就是靠着这样才能撑下去的。
准确地说,今天是翁析匀出事后的第21天,假如是认定他死亡,那便是“三七之日”。
桐一月刚才虽然不同意罗嫂的说法,但她心里是有打算的,今天这个日子,她除了某个地方,哪里都不想去了。
这别墅里的保镖依然是存在的,虽然翁析匀出事了,可这些保镖每天都在继续着保护的工作。
因为翁析匀给这些保镖的酬劳都不是一个月一个月的结算,而是在聘请他们时就先支付一笔可观的数目,之后每半年再付一次。
昂贵的费用,是保镖们忠于职守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翁析匀对他们的赏识,他们对翁析匀人格魅力的折服。所以现在保镖们还继续留在别墅保护桐一月,各司其职,没有半点混乱。
这不得不佩服翁析匀识人的眼光精准以及他管理手下的方式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有精神层面上的。是会让这个人打从心底里愿意为他所用,为他做事。
薛龙以前就是翁析匀身边最显眼的一个保镖之一,可他现在不在这里。还留在别墅的几个保镖当中,有一个叫程松的,暂时成为组长。
桐一月现在要出门,程松带着两个人跟随,他自己开车,桐一月坐在后座。
以前,桐一月出门其实也都是有保镖在暗中保护的,只是那时候翁析匀为了顾及她的感受,没有让保镖们明目张胆,都是在暗处的。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翁析匀出事,幕后黑手还没找到,加上桐一月现在是公司副总,她的自身安全就更需要重视。
程松是翁析匀五年前才聘请来的,虽然不像薛龙那样来的时间长,但这个人做事很靠谱,特点是很老实本份。
程松话不多,只是问了桐一月要去哪里,便遵从吩咐将车子开过去。
东南沿海城市的冬季,跟别的地方有些不同。有时或许在1月份的时候还会艳阳高照,可一旦遇到冷空气来袭,就会造成很大的温差。
有可能昨天还穿一件单衣,今天冷空气一来就穿防寒服了。
这又是一个冷空气来袭的日子,昨晚天气预报还有台风预警,此刻,海边更是呼呼地刮着寒风,吹起沙滩上的细沙迷眼,使得这一片空间都成了灰蒙蒙的。
风在呼啸,带起飞沙走石,打在人的皮肤上还会有点发疼。
台风预警的天气肯定不会是蓝天白云的,就眼下这样,天边黑压压的云朵如同化工厂烟道排出来的滚滚浓烟,将原本碧绿的海水都映出满满的灰黑,像是墨汁倾倒进去一样。
乌云逐渐吞噬天空残留的白,仿佛随时都要塌下来……
可就是这么恶劣的天气里,海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上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将脖子和脸部都遮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
即使这样也还是会冷得瑟瑟发抖,她站在岸边,这空空的岸头本该是停靠着一艘豪华游轮的……
“少奶奶,您一个人在这儿,我们不放心。”程松眉头皱得紧紧的,憨厚的汉子,一眼就能看到他心里的担忧。
桐一月没有回头,干涩的声音说:“我没事的,让我安静一会儿。你们去车上等我吧。”
“这……少奶奶,您看这天气太糟糕了,台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的,您还是别待太久。”
“我知道。”
程松心里暗叹,也只好回到车里去。
桐一月来这里,就是在找虐。虐自己那颗血肉模糊的心。
那天发生的一切,游轮爆炸时的惨状,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站在这儿,桐一月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一片火光,耳边只有爆炸的巨响。
她像木偶,任由寒风几乎将她这纤细的身子吹倒,滚烫的泪滴从眼眶里一出来就被吹散。
没有哭声,但却更让人感到悲怆。她不是不想嚎啕大哭,而是她从醒来后每天哭泣都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现在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望着海上。
身后十几米的地方就是程松和另外两个保镖坐在车里,他们没有下去,是为了给桐一月一个独自悲伤的空间。
就这样眼睁睁盯着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没有动静,可对保镖来说,其实是很枯燥的事情。
两个保镖不由得小声嘀咕着……
“她这么下去会不会真的疯掉啊?”
