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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出乎绿盈意料的,容决居然没硬闯,他只是往内屋看了一眼,就转了身。
绿盈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出去,就见容决并非往外走,而是直接坐在了外屋的椅子上,一幅要等薛嘉禾醒来见过才走的样子。
她登时想起了容决上次一大早来寻薛嘉禾, 等了半刻钟便不耐烦地闯了进去的事,下意识抖了抖。
容决要做的事情, 已经没什么人能阻拦他了。
顶着容决如同芒刺在背的存在感,绿盈小心地将药汁吹凉,端着药碗进了内屋, 将睡下的薛嘉禾唤醒了过来,边送药过去边小声道, “殿下, 摄政王来了, 就在外屋坐着呢。”
薛嘉禾这一日也不知怎么的,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根本睡不够,正看着药碗里的汤药发呆,就听见了容决的名字, 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怎么还有等人的耐心了?”
她说着,也不等绿盈回答,一手撑着床铺, 另一手举起药碗一口气喝了干净,便起身道,“我去见他。”
绿盈连忙放下药碗去扶薛嘉禾,一边还给她递蜜饯到嘴边,“许是听说了殿下生病,便来探望一番。殿下早上是被什么气着了,摄政王想必也是知道的。”
“但他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一日来寻我两次。”薛嘉禾淡淡说着,嚼了两下蜜饯中和口中的苦涩药味,展臂将外衣披上。
她中午时已经和容决将陈礼之事说开带过,容决肯来表个态度已经令薛嘉禾有些诧异——容决竟然和她做了解释?
即便那解释是为了叫她息事宁人,小事化了,对于容决来说也是极为温和、乃至有些累赘的做法。
那可是能将她娶回家之后便扔在府中当作摆设的容决。
因而,薛嘉禾是十足不相信容决会来给自己探病的。
她将长发自衣内拨出,将口中蜜饯吞了下去,便朝外屋走去,步伐轻缓沉稳,背脊挺得笔直,不慌不忙地从绿盈打起的帘子里微微垂首穿过,再一抬眼就见到了不远处坐着的容决。
容决显然是刚从外头回来,即便已经回了汴京,他也还是习惯穿着一身软甲行动,这身软甲还没来得及换下。
薛嘉禾上前几步到他面前,施施然坐下,才开口道,“方才有些困倦便小憩了片刻,让摄政王殿下久等了,不知有何要事?”
容决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将薛嘉禾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她仍旧是那副在外人前矜贵的模样,整个人却有些恹恹,确实像是没睡够的没精打采。中午两人一道用饭时,她可不是这样的。
想到薛嘉禾因为十年前的事情都能给自己留个心病,容决拧起了眉——陈礼早上的话,她到底是气着了,又小肚鸡肠地又把自己给气病了。
想着总不能让她再大病一场,容决拐弯抹角地道,“陈礼后日便启程离开汴京了。”
薛嘉禾有些诧异,“好。”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容决皱着眉盯她两眼,又问,“萧大人怎么说?”
“萧大人让殿下这几日能见着太阳时多外出走动走动,等日头落了,便不要外出了。”绿盈在旁答道。
“那你就多出去走走。”容决虽听管家说过薛嘉禾只是小病,但薛嘉禾这纸片人般的身体是真叫人不敢放心。
“好。”薛嘉禾点点头,还是同一个回答。
她在想容决来这第二趟究竟是为什么的,总之左右不可能是来探病的就是。
容决被堵得没了话,室内静默了半晌无人开口。
过了难捱的片刻,容决才寻了另一个话题,“乡试放榜了。”
薛嘉禾扬眉,知道这是汴京城一年里最重要的时候,“那陛下忙的这一阵子应当已经过去了。”
“忙的是阅卷之人。”容决硬邦邦地道。
薛嘉禾讶然,“是我失言,满朝上下在其中出力的,都应得一句称赞褒奖。不过科举是三年一度的大事,自当所有人都尽力而为,为大庆挑选新的栋梁之才入朝为仕的。”
容决嗯了一声,手指不安分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跳了两下,又放了下去。
他从未这么绞尽脑汁需要找话来说的时候过,可心里又不知为何不想就这么起身离开,于是沉默着在脑中搜寻下一件要知会薛嘉禾的事。
薛嘉禾疑惑地抬眼看看似乎有什么话还没说出口的容决,心中疑惑究竟是什么事能叫他这样难以启齿,“摄政王殿下还有何事?”
