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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姐弟俩讲完前因后果——容天依哭哭啼啼地指责抱怨, 容天而兢兢业业地叙述详情——后,薛嘉禾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天而,你坦白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容天而吞吞吐吐了片刻,才像犯了错似的低着头小声答道,“三个月前娘亲晒书时我无意中看到的。”
薛嘉禾回想一番, 确实那日她忙着晒书,容天而进进出出几趟, 若真是翻了什么东西,她没察觉到也很正常。
叫她更为诧异的反倒是容天而居然三个月前就知道了这事,却还能憋到今日才来问她——谁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忍耐力?
这三个月间, 小小的他又到底在脑中想了多少事情?
薛嘉禾叹了口气,她招手叫过忐忑的容天而到身边, 揉了他的小脑袋, 柔声道, “这第二道圣旨呀,是个秘密。全天下知道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如今又加上了你们两个。”
容天依也跑到薛嘉禾身边抱住她的腿,抽抽搭搭地问, “那娘和爹还会不会和离?皇帝舅舅坏, 下次不和他好了!”
“你皇帝舅舅是为了我好,才写这封圣旨给我的。”薛嘉禾解释完,又颇有些好笑。
即便是过于早熟的容天而, 听这些也来得太早了点,更何况是每天咋咋呼呼的容天依。
薛嘉禾改了个说法,她干脆揽着两个小家伙去柜旁,道,“这柜子里还放着很多别的东西,你们再找找看?”
容天而抿了抿嘴唇,他将手搭在柜子上,倔强地问,“那也都是跟爹和娘……还有我们有关的吗?”
“当然了。”薛嘉禾含笑,“因为都是我的宝物,翻时可要小心一点儿。”
容天而果断地动手了——他看见这两封圣旨还是阴差阳错,又没有机会真的在西棠院里大肆翻找,终于得到了薛嘉禾的许可,自然是卯足了劲儿开始寻找觉得可疑的东西。
而容天依则用袖子粗鲁地擦了眼泪,仰脸问薛嘉禾,“那我的弓呢?绿盈姑姑说过,柜上那个盒子从前是用来装我的弓的。”
“那也算。”薛嘉禾颔首,她道,“那是你们爹最早送给我的东西之一,不过他惹我生气了一回,我便毫不留情地还给他了。”
“娘亲和爹吵架了吗?”容天依顿时就急了。
“吵了。”薛嘉禾老实地道,“是他的错,所以后来他乖乖认错,把弓又第二次送给了我。在那之后,弓就一直留在西棠院里,直到有个小调皮把它从墙上摘了下来。”
容天依抽抽鼻子,瓮声瓮气道,“是我摘的!”
“是啊,”薛嘉禾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噙着笑道,“所以我又转送给了你。”
“那这个呢?”容天而从装圣旨的盒子里找出一张薄薄的纸,蹬蹬蹬跑到薛嘉禾面前,绷着一张脸道,“爹为什么要写这些,还保存在娘亲这里?”
薛嘉禾低眉看了眼,可不正是容决曾经在长明村气呼呼写下的那封字据,若是他有朝一日无论以何种形式对不起她薛嘉禾,便净身出户辞官告老,下边还盖了容决的私印和手印,正正经经的。
只不过就算回京之后两人偶有争执,也从未有过要动用这字据的份上。
这样看来,长明村时的她倒是过分谨慎了。
薛嘉禾看着字据有些出神,容天而着急地踮起脚扯了扯她的袖子,“娘亲?”
“我在呢。”薛嘉禾回过神来,低头看看容天而,心里叹了口气:女儿好哄,这个儿子可真不好骗,“这是你爹亲手写的,为了叫我放心。”
“放什么心?”容天而追问道,“娘亲可是一国的长公主,爹只是个异姓王!”
薛嘉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确实,如今不当摄政王的容决名头听起来是没以前威风了,毕竟他的王位并不是世袭的,更是和皇帝本家的王爷们不同的异姓王,说白了跟个公伯侯爵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跟你们现在担心的一样。”她敛了敛笑意,正色道,“你们怕爹娘跑了,他怕我跑了。”
容天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娘亲如果跑了,那就没有我和弟弟了。”
“可这上面写的日子,我和姐姐已经出生了。”容天而严肃地指着字据上白纸黑字的时间,“娘既然有了我们,又怎么会跑?是不是……”他迟疑片刻,难以启齿地道,“是不是爹不喜欢娘亲了?还是娘亲不喜欢爹了?”