“我也这么觉得,太惨了。”
“哎,这世上怕是再难找一个像翁析匀那样的雇主了,真希望他没事。”
“希望是希望,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之所以还没找到尸体,那多半是因为被炸掉后沉到海底太深了。”
他们言语中也尽是惋惜和遗憾,只是听起来未免太糟心。
程松两眼一瞪,严肃地说:“行了,你们别乱讲!”
两个保镖见程松不悦的表情,也就闭口不再多言,过一会儿又说要下去找地方小解。
“这附近没有公厕,你们要去小解也不要走远,找个树下解决了就当是给树施肥了。”程松还不忘吩咐一句。
“知道啦,不走远,工作第一嘛。”
“你们明白就好,快去快回。”
两个保镖下去了,程松又独自盯了桐一月一会儿,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老家打来的。
这通电话很重要,是程松的奶奶从乡下打来的,他难免就会分心……另外两个保镖都还没回到车上,还在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
程松打完电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桐一月所在的地方,这一看,程松大惊……人呢?去哪儿了?
程松惊骇,猛地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见到两个保镖在不远处,程松提高了声音喊:“快过来,出事了!”
桐一月不见了,刚才还在的,发生了什么?
程松脚底狂奔,心里却在哀嚎……难道桐一月跳海自杀了?
桐一月先前是站在岸边的,那里原来是停靠着翁析匀的私人游轮。可程松一个不小心没盯紧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怎不让人恐慌。
三个大男人站在岸边,一个个惊魂未定,这海水看起来很平静,谁知道桐一月是不是跳下去了?关键是天气恶劣,能见度低,如果桐一月真的跳海了,现在去救都恐怕来不及。
“糟了,这下可怎么办?”程松心急如焚,自责加上恐惧,焦躁不安。
但这是旁边一个保镖却指着右边的方向惊呼:“那,树林边上有个人影!”
程松急忙扭头一看,果真是的,一个人影,看不太清楚,但是起码有希望。
“少奶奶!少奶奶!”
“桐一月……少奶奶!”
保镖们一边喊一边跑过去,前方不远处是树林。
果然是桐一月,她没事!
程松他们虚惊一场,吓得不轻。桐一月见他们过来了,她也激动地大喊:“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啊?什么东西?”程松往桐一月手指所指向的地方看去,岸边靠近树林的地方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垃圾。桐一月就是看到一堆垃圾才跑过来的吗?
程松很无语,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说:“少奶奶,您是精神太过紧张了,一对垃圾而已……”
桐一月却不听,冒着寒风往前边走,也不顾脚下已经被刺骨的海水打湿。
“就算是垃圾,也有可能是海上飘过来的……我一定要去看看……”桐一月嘴里在念着,脚步不停,几次都差点跌倒,但还是坚持要走过去。
保镖们也没辙,只能跟着她后边。
这个被精神折磨煎熬的女人,或许她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保镖们可不认为那一堆垃圾里会有什么好东西。
可不是在岸上的垃圾,是泡在海水里的,聚集到树根处,想要在垃圾堆里寻找东西就得站在海水里。
虽然岸边是浅滩,但这季节这天气,太冷了。别说是女人,就连男人也受不了这海水的冰冻。
然而桐一月像是着魔似的,保镖拉都拉不住,她就要站在海水里,想要从垃圾堆里寻找一点什么。
其实她都说不清楚到底要找什么东西,这或许只是一种没有道理的执着。她没有目标,可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着她来这里。
一个保镖实在忍不住凑到程松耳边说:“你看她是不是真疯了?”
程松狠狠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但程松心里也是很焦虑,该不会桐一月真的精神出问题了吧?
