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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光影中,她挑高了眼梢,突然半真半假地问出一句:
“周正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句话音量不高,杀伤力却大,他那张石刻僵面孔陡然被风化,虽然只有一瞬间又绷回了原样,可那片刻的失态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曾经人前做戏颇久,各种真真假假的亲密暧昧都要胜过这句话千倍万倍,可是种种场合里他从来如鱼得水应对自如,未见一丝扭捏尴尬,浑然便是花间老手,她也曾听过他的一些绯闻,周公子的豪车内向来是不缺美女的,虽然常常易主,没人说得出个准头,但是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功夫绝对是炉火纯青的,“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一句话他怎样也能在谈笑间四两拨千斤地应对过去,可是现在、此刻,他,居然,失态了。
她仍望着他等一个回答,他慢慢放缓了车速,终于将车停了下来,外面寒风犹劲,树的影子弯腰驼背爬到窗玻璃上拱出怪异的影子,他在那奇怪的影子里转过身子,表情有些模糊不明,却不答她那直来直往的问句,手指一指受伤的头,问她:
“这里是怎样受伤的?”
她瞪他一眼,没着好气:
“谁叫你逞强来着?”
“不是这一次,上一次,在你家,喝醉酒的时候。”
她心里咯嘣一下,声音嗫嗫了:
“不是早说清楚了吗,你喝醉酒自己磕的——”
他平静戳破她的谎言:
“徐起霏,上次我头上那个鸡蛋大的包,是你用啤酒罐砸的。”
她又咯嘣了两下,闪闪烁烁准备负隅顽抗,他却再说出下一句话:
“我也想起来了,你为什么砸我。”
一时间四周寂静。
那一刻凛冽的酒气似乎陡然冲上了鼻端,随着酒气显出的心痛,天涯同沦落的寂寞,那一针异样情丝在各种复杂情愫里的莫名而动、倏然窜起,牵引出被酒精麻痹后不由自主的动作——倾身向前,以吻相覆,彼此的气息在那一刻交缠。
她脸上发烫,只将眼睛撇开了去,掩饰而笑:
“那次你喝醉了,把我当成了江以夏。”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慢慢说出一句话:
“徐起霏,现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他顿一顿,一字一句:
“也许……我是喜欢你的。”
这是极其严肃的一刻,严肃得有些可笑,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青涩地说着“喜欢”,可明明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看过世事历过沧桑,男女之间的关系熟谙得只需一个眼神的碰撞,但是他却用了这样清纯的字眼。
也许在他青涩的岁月里是应该有这样一幕的,有几分失态,带一些拘谨,对着倾慕的那个人说出喜欢,可是他错过了无数次的机会,终于也错过了那个人,于是这一刻,似乎便带了几分祭奠的意味了。
这一幕也在她脑海中带出了难以描绘的熟稔——曾经那一道青春遗留的伤口,那抹着蜂蜜的疼痛,恍惚袭来,不忍触碰,她没有应他的话,长久地沉默。树影之后是灯火霓虹,影随风动,灯随影斑驳,交织出光怪陆离的景象,幻化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了——这座冷漠的城市、身侧男人俊挺的侧脸、还有他那句话。她呆呆坐了很久,总算笑了一笑:
“那么,你想我怎么回答你?”
“也许,”他侧头,直望到她眼睛里去,“我们可以试一试。”
“你还真的要试试?”她哑然失笑,眨着眼睛想了想,表情有些怕怕,“你不会忘了你一开始是棒打狐狸精来的吧,我可没少吃你的亏!”
“是,开始我是棒打狐狸精来的,可是你道行高深,我也招架不住了,从今往后我都甘拜下风好不好?”自认识以来他们就是针尖对麦芒,明枪暗箭幻杀无影,哪有谁让过一星半点?可是这一次,他浅浅笑着,说他认输,暗淡光影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波,仿佛风拂柳梢过。
她咳嗽一声才掩饰了微微的失态,侧过脸不看他,说道:
“你刚刚说想让我退出演艺圈,可是你最清楚不过,为了得到这些机会我付出了多么多,我……我想我不会再为了男人前功尽弃。”
他笑起来:
“徐起霏,电视里面的女主角被救了之后都会以身相许的,现在我只要一个机会你都这么绝情。”
她也笑,眼波盈盈地看他:
“我从来都不是女主角,我不是蛇蝎女配吗,要那么多情干什么。”
他指一指自己的光荣负伤,一反平时的人模人样,有些赖皮赖脸了:
“蛇蝎女配也要讲公平吧,我拿这些伤换一个机会,怎么样?”
都说女□人,可是有些时候男色也是可以诱人的,尤其是,窗外寒风呼啸,窗内暖气浓浓,他静静等候她的回答,英俊的眉眼、这样执着认真的样子。
她的眼睛定格在他的眉目间,似在琢磨思量,脸色在树影的起伏中明明暗暗。
似乎过完了一个冬天那样久,窗外的风仿佛将车内的暖气都要吹尽去了,她的神态动了一动,终于开了口:
“既然这样,那我们都给对方一个机会,如果《惊鸿》首映之后我还是这样半红不紫,我们试一试。”
还不等他答话,她立刻再补充一句:
“当然,你不能再插手我的工作,不能暗箱操作,帮我或者踩我,都不行。”
他终于浅浅一笑,优雅迷人: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那么,”她指一指他的头,“目的达到,现在可以去医院把你的筹码包一包了吗?”
原本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次日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一切居然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惊鸿》仍旧如火如荼地赶拍最后几场杀青戏,戴琦仍旧明里暗里不给她好脸色,姓谢的那边没有动静,就连警察局也风平浪静,似乎那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一个梦魇,她简直是怀疑是不是周正泽又在背后做过什么安排,可是问他他却是一概否认的。
虽说要等到《惊鸿》首映之后他们的关系才能有定论,可自那次后他们的见面机会陡然又多起来。通常都不会预先联系,或是她着急赶通告的时候,或是她筋疲力尽快到家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遇到他,他不解释,她也不会多问,于是便是自然而然的顺风车,或是一顿晚餐,中间有漫无边际的玩笑与闲谈,那倒是他们都熟悉的一种相处模式了。
吃过他这么多次亏,她不能说自己放了多少真心在里面,可不得不说,历经了这么多的事之后,和他的约会倒成为她最放松的一种休闲方式了,不像在剧组里的明争暗斗,也不用像在镜头前的假面微笑,他知道她的过去,甚至知道她的野心,于是他们之间的喜怒嗔骂也都还原了本来的含义了。
关于姓谢的那边偃旗息鼓这件事,她便是在谈笑间试探过他,他说自己信守承诺,否认在背后有过任何动作,却也不无认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传言我听过一些,姓谢这个人似乎有涉黑背景,他也是睚眦必报那种人,是演艺圈里鲜少有人敢得罪的毒瘤,我不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偃旗息鼓,但是,你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