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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炮火
快艇回到巡逻船后，爷爷拿着马灯随着船舷转了一圈。几分钟后，他在船头原来遭巡逻船撞破
的地方发现还有一条五寸长的裂缝，便叫父亲到工具箱里把一瓶胶水拿过来，把这条裂缝重新补得
滴水不漏。补好这条裂缝之后，他又把船舱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漏水或者
破烂的地方，便叫父亲打着柴油机，把渔船退后几十米后再往南边驶去，从钓鱼岛南端的海面上拐
弯，然后再往我们家乡方向行驶。他说，日本人的巡逻船挡在我们前面，为了预防不测，我们不必
要去靠近它和骚扰它。
渔般轰轰隆隆地摸着黑前进时，我感觉到紧张又激动，特别是见到伊藤和真野美那副由于激怒
而扭曲着的面孔，瞥见那巡逻船还死一般躺在那里，只是眼巴巴望着我们时，更是紧张激动得俨如
逃脱绳索的兔子一样。我这时站在驾驶楼上的窗口旁边，把那支左轮手枪握在手上，望着船尾后面
那一条条吐出来浪涛，听着那汩汩的波浪声，感到它们像在为我们唱歌送行似的。不一会，渔船突
突地从那天我和爷爷打水的山泉前面经过，顿时又叫我回想起了黄记者。他好像正从这片海面往我
们游来，接着冲到了钓鱼岛上，把旗帜铺到半山那块大石上，再从日本人的枪林弹雨里冲进棕榈树
里。
在渔船那突突的鸣响中，阿海和姑姑站在船头上，他们把最大那面风帆慢慢地扯了上去。这面
风帆鼓了起来时，他们又把船头那面小风帆拉上去。驾驶楼上，阿福端着枪坐在床头上，目不转睛
地监视着这对奸夫**。不一会，母亲把一大盘还在冒着青烟的大螃蟹端到桌子上，后来还把最大
那只拿来给我。爷爷站在父亲的身边，他边吃着螃蟹边在指指点点，点醒着父亲这里有块暗礁，那
股暗流。父亲撑着船舵，他把眼睛紧盯着前面，紧盯着那些礁石。渔船在一块块礁石间穿行而过，
又把一块礁石抛弃在后面。半个小时之后，渔船驶到了钓鱼岛南端，这时，阿海和姑姑也走了上来，
他们也吃起了螃蟹来。伊藤也许也饥肠辘辘了，他见到我们把螃蟹吃得津津有味，他的嘴角也不断
地流出着唾液。我们在吃着螃蟹时，只见爷爷说，现在我们已经离开钓鱼岛有四五海里了，就从这
里把渔船往西拐去吧，如今巡逻船还没有来拦截我们，但是，即使它到来，我们也不怕它，因为伊
藤和真野美在我们手上。父亲于是扭转了船舵。渔船很快就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孤线。在拐弯时，因
为突然改变了航向，改变了风向，所以使得那三面风帆摆动得很厉害，发出了习习的叫声。有时候，
你会感觉到风帆好像突然间像禾草那样折叠成了一团，有时候你又会觉得它们被大风吹破了，会突
然离船而去，有时候你又会觉得它们好像倾倒到波涛里，沉到大海里。在这阴阴沉沉的夜色里，大
海就是一张灰蒙蒙的宽大无边的帆布，这块帆布与空中浓厚的浮云连接在一起，我们的渔船就是要
往这块帆布与浮云相连的天边驶去。
又过了几分钟，当我们远离巡逻船有三四百米的时候，情况出乎我们的意料，也许情况也早在
爷爷的意料之中，巡逻船上突然朝我们射来两条雪白的电光，然后像一条大鲨鱼那样向我们扑来。
当父亲绷紧着脸问爷爷怎么办时，爷爷说不要管它，只要我们控制住这两个俘虏就成了。于是，我
们跑到了伊藤跟前，把他手上的绳索重新检查一遍，又把那个女人的绳索打了一个死结。
巡逻船不一会就冲到我们船边，在海面上与我们平行前进，那盏探照灯把我们照得几乎睁不眼
睛。那涌过来的波涛使我们的渔船像摇篮一沉一浮，左右倾仄，好像有一条大鲨鱼在我们的船底下
撬动着，又好像有鲸鱼把我们的渔船撼动着。巡逻跟我们平行了一袋烟工夫后，我们听到了武本秀
胜在高音喇叭里的喊话声，听到了他那丝毫不变的尖叫声。
“我命令你们立即把船停下来！”武本秀胜叫道，“不然我们向你们开枪开炮啦！”
我们的渔船继续前进，一颠一簸地前进。武本秀胜跟着又叫道：
“我现在命令你们把我们的真野美队长和伊藤医生放回来，不然我们真的开炮啦！”
停顿了一会，武本秀胜见我们既没有把船停下来，又没有把真野美和伊藤放出来，又咳嗽了一下
说：
“看来你们是要跟我们玩耍到底了，我现在警告你们，你们不要以为你们劫持住我们的人，我们
就不敢开枪开炮，其实你们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希望你们不要错判形势，低估我们的大日本武