几个大男人,还有她,冒着台风欲来的危险在这海边翻着垃圾堆,这不是一群蛇精病是什么?
桐一月此刻都冻得嘴唇发紫了,全身都在哆嗦,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的是什么,这样发疯似的找垃圾,不顾那些脏的臭的,她难道真是精神失常了吗?
直到,桐一月看见一条细细的东西黑黑的……她一把攥在手里,像发现了至宝似的狂喊:“皮带,我老公那天穿的皮带,我找到了!”
“什么?少奶奶,您……”
程松话还没说完,桐一月身子一僵,眼睛一黑,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还好,身边三个保镖,总有两只手能及时将她接住。
桐一月又晕过去了,这是必然的结果,她最近身体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一直都很虚弱,还来这儿自虐,冻成那样还要在海水里找东西,不晕才怪。
可就算是晕过去了,桐一月那只手也死死攥紧皮带不放,就好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认为这是上天在给她暗示,这是一个奇迹。
都21天了,她还能找到皮带,是不是老天爷也在借此告诉她,希望还在?
桐一月就是带着这样的念头昏过去的,当她在醒来时,人已经躺在自己房间了,是罗嫂为她洗澡换衣服。
屋子里开着空调,床上是羽绒被,暖和极了,这跟先前在海边的时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皮带,皮带呢!”桐一月跳下床四处寻找,都没发现自己是光着脚的。
房门被推开,乾昊那魁梧的身影出现,迈开大长腿急忙走过来,将皮带往她怀里一塞……
“皮带在这儿呢,你看你,鞋都没穿!”乾昊这温柔的责备里含着几分无奈和疼惜,顺势将这娇小的身子抱起来。
桐一月现在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满脑子只有那根皮带,被乾昊抱起来她也没有及时反应,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她还将那皮带攥在手里,贴在脸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傻笑,只是这笑,比哭还令人心疼。
这皮带确实是翁析匀的,是他出事那天穿的,桐一月记得……这种高级定制的皮带是很罕见的,纯手工打造的白金镶钻出自名家之手,最重要是皮带的白金锁扣后边还有一个大写的“Y”。
桐一月也是凭借这个才能确认的。
乾昊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苍白的脸,她的喃喃自语,他全都看在眼里,痛却是在心里。
他知道,她的心已经随着翁析匀而去了,她把自己冰封在一个茧子里,别人走不进去,她也不出来。
即使谁想趁虚而入都是不可能的,她完全沉浸在对翁析匀的怀念和情感中无法自拔。
尽管乾昊对她的心也是那样的真诚,可他知道,这种时候,桐一月只需要尽情地去悲伤和发泄情绪,她不需要安慰,甚至不需要人陪,因为她的心里都被翁析匀所占据,那一个小小的世界,别人只能远远看着。
乾昊无奈地一声叹息,带着满满的心痛,出了这间卧室,他实在不想再看到桐一月对着一根皮带那么痴迷的样子,对他来说也是种自虐。
在家脆弱,在外坚强,桐一月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的。
她的伤痛都在夜晚里得到释放,白天,她需要在公司里待着,她虚心地向翁冕以及周围的人学习关于经商和企业管理的一切知识。
她聪明好学,她的记忆力超常,加上她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她在一次又一次地压榨自己的精力和潜力,在虎狼环伺之下,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她如履薄冰地前行着。
桐一月以前在英国商学院毕业,虽然攻读的是酒店管理,在也是属于商业的范畴。她是有知识基础的,现在只是将她曾学习到东西加以扩大和加深。
她的努力和刻苦,就连翁冕都要自叹不如,这个女人太拼了。
她之所以这么拼,是想让自己在短时间之内变得强大起来,真正地发挥实力和作用,她才能获得更多的认可,打开属于自己的圈子,进入商业圈,融入上流社会去,开拓一条新的路。
她始终相信,她有个直觉……在那些圈子里,她能得到想要的线索。
但这个认知,实际上是有些茫然的,到底在寻找什么?什么才算是具有突破性的线索?
