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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怎么做?”赵里平一筹莫展, 现在任凭林蔓决断。
林蔓笑:“谁让我们去找的花婶,我们就去找谁。”
去松河镇前,林蔓先去了一次老人的家。
老人还在镇上卖地瓜没回来,院里只有三个扎犄角的女孩儿在跳皮筋。林蔓让赵里平在院外等。
赵里平站在院门外,眼看着林蔓进院又出来,全程没耽误多少功夫, 只听见里面林蔓和小姑娘打招呼, 她的声音甜得像蜜, 让人听了亲切。孩子们都喜欢她, 她出来的时候,有一个还跟着跑了出来。
“这就好了?”赵里平猜不透林蔓究竟要做什么。
林蔓点头:“好啦!我们去镇上找老刘头吧!”
老刘头就是卖林蔓古书的那个老人。林蔓和赵里平在镇上找到他时, 他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今天的生意大好,他的双手忙地一刻不停。一会儿他要用钳子钩出烤熟的地瓜,一会儿他又得从挎包里找钱给人。间隙时, 他还不忘吆喝:“烤地瓜, 新鲜出炉的烤地瓜!”
林蔓挤进人群, 对老刘头说道:“我们谈谈吧!”
老刘头脸色一沉,朝林蔓摆了摆手:“没空没空。”
林蔓笑,放高了嗓音:“在这儿吵架, 您不怕影响生意?”
老刘头抬眼看林蔓, 轻叹了口气:“别在这里,我们去后面。”
未免节外生枝,老刘头先找人照看了摊子。他领着林蔓和赵里平走进一个僻静的死巷。
“你们找我也没有用,花婶那边是你们自己谈的, 跟我不相干。”老刘头一听花婶吞了买羊的定金不认账,立刻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林蔓早料到老刘头的态度。她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淡淡的一笑,甜声说道:“老人家,我过来的时候,先去了你家一趟。”
老刘头面色骤变:“你这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从你家买的那些东西吗?我专挑了几样放回去。”林蔓回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人警惕起来。
林蔓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吧,那些东西里有民国的玩意儿,并且很有可能流转过国军将领的手。”
老刘头吓得脸煞白:“你……你……”
林蔓笑:“我现在怀疑你是对岸的特务,那些东西是你收受的经费,作为新x国人民大众中的一员,我有举报你的义务。”
“你这姑娘也太坏了,你可不能这样胡说啊!”老刘头急得眼角泛出了泪花。
特务的帽子哪儿能随便扣。老刘头尤记得村西面的老李家,就因为被人举报,让人查出藏了五枚袁大头,硬是给扣上了特务的帽子,全家都挨批。直到现在,他们家的人都还抬不起头呢!
林蔓道:“你不想我胡说?可以,那你就老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老刘头知道林蔓是个硬茬,不好惹,只得缴械投降,乖乖地点了下头。
“你们村里开始有人卖羊,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蔓问。
老刘头回道:“半年以前,今年吃食宽裕些了,就养了两只羊。后来集市试点,有人来买,我们就开始卖了。”
“买羊的都是什么人?”林蔓又问。
“多数是市里省里领导家的炊事员,也偶尔有老百姓来买过,不过他们付不起高价,就都没卖掉。”
“你们的羊不是两百块左右吗?”
林蔓疑惑,照道理,这价钱虽然贵,但平算下来,一整只倒还算能接受。尤其是可以好多个人合买时,摊下来,很多普通老百姓家也都能出得起了。现年头,最困难的不是没钱,而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既然这村里有羊,还怕卖不掉?
老人苦笑:“两百哪够啊,我们收来羊仔就要七八十了。”
“这么贵你们也买?你们一年才多少钱,统共不过100吧!”赵里平惊地出口。
老人叹气:“开始是觉得贵,没人买。可是过来收羊的人说,领导出得起高价,能五百收一只羊。村里的人都傻了眼,这也太好赚了,于是大家都抢着弄羊仔养着卖。”
“但是,就算你们愿意买,又哪儿来那么多羊仔卖给你们?”林蔓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老人点头:“这不打紧,我们队长有门路,80块钱的羊仔,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赵里平道:“你们要是每头都卖500,那80块钱的进价,确实就不算贵了。”
老刘头沉默不语,无奈地笑了下。
“到现在为止,你们总共卖掉了多少只羊?”林蔓再问道。
老刘头回道:“算上前阵子的3头,总共也就出去了7头。”
“都是卖五百多的价?”