容决沉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像要吃人的野兽似的,“陛下的生辰将要到了。”
薛嘉禾扬眉,心中终于了然:容决这是来敲打她的。
幼帝每一年的生辰,都会有官员奏请他亲政,但没有一次是真能成功的,都叫容决手下的人给反驳回去了。
即便如此,保皇派的官员们也仍旧不死心,逢年过节都要重来这么一次,也算是惯例。
今年幼帝生辰,恐怕也不例外。
自从容决回汴京后,他用言语、用行动拿幼帝来威胁拿捏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今日恐怕也是来警告她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举动。
“摄政王殿下放心,我这几日不会出府,更不会见什么客,不过最多就是陛下生辰那日亲自入宫贺喜。”薛嘉禾平和道,“朝中之事,与我无关。”
“谁和你说这个,”容决皱了皱眉,“你想送陛下什么?若府中没有,让管家去替你寻。”
“我同陛下早些年便说好,每年他生辰时,要陪他喝一杯酒。”薛嘉禾笑了笑,提到幼帝时神情明显柔和不少,“陛下是天子,又何须我送他什么庸俗之物。”
“你不能喝酒。”容决立时就想到了薛嘉禾两碗烈酒下去直接病倒的事,皱着眉强硬地反对了。
薛嘉禾闻言抬眼看了看他,两人视线交错一瞬间,薛嘉禾便移开目光,淡淡应了个好字,面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你——”容决的眉皱得更紧,但解释到底是没能吐出口,又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到下一句话该说什么,沉默片刻,低声道了句“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去。
薛嘉禾瞧着他的背影有些纳闷:这人大晚上的来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倒是绿盈瞧出三两分苗头,却什么也没讲,只扶了薛嘉禾劝她进内屋里去,心中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到底是……”薛嘉禾边走边不解道,“就为了陛下生辰的事?我又不能届时就振臂一呼,率领百官跪地恳请陛下亲政。”
绿盈转了转眼睛,道,“约莫还是我之前说的,为了那陈礼的事,来看看您是不是身体安好吧。摄政王不是也说了么?他总是得照顾得您身体健健康康的。”
这一婉转提到薛嘉禾母亲的事,就顿时叫她再度想起了自己下午的梦。
若不是梦中脱口而出的“恨”字,薛嘉禾甚至还没意识到这份被自己忽略了的情感。
这么想来,她和容决也算是对上仗了——容决因为先帝的所作所为对她不假辞色;而她同样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而对容决心怀怨怼。
上一代做错事的两个人,到底是将对错因果传到下一辈人的身上了。
如今薛嘉禾自己、容决、幼帝都身不由己地被牵扯在这个怪圈之中,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薛嘉禾心中气闷,赌气地又从桌上拿了一颗蜜饯送进嘴里,刚抿出味道来,脸就皱成了一团,但还是坚强地嚼了嚼直接给咽了下去,才道,“绿盈,这是什么?”
“这是酸梅,”绿盈凑过来接了盘子,观察着薛嘉禾的神色道,“许是混进去了,殿下不喜欢吃?”
“我何时喜欢过酸的了。”薛嘉禾撇撇嘴,只觉得舌头牙齿都一道被酸倒,赶紧喝了两口水将那酸味给压下去。
绿盈却有些欢喜地松了口气,语气轻快道,“我去给殿下换一碟来。”
薛嘉禾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她离开,又猛喝一口参茶,趁着周围空无一人,鼓起两颊漱了口,不由得腹诽:谁会爱吃这酸得人五脏六腑都揪起来的东西?难道是平日里过得还不够揪心?
第二日日头挂到空中后,用过早饭的薛嘉禾就被绿盈拽着劝着去了西棠院外散步消食,振振有词说是萧御医的要求。
薛嘉禾只发了低热,一觉醒来自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也没拗过绿盈一片好意,同她一道慢悠悠踱出了西棠院,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真散起了步。
薛嘉禾对西棠院外的大多地方是不太熟的,她独自一人找个厨房都费劲,去个容决书房也得要绿盈带路才行,因而这一路上心情舒缓地看看周围陌生的风景,倒也还算惬意。
若不是周围有摄政王府的下人往来,薛嘉禾真想去树丛里找找那只大白天叫个不停的知了,带回西棠院解闷去。
可堂堂长公主却不能做这些乡下小子才会做的事情,掉分。
薛嘉禾惆怅地叹了口气。
“殿下心情不好?”绿盈立刻有些紧张。
薛嘉禾左右看看,小声和她咬耳朵,“我想捉只知了回去。”
绿盈:“……”她转眼朝蝉鸣不断的方向看了眼,也轻声回道,“一会儿让小太监们出来捉了带回西棠院去。”
薛嘉禾的眼睛顿时亮晶晶起来,“好。”她小时候爬树淌水都是常有的事情,捉个知了更是家常便饭,只是如今桎梏颇多,便不能同小时候那般随心所欲。
想着一会儿便能回味童趣,薛嘉禾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不少。
可她往前走了没几步,突然见到管家带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从她不远处匆匆经过。
那如同一座小山的彪形大汉,不是昨天刚到过摄政王府的陈礼,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尬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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