桐一月每天都在学习,公司上上下下各个部门她都跑得很勤,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公司的动态,熟悉环境。
周围的人有非议,太多的人不服气,太多的流言蜚语和诋毁落在这个女人身上,但是,她依旧挺直腰板,从不曾在外人面前表现过一点的软弱。
在各种污蔑和质疑的言论中,桐一月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身,认你怎么泼脏水,她都能镇定如常。
成长的代价有时很可怕,取决于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取得多少的成就。
桐一月在这条路上艰难地行走,在逆境中飞速地成长,她终将取得什么样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在诸多的磕磕绊绊中,桐一月到公司任职已经有一个月了,时间也临近年关,到了龙庭集团开庆典会的时候。
往年都是翁析匀主持的,今年改由翁冕经办。这是集团一个相当重要的盛会,比起那什么豪门的小聚会,档次要高出太多。
桐一月也会参加。如果是换做以前,她或许会婉拒的,可现在不同了,她是有意要融进那个圈子去,她知道,曾经自己最不喜欢的交际应酬,如今必须要了。
桐一月在参加之前是怀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不知自己能否适应得了。但在参加之后,她有了意外的收获,可以说是不虚此行。
庆典会是在龙庭国际大酒店举行的,这酒店是集团的招牌,也是对桐一月说,一个相当特别的地方。
曾经她和翁析匀就是在这里举行过婚礼……
庆典会的现场布置得时尚而梦幻,还不乏新年的喜庆。
处处彰显出品质与格调,中国风与时尚元素的巧妙结合,无论老少都会忍不住在心里赞叹,果然是大财团,品位一流。
庆典会上,总裁翁冕的致辞,迎来了一片掌声,主持人幽默风趣的言谈也是另一种风景。
各国美食应有尽有,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好一个欢乐的派对。
这也是龙庭集团在向大家展示它已经走出翁析匀出事所带来的阴霾,迎来新的前景。
乐队表演以及抽奖活动,桐一月都只是站在远远地看,这花园里到处都是彩灯,时不时还有人在散步,聊天,也有男女在亲热。
桐一月穿着深红色的呢子大衣,围着毛茸茸的围巾,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漫步在这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她在静静地追忆几年前在这里的那场婚礼……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花台边,她停下了脚步,似乎前边传来了人声?有人在花台后边说话吗?
桐一月本来是没打算偷听人家的,可是当她隐约听到“子母画”“王稀孟”……这样的字眼时,她再也淡定不了,大惊之下,赶紧地躲了起来,竖起耳朵细听,到底是谁在说话?
两个黑影在花台后边低声交谈着,时不时还发出一点笑声。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可桐一月却一下子想不起是谁。
桐一月摒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两个人,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只有这样才可能听到更多。
隐隐的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说:“那是子母画,这秘密咱们守了这么多年,心里憋屈不憋屈?可偏偏还不能说出来,就怕惹祸上身……不过还好……呵呵……我还能跟你唠叨唠叨,不然我可得憋死……”
另一个声音同样的带着几分醉意:“难道我们只能把秘密带进棺材了吗?都这把年纪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得到秘密被公开……”
“公开?你就别想了吧,不信我们可以打赌,上边那些人,一定是在暗中寻找线索……兴许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但绝不会公诸于世的,他们会……会据为己有,哈哈……”
“嘘……小声点……别胡说。”
“我没胡说……前任的全国书画协会会长沈泽宽……他和这事儿肯定脱不了干系,还有他女婿,肯定是……”
“……叫你别说啦!”
后边的话,没声了,因为那个人的嘴被捂住,因为他所说的涉及到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是忌讳。
桐一月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在思忖:沈泽宽?听翁析匀说过这个名字,可沈泽宽的女婿是谁?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什么人吗?不然为何一说到沈泽宽的女婿,花台后那两个说话的人就显得特别谨慎了?