老刘头点头:“他们卖过了五百一只,谁还愿意便宜卖啊!”
“那么到现在为止,你们总共买了多少只羊。”林蔓尤记得进村时,还看到有好几户人家院里有羊。
老刘头略略心算,回道:“少说有四五十只了吧。”
林蔓问得差不多了,又掏出纸笔,让刘老头列出一张单子。单子上,她要刘老头述明村子里的人际关系。哪家和哪家有旧怨,哪家和哪家有新仇,她全要知道得清楚。老刘头觉得林蔓要求得怪,但碍于有把柄在林蔓手里,不得不从了下来。他磕磕绊绊地列完了单子,遇到不会写的字,赵里平在旁一一帮他描补。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赵里平看不穿林蔓的意图,但因为觉得林蔓似乎做每件事都极有条理,不像乱来,于是便莫名地放心林蔓,相信她一定已经有了好办法。
过了下午三点,集市上的人更多了。由于是重阳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不少附近市镇的人都往集市上赶。许多摊贩已经准备好了煤油灯,只等着天黑后,可以亮起来继续做生意。
“我们卖羊!”
林蔓找了一张大纸牌,借了一支笔,在上面写道“羊肉10~30块。”
牌子写完后,林蔓将其立于身前,好像其他摊贩一样,也做起了生意。
“我们也没羊啊!再说了,就算有,会有人来买吗?”赵里平愈发地看不懂林蔓。
林蔓笑道:“羊嘛!二道河村上可有四五十头呢!至于有没有人买,你忘了每次供销社卖肉出来,哪次没被抢光?”
“那价格呢?我们怎么能卖这么便宜。”赵里平苦想不通,又问林蔓。
林蔓回道:“一下子卖几百块钱,我们一定卖不掉。但是如果拆开来卖,凑十个人、十五个人买一头羊,可就容易得多了。”
“我们这样真行?”赵里平心里没底。
林蔓自信地回道:“放心吧!我都算好了,这个办法一定行得通。”
果然,就如林蔓所料,还没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人来问林蔓买羊肉。一有三两个人上前来问,后面立刻乌泱泱地跟了一群人。
不多一会儿,林蔓就凑足了十个买羊肉的人。她让赵里平继续守摊子,叮嘱他一凑满了十个人就带去二道河村去。恰好喜子跑车腾出了空,也来帮忙,主动负责起了带人的活。
林蔓带人回二道河生产大队后,首先找上来之前看见的和小媳妇吵架的农妇家。她让一帮买羊的人站在外头等,先独自进去问价。
“你这羊卖多少钱?”指着院里的羊,林蔓开门见山地问。
农妇瞥了林蔓一眼,不屑道:“500,你买的起吗?”
林蔓笑:“我可以开你150元,买你整只羊。”
农妇啐了一口:“你是来胡闹的吧,500块钱的羊你直接砍到150。告诉你姑娘,我算是个实诚人了。不像有些人开低价给你,其实是骗你的定钱。这羊你要么要,要么不要,别在这里瞎扯。”
林蔓往隔壁瞥了一眼。按照老刘头单子上的讲述,隔壁的小兰媳妇跟这位农妇向来不和。两人隔三差五就要打闹一番,哪怕是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们都能争的头破血流。
“我看你们卖不到500吧?”林蔓故意拉高了声音,让隔壁听见自己和农妇的争吵。果然,小兰媳妇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从屋里走出来看热闹。
“整个村里都是这价,你爱买不买。”农妇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你们家的羊也是500?”林蔓转身趴矮墙头,当着农妇的面,问另一边的小兰媳妇。
小兰媳妇被问得无措,怔了一下。她不想帮农妇说话,但也不舍得把羊便宜卖了。她犹犹豫豫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蔓语重心长地劝小兰媳妇道:“你可想得清楚,羊囤在手里,未必是好事。你等着人花500来收?但是你回想一下,直到现在为止,这样的人来过几次。天马上要冷了,你难道不搭羊棚?羊棚是笔花销,冬天的饲料也是一笔花销。要是运气不好,来年开春羊病了?更不要提哪天说不定上头会不准你卖羊。”
“这怎么可能?”小兰媳妇被说得慌了神。
林蔓笑:“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年初的时候,干这些事不还算投机倒把吗?现在搞试点,让你卖了。难保哪天试点不搞,又觉得你这是资产阶级行为,不让你卖了呢!”