士的能耐，我们的能耐其实上是有限的，我们其实马上就可以开炮把你们击毁击沉！——连我们的
人一起跟你们一起击沉击毁，你信不信？”
真野美听到武本秀胜说要把她跟我们一起摧毁掉，她顿时像母狗一般燥动起来，只见她昂起鼻
尖睁大眼睛盯着窗口骂道：“你这个狗东西近视眼，是不是炸死我你就可以当上大队长啦？你发大
头梦吧？——让我父亲知到了，不把你的狗皮撕成鱼磷片才怪！”
“我想这近视眼早就有这种想法，不然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伊藤接着说。“我早就知到这
个狗汉奸是一个野心家，我想他早就在觑视着那个住置啦。”
“你怎么知道他是野心家？”真野美侧过脸来问伊藤。
“只要你想一想犬野太郎和真琴二秀是如何死去就清楚啦。”
“他们的死跟他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
“怎么啦？”
“那时，我们斗蟋蟀的注意是他出的，后来，他又叫那个老头捉中华蟋蟀王把真琴二秀的大棺材
打死了，结果他们打了起来。你想这样的事跟这个近视眼有关系吗？你又想一想，犬野太郎一死，
这家伙就成了副队长，如果你死了，他不就顺理成章地当上正队长了吗？”
他们正在议论着，武本秀胜又尖声呼喊起来。他这样呼喊道：
“真野美队长和伊藤医生，你们现在竖起耳朵听着。当然，如果你们没有被他们打死的话就竖起
耳朵来听着！”
“他们当然没有死啦！”高音喇叭里传出一个侏儒的声音，“我们还跟伊藤对过话呢。”
“他们刚才没有死，难道现在就不会死吗？——混蛋！难道他们不会撞到船板里撞死吗？”武本
秀胜骂那个侏儒。
“我想他们是不会死的，因为他们还要通奸哩。”另一个侏儒又说道。
“混蛋！难道死了他们就不会通奸吗？”武本秀胜又骂那个侏儒，接着立即又大声说，“真野美
队长和伊藤医生，你们听好了，你们的情况我们也弄清楚了，我们把你们的通奸也上报总部了。总
部说你们是死有余辜，我也认为你们是死有余辜，真野美你的父亲也是说你是死有余辜的，所以，
我们马上就要向这些中国猪开炮啦。但是，你们尽管放心，如果我们把这艘渔炸毁的话，我们连你
们也炸得尸骨全无的话，我们就当你们切腹自杀效忠天皇了，我们就会把你们的英魂放安到靖国神
社里去的！”
“天哪！”伊藤惊叫道，“这个狗汉奸看来真的要把我们炸死，我说一点不错，他就要炸死你
来篡权夺位啦！”
“想不到他真是一个野心家阴谋家！”真野美骂道。
“但是我还不想死啊！——我是我们家族唯一的继续人，我死了我家的所有财产就要给我的叔
叔们了。”伊藤说。
“你不想死？——难道我就想这么白白地死掉吗？我是独生女，如果我死了，我的那份财产难
道还有吗？”真野美说。
“那么你快快想想办法吧！——只要能阻得了这个野心家不开炮，即使这帮中国猪把我们虏到
他们的老窝去，我们也是死不了的呀。——留得青山在，不忧没柴烧呀！”伊藤哭喊起来。
“你们才是日本狗，日本猪！你再这样说，我不用武本秀胜开炮，我就立即掐死你！”阿海刮了
一巴掌伊藤头颅骂道。伊藤不吭声了，他眼睁睁地望着真野美。真野美突然说：“你得把我拉到窗
口那里去！——我要跟武本秀胜喊话！”
阿海抓住了真野美的胳膊，把她拖到了窗前。真野美立即伸出头去，扯起嗓子喊叫起来：
“武本秀胜你这个狗汉奸！你这个野心家阴谋家！你以为我猜测不透你那点心思吗？难道你真
要想连我也炸死吗？你现在不要说什么把我的英魂安放到什么神社了，其实你是想霸占我的住置！
——好呀，你开枪开炮呀！我若真的死了，我父亲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也得死！得死！”
这个女人在喊叫着时，我们的渔船仍然在咆哮着前进，巡逻船也在轰隆轰隆地前进，我估计她
的喊声根本没有传得到巡逻船去，所以，她的声音还在我们的耳边震荡着，巡逻船里就猛地朝我们
射出了一股直直的水柱，这股强劲的水柱像一条桅杆突然打到我们的船顶上，好像把船舱都打塌了。
紧接着，又有一股同样大同样猛的水柱射到我们的船头上，把船头前面那根小桅杆冲歪了，再把风
帆冲到海里去了，只剩下那条光桅杆歪歪斜斜地插在船头上。大水是从炮台旁边另一个洞穴里喷出
来，平时他们把这洞孔用铁盖盖着，叫你根本不知道这就是水枪。见到这一股股好像要冲翻龙王庙
的大冲汹涌而来，此时此刻，我才真正体会那巡逻船上那水炮的威力，体会到这伙日本强盗的兽性。