桐一月来不及多想,两道身影已经从花台后走了出来。
借着灯光,桐一月能看到,其中一个竟然是她认识的?难怪觉得声音熟悉呢,原来,是郭群!
没错,就是郭群,刚才他和另外一个男子在花台后说话,两人都有几分醉意。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放松警惕,不然桐一月也听不到那些。
几年不见,郭群那“地中海”已经更秃了,外表也有明显的老态,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他身边的那个男子跟他年纪差不多,桐一月记得好像也是受邀来参加公司庆典的。
沈泽宽……女婿……
桐一月赶紧地掏出手机上网一搜……
关于沈泽宽这个人,网上是一片赞誉,吹捧之声无数,可以说是个德高望重的艺术家。
而关于他的女婿,网上的资料是空白的,查不到。
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兴许并不起眼,所以网上没有。另一个可能就是他女婿身份太特殊,网上的资料都被删除了。
但究竟是哪一种呢,桐一月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既然沈泽宽进入她的视线,她就从这个突破口开始吧,看来,郭群确实知道一些秘密,当初翁析匀就说过,留着这条老狐狸说不定以后有用,果真如此。
桐一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收拾起情绪,远远地跟过去看看郭群在干什么。
这个老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喜欢在女人堆里打转,今天受邀的贵宾里,有的是豪门千金贵妇名媛,郭群认识的还不少,他又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长者样子,与人谈笑风生,顺便卖弄一下自己。
但当他看到桐一月走过来时,他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桐一月今晚也并非刻意的打扮,但她本来天生丽质、身材匀称曲线妙曼,稍微化个淡妆,穿上一件优雅轻盈的长裙,长发盘在脑后,自然垂下几缕在耳后,流露出淡淡慵懒娇媚的女人味,但却绝不会俗艳。
她那双明眸顾盼之间流转的丝丝风情中,还含着几分特有的纯美灵动,如此矛盾的气质,对男人的吸引力是成倍的。
桐一月只是往那一站,便引来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但郭群的动作是最快的。
“嗨……美女,我没看错吧,真是你?”郭群像看见老熟人似的,一张脸都笑开花了。
桐一月镇定自若地看着他,微微露出一点茫然,郭群果然又急忙说:“你不记得我了?我可是记得你……你是桐一月,不过现在应该叫翁太太吧?或者叫你副总?”
桐一月佯装现在才记起他是谁,礼貌地应了声:“郭伯伯说笑了,既不是外人,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叫名字?一月……好好好……呵呵……”郭群那色迷迷的眼睛在桐一月身上打转,就像是黏住了一般。
以前郭群就觊觎过桐一月这朵鲜嫩的小花儿,但是那时有翁析匀在,郭群无从下手也不敢下手,可如今翁析匀出事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郭群的胆子自然就大了起来,加上又多喝了几杯,骨子里的龌龊就难以藏得住了。
郭群居然伸出他那只咸猪手,轻轻揽着桐一月的肩膀,装作惋惜地说:“你最近还好吧,翁贤侄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难为你,一个女人,能撑到现在不容易。我呢,好歹也算是翁贤侄的长辈吧,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千万别客气……”
说得真是……太让人感动了,不知道他德行的就会被迷惑,以为他真是个好人呢,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趁机接近桐一月罢了。
桐一月强忍着心底对郭群的厌恶,表面上却做出心怀感激的表情:“谢谢郭伯伯……”
“你看看,还跟我客气?”
桐一月忽地幽幽叹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最近我老是会梦见他,还有他的母亲……”
“瑞莲?你梦见她了?可你没见过瑞莲啊?”
“我见过照片嘛……我梦见婆婆的时候,她身边还有几个人,可能是以前跟她一起在修复小组的人吧,他们还会责怪我不懂礼节,没有代替我婆婆去看望他们。郭伯伯,你说我为什么会这些奇怪的梦啊?”