小兰媳妇不语。林蔓看得出她心动了,于是再又进一步劝道:“我现在出150块钱买你的羊。你拿到了钱,事也就算了了,虽然赚得少,但总也不赔啊!”
小兰媳妇咬了咬牙:“那行吧!150就150。”
谈妥了价钱,林蔓立刻让小兰媳妇开始杀羊。她让外面等着买的人站在一边,嘱咐他们看小兰媳妇杀过了羊后,就地直接分肉。
小兰媳妇起初还有些舍不得,可当一沓10元5元的票子进了手后,心里顿时舒坦起来。
小姑娘说的对!先赚到钱再说,里外里进账五六十呐,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农妇看小兰媳妇贱卖了羊,起初还有些幸灾乐祸,但当见小林媳妇拿到钱后,心里又不由得酸了起来。她的羊买的比小兰媳妇早。都说领导的炊事员会来买羊,可到现在了,连影子都没见到几次。村里养羊的人越来越多,买羊也指不定在谁家买。再这样下去,难道真会砸手里?
“小姑娘,我的羊也150卖你。”农妇一改片刻前的不耐烦,和气地对林蔓说道。
林蔓轻笑:“不行,140,多一分我都不会出。”
农妇不悦:“你开她150,咋开给我的价还便宜10块?”
林蔓回道:“她院里还有一只羊呐,你不便宜卖给我,我干嘛不直接问她买。”
小兰媳妇听见农妇的说话声,急忙探身起来张望。
“小姑娘,别听她的,价格我们好谈。”小兰媳妇看穿了农妇的意图,不想被抢了另一只羊的生意。
农妇狠狠地跺了下脚,豁出去地说道:“好!140就140,我卖给你了。”
林蔓满意地笑了。在她看来,最难的一道口子已经打开。接下来,二道河生产队里羊的价钱,必定会一泻千里。
赵里平按照林蔓教过的方法,不断地凑满买羊的人,让喜子带去找林蔓。
有羊肉吃,还不要票,且是新鲜杀出来的羊,谁会不要?
找赵里平买羊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喜子刚刚带走一波,回来后,又要带走新的一批买客。
林蔓依着老刘头给的信息,在二道河生产队里专挑两家有矛盾的养羊户。每次问价,她都不忘柔声细语地煽风点火,把两家的怒火挑拨起来,纷纷争着降价给她。过程中,她还不忘散播谣言。什么试点的集市恐怕不长,什么来年指不定就不让搞了,到那时,对还敢私下买卖的人,都以投机倒把论处,且要加重处罚。
乡里的谣言,总是散播得极快。不多久的时间,整个二道河生产队上养羊的人都知道了。大家纷纷觉得院里的羊是烫手山芋,无不急着要出手。于是,整头羊的价钱,又跌下来了一大截。当林蔓回到花婶家时,已经降到了80块钱的成本价。
“今天真他妈见鬼了!”花婶忍不住爆粗口。但对林蔓,她还是勉强换回了最初的和善面容:“姑娘,要不咱商量一下,羊我还是160卖你。”
林蔓轻笑,伸出手掌摊开:“先把定金还我。”
花婶佯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忙掏出了钱还给林蔓:“姑娘,别怪婶子,婶子记性不好。白天的事,都是误会。”
林蔓把钱交给赵里平。赵里平对花婶的泼妇样子记忆犹新。他漠然地收回钱,懒得与花婶多理论。
半天以来,花婶发现队里好多人都把羊卖了。眼看着羊的价钱越跌越低,而买羊的人又迟迟不上门来,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要不,150?不能再便宜了。你出门打听打听,我这羊可喂得最好。”花婶见林蔓不说话,心里又虚又急。
“我只出这个数。”林蔓轻笑,冲花婶张开了掌心,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我连本钱都不够。”花婶气得争辩。
林蔓笑:“那我管不着。你不卖,大不了我就不吃这顿羊肉了,也没什么损失。可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大可以出门打听一下,今天有多少人来买羊。我敢跟你担保,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什么人来了。毕竟,大家都不富裕,谁也不能天天花钱吃肉啊!”
说罢,林蔓带着赵里平和喜子转身离去。
花婶想起有传言说很快就不让卖羊了,羊恐怕要囤在手里。
她咬了咬牙,忍痛唤住林蔓:“算了算了,就50块钱给你了!不过我可说明,羊要你们自己带回去杀。我可不能赔钱又赔力。”
赵里平低声对林蔓说道:“不打紧,杀羊这事,你赵叔我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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