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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很自然地坐在了首位,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少年。
风华此时身形尚未脱去稚嫩之气,笔直地站在四爷审视的目光中,却无丝毫畏缩之意,举手投足间,显出稚子罕见的优雅从容,兼具嫩竹拔节般的清傲气质,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起码,风华看得出来,眼前这位爷对自己的表现是暗自满意的。
中年文士似乎对满屋子的书更感兴趣,站在书架边,饶有兴致地抽出书翻翻看看,少年更是活泼得有点过头,很快便窜上了二楼,站在他们身后的侍卫中立即分出了两人随着阳光少年追上了楼。
风华见这几人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心中默默念叨“反客为主反客为主反客为主”……反复念了十几遍,深吸一口气,淡定了下来。
算了,还是眼前的人最难缠,还是集中精力应付这个人吧!
“不知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你就叫我四爷吧,难为你小小年纪,能说出‘理越辩越明’的话。”四爷平静地开口夸赞,神色却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四爷????( ⊙ o ⊙)啊!
不会吧……
风华眨了眨眼睛,心底翻起一波惊涛巨浪――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主角光环?她就这样“被”中奖了!!!
不过,眼前这位可是九龙夺嫡的最后胜利者,奠定康乾盛世的雍正大帝――她居然见到真人版雍正!活生生的雍正!!嗷嗷嗷!!!
话说真人跟那青年中年老年完全迥异的灏婊裢耆幌癜。降资撬饷丛闾h说模趺凑饷疵恢耙档赖拢娓没芈卦彀“““。。
风华在心里使出吃奶的劲儿嚎叫――以表达自己的激动,只表面还努力维持着淡定,矜持地咬文嚼字,雪白的小脸因此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贵客夸奖了,这理并非学生自悟,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也自有真道理。学生也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罢了。”
“这满屋的书你都看过了?”明明是询问,口气却是肯定。
这个也不是什么秘闻,风华的确都看过,只是以前是囫囵吞枣理解个大概就行,自从穿越以后,少了其他娱乐方式,读书反倒成了她的兴趣所在,记忆力又几近过目不忘,她倒是很乐意把书都嚼到肚子里,所谓满腹经纶,既然古代的书生们能做到,没理由她做不到啊!
风华很痛快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笑容坦荡而自信,“学生要考功名,前提自是要熟读诗书经义,不能做到满腹经纶,又如何在考场上胸有成竹?!”
“你倒是不谦虚!”四爷轻哼了一声,这小孩骨子里虽然透出一股子的狂妄嚣张,然眼神清正,充满灵性,倒也不讨人厌。
风华不是真正的孩童,自然善于察言观色,四爷这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看明白了――四爷此人,表面上规矩严谨不容置疑,可若有人顺了他的眼,就能在基本的三纲五常范围内获得他最大限度的纵容,果然如书上所说的爱憎分明。
所以说,当他的敌人很倒霉,当他的‘自己人’很幸福,她可不想在第一眼就被对方否定,就算当不了对方的‘自己人’,起码也要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呃,哪怕是有点张扬骄傲的小样儿……
弄清四爷对自己的态度后,风华露齿一笑,很彻底地运用自己的优势,尽量拉近自己和眼前人的心理距离。
“学生说的全是实话,况学生也没有说对这些书都理解透彻了,只是熟读而已,可不比谦虚的场面话好听?!”
四爷顿时觉得这小孩赖皮狡辩的样子有点欠抽,他儿子可比对方可爱多了,挑剔地把人上下左右打量一遍,忽然冲中年文士道,“这位‘满腹经纶’的小秀才倒颇有狂生的意气,王露,也不知你们两位哪个学识更好。”
四爷的口吻里有淡淡的调侃意味,那位看书入了迷的中年文士诧异地抬起头,看看四爷又看看风华,当下微微一笑,不客气地道,“既如此,我且请教小公子,诗经魏风最后一篇是何?”
――这就算考上了么?只是以背诵入题,还真把她当成小孩子了啊!
风华皱皱鼻子,只觉得郁闷,不过孩子也有孩子的优势,她不急,遂不疾不徐地背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6);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解?”