刚进门就听了这一句的容决:“……”
他刚要跨进门的那一步顿时收了回去,躲在了门外光明正大地听起墙角来。
薛嘉禾有点头疼起来,天而举一反三的本领有些过于高明,才这点年纪偶尔也会叫人难以应对了。
容天而看起来非要个答案不可,薛嘉禾也不好就用一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去敷衍他,坐下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你和天依偶尔也会拌嘴吵架互相不理人的,爹娘自然也一样。”
“我才没有!”容天依立刻气呼呼地替自己反驳。
容天而倒没姐姐这么没皮没脸,他思考片刻,点头道,“但我和姐姐很快就会和好了。”
“那爹娘也是。”薛嘉禾揉了揉容天而的头顶,耐心地安抚他的急躁和忐忑,“如今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日日能相见,不正好说明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吗?”
容天而看起来态度松动不少,但他仍犹豫地看着手中的字据,“那娘还留着这些……是为了以防万一吗?”
容决在门外挑了挑眉。
说实在的,这也是几年来叫他如鲠在喉的一件事。
但他不敢亲口问薛嘉禾,一来觉得下脸子,二来……或许是薛嘉禾曾经闷声不吭跑去了陕南生孩子,一幅打算老死不相见的架势给容决的印象太深,他至今也不敢对薛嘉禾的心意有十成十的笃定。
若是真问出了口,得到的却不是想要的答案怎么办?
容决每每临张口时想到这里,便会安安静静地把涌到喉咙口的疑问重新咽回肚子里去。
但儿子问出口就和他问出口不一样了。
——毕竟,他完全可以当做自己没听到这段对话嘛。
这样想着的容决深吸了口气,不自觉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比房间里两个小家伙还要紧张地等待着薛嘉禾出口的答案。
“于我而言……”薛嘉禾的目光落在那贴墙放着的一整排柜子上,温柔轻软地笑了笑,“无论好的坏的,都是十分重要的时光。等过十年二十年,我再去一一翻阅,想必无论酸甜苦辣都会很有趣。”
容天而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抬头寻求确认,“娘亲不会走,对不对?”
“不会。”薛嘉禾温和地说,“天依之前不是问我,厅中摆着那个好大的球是什么吗?”
容天依连连点头,“比人的脑袋都大好多呢!沉得我都搬不动!”
“那是昙花。”薛嘉禾捏捏女儿的小脸,十分严肃地对他们道,“这昙花跟别的昙花不一样,是你们爹特地寻来给我的,只要里面的昙花不凋谢,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
容天依脸都吓白了,“我上次撞了架子,差点就把那个球撞下来了!”
薛嘉禾:“……”这小祖宗是真皮。
容天而没这么好糊弄,他沉吟片刻,又十分直白地逼问,“那娘亲也有爹喜欢您这么喜欢他吗?”
容决一口气差点没憋住。
他知道答案,他明明是知道的,可每每当这个问题摆在薛嘉禾面前需要她回答时,容决仍旧会同上一次一样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有多喜欢我,我便会还给他多少喜欢。”薛嘉禾失笑地抱起容天而亲亲他的小脸,“就像你们有多喜欢我,我也会有多喜欢你们一样。”
容天依立刻嚷嚷起来,“我比天而喜欢娘亲多一个指头那么多!”
容天而不想认输,他安静了一会儿,道,“我喜欢姐姐有摄政王府的地这么多。”
容天依瞪大眼睛没了声音,她在脑子里想了许久能驳倒弟弟的词,最后道,“那我喜欢弟弟有皇帝舅舅的皇宫那么多!”
“皇宫是舅舅的,里面的喜欢也都是舅舅的。”容天而淡定地驳斥。
两个小家伙很快斗起嘴来,最后两人同时哼了一声扭头谁也不理谁了。
薛嘉禾在旁看得好笑,她支着下巴等他们都不作声了才道,“我喜欢你们俩有从汴京到陕南,再从陕南回汴京这么多。”
容天而愣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上前两步抱住薛嘉禾,将脑袋埋在她怀里不动了。
容天依看着也想凑上来,但还是很要面子地叉着腰道,“我喜欢弟弟喜欢到能先把娘亲让给他一下下!”
容天而立刻抬了头,“我也——”
“你们娘亲是我的。”容决打断了两人即将再来一番的争吵,他三步并作两步从门外进来,一手提了一个小不点往外走,冷声宣布,“你们有彼此就行了。”
他说完,一左一右把儿子女儿往门口一放,下了命令,“自己玩去。”
容天而站住脚跟回头,见到父亲的背影几乎是急切地往内屋走,不由得很懂地拽住姐姐的手,淡定地道,“爹娘不会和离了,我陪姐姐去演武场吧。”
容天依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她笑嘻嘻道,“今天不?”
“今天陪姐姐。”容天而抿了抿唇,轻轻笑了,“因为我喜欢姐姐比姐姐喜欢我多。”
“……那我也能陪你看书!”容天依跳脚起来,“今天不练箭,就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