不一会，大水好像发怒似的不停地冲向那面最大的风帆，大风帆不久就被水冲烂了，成了一面
在弹林弹雨里被炸成碎片的、沾满了硝烟的旗帜。幸好，大水从来没有冲到桅杆上我们的五星红旗
上，它依然像钓鱼岛一样屹立着。水柱不断地冲往那面大风帆时，大水也好像暴雨一般落到了甲板
上，流落到船舱去，朝船舱的每一个角落漫延。不到两分钟，整个船舱注满了海水，鱼网泡在了水
里，鱼箱也泡在水里，母亲的斗笠也泡在水里，我的老花猫起先也泡在水里，但是它立即跳到了鱼
箱面上，见到大水不断地漫延上来，它又慌忙跳到一张浮在水面的凳子上，继续跳到另一张倒在水
面的长凳上，咚咚咚地沿着凳子跃到了楼梯，窜到驾驶楼上。看到船舱里的积水越来越多，积水就
要越上门槛到厨房了，我赶紧把情况告知爷爷。此时，我估计爷爷比我在先已经觉察到了，虽然他
没有像我那跑到楼梯下。这时，渔船已经走得很慢，尽管父亲把油门踩到最尽，烟囱里喷出的全是
俨如墨汁的黑烟，渔船仍然像满载重负的耕牛慢腾腾地走着。
过一会，积水已经有一尺多深了，就快漫到楼梯级上，爷爷便咬了咬牙对父亲说：
“快把渔船停下来吧，不然，渔船会翻的！”
爷爷说完离开父亲走到驾驶楼后面窗口跟前，这时，渔船突然熄火了，此时我不知道渔船到底
是自己熄火的，还是父亲故意踩灭的，反正柴油机突然不响了，渔船摇晃了几下之后就没有再走了。
我们的渔船不再走后，巡逻船也忽然停了下来，也不再喷水了，仿佛把它肚里的脏水都喷完了，它
像一头拦路虎似的停在了我们的前面五六十米远的地方。接着，父亲、阿海和姑姑都跑到了船舱下，
抓起西洋铲把积水舀到船外去。我和爷爷也跑了下去。
我们正舀着积水，巡逻船里又传来武本秀胜喊话：
“看来，你们还是聪明的，不愧是炎黄子孙，有着曹操的智慧，有着曹丕的胆识，身体里仍然
流着大明皇帝的血液。你们既然停下来，愿意向我们投降，我们就不再向你们喷水开炮啦。你们现
在还不想藏身鱼腹，那么我也不想你们那么快就死掉，我想我们的真野美队长和伊藤医生也不想就
这样死掉，因为他们还要偷情，还要继续通奸。——好啦，你们是跑不了的，快点把我们的真野美
队长和伊藤医生交出来吧！”
我们不想理会他，爷爷说，若果巡逻船靠近来，我们就开枪。还一会，只见武本秀胜又嚷道：
“喂，你们难道都大水冲聋哑了吗？——我现在立即命令你们把我们的人推到船头来！好让我
们把快艇开过去，把他们接回来！”
武本秀胜见我们仍然没有回答，他马上又说：
“你们把他们推到海里也成，好让他们游回来！”几分钟后，这家伙见我们没有反应，他突然怒
气冲冲地说：“再不把我们的人推到海里，我下令开炮啦！”又过了一分钟，他突然喝道：“混蛋！真
是死我了！——开炮！给我开炮！给我炸沉炸死他们！”
刹时，一枚炮弹在我们的船头前面炸响，浪花窜到了桅杆顶上，紧接着，又有一枚炮弹落那个
地方，把小桅杆震飞到海里去，船头也被弹片击中，有两块船板突然离开了船舷，跟着窜起来的浪
涛一跃而起飞到了天上去。这时，已经就快天亮了，昨晚的阴云也消散了，天边出现了鱼鳞般的白
光，还有很多不知死活的小燕子已经在海面上觅食。此时，这两枚炸弹把顿时把我吓楞了。我正在
楞着不动时，又有一枚炸弹又在我们的船舷旁边落下去，船舷又有好几块船板飞到了天上，吓得我
的心都要跳死了。我正在呆着时，船舷被炸烂的位置开始进水，海水像水龙头一般喷涌而来，翻滚
着白沫，父亲于是把衣服脱下来，马上塞到那个破洞去。父亲刚把这个破洞塞上，叫我们料意不到
的是，旁边也有一个拳脚大的洞口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于是阿海也把衣服脱掉，把衣服塞进去。
可是，他们刚刚把衣服塞进去，海水又把衣服冲出来，又汹涌而入，他们只好又把衣服塞进去，用
双手紧紧按着。这时，船舷旁又有两块船板裂开，海水从缝隙里飞溅进来。见到这样子，爷爷停止
了舀水望着这已经千疮百孔的船舱说，看来我们也还是走不了啦，再走船就沉没了，我还是把船开
回钓鱼岛上吧。
听到爷爷这时说出这种懊丧的话，我的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哗啦直流。一个人觉得自己左冲右
突而冲不破别人的牢笼时总会感到厌烦，感到苦恼，感到激愤，感到忧伤。我仰天长叹——天哪！
难道我们注定了被困在这钓鱼岛上？死在这钓鱼岛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