“这……”郭群哪里知道桐一月是在故意引导话头,他还以为桐一月是在寻求他的安慰。
“你肯定是思虑太多了,当初和瑞莲一起参加修复小组的人,一共就五个,一个是夏绮云的父亲,早就去世了。一个是沈泽宽,另外两个还不知道是否健在,并且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你怎么去一一看望?做梦而已,怎么能当真。”
桐一月心里冷笑,脸上还是那哀怨神色:“说得也是……我确实是精神太紧张了。不过,郭伯伯,沈泽宽……我好像以前听我老公说过,沈泽宽的那位女婿……”
说到这,桐一月故意停顿了一下,郭群的脸色果真微微一变,但随即就压低了声音问:“原来你们也知道……沈泽宽的女婿,连网上都是查不到资料的,呵呵。”
桐一月的心都被提起来了,却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当然了,大人物的身份怎能随意暴露在网上……沈泽宽有这么个女婿,真是走运了,这辈子都不愁。”
郭群现在是美色当前,脑子也被酒精冲得不清醒了,才会一时口快地说:“可不是么,有个前国安局长啊,虽然已卸任,但也够那一家子风光几十年的。”
前任国安局长?
桐一月心头巨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嘛,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沈泽宽也快80岁了,听说身体也不太好。”
桐一月暗暗震惊,难怪网上查不到资料,原来沈泽宽的女婿竟是前任国安局长,那还真是一个高高在上只能仰望的角色了。
桐一月感觉自己不能再获取更多的信息了,郭群所知的也有限,但至少她打听到了沈泽宽的女婿是谁,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惊喜。
“郭伯伯,你请自便,我还要去楼上看看,失陪。”桐一月边说边转身,也不顾郭群那急切而又失望的眼神。
桐一月去了楼上的宴会大厅,但心情并不平静,她脑子里在努力地回想着诸多零散的片段,试图想拼凑在一起。
可是目前她得到的信息还太少,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她唯有继续想办法打听。但是,前任国安局长,这个人物,却在桐一月心里扎根了,记得牢牢的,她一定要挖掘更多的线索……
她不知道,这条路一旦拔开迷雾,也就意味着危险更多。暗处的人不想暴露,而想翁析匀桐一月这样的人又在不遗余力地追查。这当中的角逐,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谁都无法预料。
桐一月没有立刻走人,她还游走于庆典会的现场,她虽然没有刻意高调,但她的存在就是那么耀眼,只因为她是翁析匀的老婆,首次这样公开身份于人前,并且已经是龙庭集团副总了。
有人会质疑她,也会私下议论她是不是真的勾结外人害死了翁析匀,但这些都阻挡不了桐一月在这个圈子里存在的事实,她的关注度起点很高。
就算是人们满肚子的疑问,可表面上还要保持和谐,甚至有的人会开始巴结桐一月。
翁太太的身份摆在那里,第二大股东,副总……这些都是桐一月的筹码,她会快速融进上流社会,寻找她要的东西。
宴会大厅外边的露台很宽,是个小型花园,绿化优美,环境清幽,虽然天气有点冷,可是喝点酒之后来这儿散步,却又别具一番情调。
桐一月手拿着酒杯,站在露台边上,看着周围如繁星一般的灯光,心情很复杂,尤其是看到下边儿那园子旁边的建筑时,她更感到揪心。
那儿有休息室化妆间,几年前那一场婚礼,她就是在那儿换上了婚纱的。
想起翁析匀在领结婚证之前的晚上曾说过,会给她一个浪漫完美的婚礼,还说过等孩子们大一点,就一家人出去旅游……
还有他在游轮上求婚时,彩色气球上写的那些“婚后第几条”,现在想想,每个字都成了上辈子的承诺了。
桐一月无声地叹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光……
就在她刚刚将空酒杯放下时,眼角的余光蓦地瞄见下边那一层低矮的建筑旁闪过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那是谁?