这个难度稍微大了一点,也只是大一点而已。
风华仍然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要想使自己的意念真诚,先要使自己获得知识;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
“以五台山赋诗一首,如何?”
这下风华噎住了,眨巴眨巴圆圆的猫儿眼,诧异地仰头望向王露,开玩笑吧,当堂赋诗?!当她是七步成诗的曹植啊?
四爷淡然地看着她,王露抿嘴微笑着回视她,一本正经,好整以暇,可关键是,她为什么要乖乖接受他们考验啊啊啊?
该死的现代人趋利避害的本能……
“当堂赋诗,恕风华无此捷才,若随口胡诌,图惹笑话。”风华舔舔粉粉润润的小嘴,淡定地道。
“无妨,我们也不指望你做出惊才绝艳的好诗,随便来一首吧,就算是打油诗,爷也保证不笑话你。”阳光少年忽然从楼梯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接口,与四爷相似的明亮凤眼,冲风华挤了挤。
o(s□t)o……
风华盯了他一眼,手痒痒地攥起拳头――好想揍人!!!
既如此,也不能怪她冒坏水儿了,风华眼睛滴溜溜一转,粉润的嘴角弯弯翘起――
“那么,学生就献丑了:天半瞻兰若,钟声发上方。只疑查到汉,空说海生桑。积雪山皱白,经霜叶染黄。圣踪余想象,云际辨微茫。”
这可是某人的儿子――未来乾隆爷的诗,我看你们还怎么挑剔?
考到了这份上,不止四爷和王露神色间多了几分正式,那些散在一旁边抄书边竖着耳朵关注这边动静的士子们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气――能背出经书段落、解释经书意思不是难事,可像这样连气都不待喘一声就流利回答的,非得下过苦功不可,单那份自然而然的态度就让人钦佩不已。
而刚刚才说自己无捷才,转眼便当堂赋诗,虽说遣词用句直白浅薄了些,但诗意颇为开阔豁达,对于一个十岁孩童来说,真正是难能可贵了。
四爷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风华,“以你这岁数,差强人意。”
――呃,差强人意??啊哈哈哈……
风华在心里大笑,恨不能在地上滚几滚,然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半点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得意,这份宠辱不惊的定力,瞧在四爷王露眼里,自是不俗,对风华更看重了几分。
王露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若黄河泛滥,如何治理?”
此题一出,屋里静了一下。
屋里的虽都是读书人,却也有直白和通透之分,那心思浅淡的人只看到了表面,便把心力都关注到了河工治理本身,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思索起解题之道。
而那聪明灵通之辈却都是心头悚然一惊,紧紧闭上了嘴巴――如此问题,绝不是风华这种刚得了功名的小秀才或者是其余的白身士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的,若是出在科考卷子上,他们还能洋洋洒洒地写出来,可若是现在轻易开口,怕就是个妄议朝政的下场,脑袋都不够砍的,更别提前途功名了。
四爷不动声色地看了王露一眼,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部分乖觉的读书人有些沉不住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冲风华无奈地笑笑,示意不是咱们不讲义气,而是实在惹不起,然后夹着书本捧着笔墨溜之大吉了。
而风华,在听到这个题目的刹那,愣住了,她既没有去思考解决问题之法,也没有如其他人那般担心“妄议朝政”,而是想到了另一个诡异却直指要害的事实――
“治理黄河”这样深度的问题,根本不应该用来考察一个小有实力的小学子,由皇上拿来和心腹重臣商量还差不多,而四爷却不反对,显然看重她的程度已经超出他的初衷,这意味着,只要风华的答案能让四爷满意,她就会一步登天,去到四爷身边,做幕僚也好,门客也罢,总比一级级考试便捷得多,而只要她忠心耿耿,将来毫无疑问会被四爷当做心腹来培养。
这样的境况,超出了风华自己的计划,她原本是不打算一生都隐居此地,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到外面走走看看,用亲身的体验来诠释一个真正的大清,方不辜负了这番穿越的奇遇。
所以在四爷与王露考她时,她考虑都未考虑便吃下了这饵,虽说没有攀龙附凤之心,落在有心人眼中也有三分急功近利的意思,而在她自己看来,不过是认认真真地对待了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她什么都算到了,却没有算到,机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被动,而她却还没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