桐一月揉揉眼睛,心想是不是自己看花了?或者,就算是有人,也是前来参加庆典的吧?
但好像还戴着口罩?大晚上的,戴口罩来这儿做什么?好奇怪……
桐一月又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儿,没动静了。
她不禁自嘲地笑笑,自己真是神经质了,最近变得太敏感。
桐一月转身进去大厅了,没把这件事再放心上,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影,其实躲在暗处一直偷窥着她。
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这人影,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宇宙黑洞的眼睛。这人像是身体十分虚弱,站了一会儿就扶着墙壁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如果有灯光,一定能看到这人额头上几乎都是汗水,不知是痛苦还是真的很热。
好半晌,这人的身后才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搀扶着,将这人带了出去。
两个人一出酒店就上了一辆咖啡色的商务车,车窗遮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从开车门那一刻能看到那戴口罩的人在进去车子的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这又是何苦呢,如此艰难,还要来这酒店窥视什么?小命都像是难保的样子。
大厅里,桐一月和陶贝羽在角落里说话,看得出来陶贝羽是在为桐一月打气,因为只有她最清楚桐一月虽然当了副总,但其实还很紧张。
桐一月在陶贝羽面前时很坦诚的,不会伪装什么,有什么心事都会跟陶贝羽讲讲,当然也包括她当上副总后的处境。
陶贝羽今晚美得有点超乎想象,褪去了职业装的死板,她穿着新一季的迪奥刺绣长裙,杏色衬肤,尤其是腰部的镂空设计凸显出她绝佳的身材,高挑的个子优雅的气质,配上烈焰红唇,十足的熟女魅力,火辣而又极具风情。
“月月,你现在是副总了,我都成你的下属了,哈哈哈……这变化也太快。”
桐一月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贝羽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个副总其实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你真可爱,还叫我贝羽姐,你可是我上司啊……”
“公事上是的,可在公事之外,你还是贝羽姐。”
“嗯,算你有良心!走吧,我们下去转转,透透气。”
“好……”桐一月也不喜欢在这儿待久了,很无聊,其实并不热衷于交际,先前跟几个城中名流说话,他们那假惺惺的样子,桐一月应付一会儿就感到疲乏。
但只要离开这样的环境,她就会恢复情绪。
两个女人在男士们那灼热的目光中走出大厅的门,去了先前的花园。
郭群还在那里,但桐一月没有去他那边,她和陶贝羽在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花台的后边,也就是先前桐一月在上边露天看到的人影出现的地方。
桐一月也不是有意识要到这里来的,现在才发现转到哪儿来了。
“月月,这里是……”
桐一月心头一抽,幽幽地说:“前边就是休息室和化妆间……几年前我在这个酒店和我老公办过婚礼。”
陶贝羽一时语塞,想不到是触碰了桐一月的心事,她真不是故意的。
“哎呀,这儿没啥好玩的,走走走,我们去前边看看。”陶贝羽拉着桐一月就要走,可桐一月却不想挪动。
“贝羽姐,你陪我进去转一圈好吗?”
陶贝羽无奈,却又不忍心拒绝,只好由着她了。
这附近的灯光不太亮,还很僻静,两个女人走进里边的过道,还真是清净得有点瘆人的。
这地方对桐一月有着特殊的意义,她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她忍不住。
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桐一月鼻子酸酸的,眼眶又有点湿润了。
陶贝羽见她这状态不佳,劝着说去别处。
因为转了一圈出来了,桐一月也没有再多说,满怀心事地往外走。
可走着走着,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等等……”桐一月边说边蹲下身子,用手一摸……
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但是很亮的东西被桐一月抓在手里,对着灯光照了照。
“好亮,这是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有人遗失在这里儿,看起来有点像是……钻石?”
“什么?钻石?”陶贝羽惊诧,急忙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瞧瞧,还拿出手机电筒来照。
“还真可能是钻石,但是好小啊,兴许是从什么饰物上掉下来的,你要找失主吗?”
桐一月皱起了眉头,失主是肯定要找的,但该怎么找呢?
桐一月和陶贝羽又返回到大厅里,告诉主持人,去台上拿着话筒问问有没有人丢东西了。
当然没说是丢钻石……然后还通过花园里的广播发布了失物招领消息。
今晚这宴会大厅以及花园,大都是庆典的贵宾在,但也不排除是住在酒店的客人去花园玩的时候丢失的。
寻找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桐一月只好先把这东西收起来,如果有人来认领,她会还给失主的。
桐一月为了确认这到底是不是钻石,第二天特意去了卡蒂亚的专柜鉴定。
卡蒂亚专柜的经理在见到桐一月时,表现出来极高的热情,因为……桐一月手上戴着的戒指是卡蒂亚的私人定制品,那经理都只在图片资料上见过,今天可算是见到真品了,原来竟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所有。
卡蒂亚不愧是专业并且有责任感的品牌,即使是桐一月拿来这东西看起来有90%以上的可能是真的钻石,但经理却没有立刻做出判断,而是告诉桐一月,会经过严格检测后告诉她结果。
其实如果桐一月不是戴着那个戒指的话,她的鉴定要求或许是不会被受理的。
她在贵宾室休息,等待鉴定结果,而那经理在拿到东西之后,没有马上找人鉴定,而是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
经理显得小心翼翼的,电话那端的人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这位女士拿来的东西,跟她手上那枚戒指上的碎钻很像,可是我不敢断定,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她做鉴定,只好给您打电话了。”
“你确定她戴的戒指就是我们的定制品?”
“是……就是前段时间桑凡设计师为一对亚洲人夫妇设计的私人定制品,我见过公司内部的资料图片,可刚才看到了实物。”
电话另一头的人陷入了沉默,一会儿才说:“你先做鉴定,一定要搞清楚那颗钻石是不是真的跟她手上戴的戒指同源。”
“是是是,一定,一定……”
“……”
经理请示的人就是兰卡斯。兰卡斯当然很震惊,桐一月怎么会去鉴定一颗碎钻?
不是她戒指上掉下来的,可是大小和成色都跟她手上的一样,这是初步判断,如果经过检测之后确定是跟桐一月戒指上的钻石一模一样的,那就很可能,这东西是从另一枚戒指上掉的。
而另一枚戒指可不就是翁析匀戴的那一只么?但他出事那天是戴着戒指的,又怎么会在酒店的花园里发现戒指上的碎钻?
兰卡斯也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他当然知道,翁析匀和桐一月的婚戒,所用的钻石主石以及碎钻饰物,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钻石中的极品。纯净度、成色、切工……都是需要检测的。
而两枚戒指的碎钻都是来源于一处,工艺都一样,品质也一样……不知这小小碎钻最后会带来失望还是惊喜?
桐一月耐心地等着,直到那经理拿着东西出来,恭敬地放到她面前。
“女士,经过我们的专业检测,这确实是一颗钻石。呵呵……您手上的戒指也是我们卡蒂亚出品的吧,这碎钻跟您手上戴的戒指上碎钻是一样的品质,恕我冒昧,如果您是因为另一只戒指上的碎钻掉落而前来检测的话,敬请放心,我们不会以次充好的,更不会用假钻石欺骗顾客。”
桐一月一愣,没明白。
“你的意思是?”
“女士,这颗碎钻跟您手上的戒指是同出一源,难道您事先不知道吗?”
“什么?”桐一月终于脸色变了,蹭地站了起来,呼吸都有点不稳,脑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那么巧?跟她戒指上的碎钻一模一样?她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在无限放大……翁析匀手上戴的那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