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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刺进守在产房门口的欧阳志华的耳朵,他忐忑不安,老婆颜慧从前天凌晨1点开始破水到现在过去49个小时,孩子还没有出来。老婆一声声的喊叫犹如铁锤般重重地砸在欧阳志华的心上,他眼睁睁看着老婆受难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候。他无数遍地在心里默祷,祈求孩子快点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祈求母子平安无事。
颜慧大汗淋淋躺在产床上,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湿漉漉的头发粘连在脸上,朦胧的泪水遮挡住强烈的灯光,高高隆起的肚皮布满白色的西瓜皮花纹,越来越密集的阵痛折磨得她筋疲力尽,孩子卡在产道上不出来,让她稍许安慰的是产房不止有一名产科医生,还有从永新闻讯赶来的当妇产科主任的婆婆曾琼玉在身边为她助产。
一次次子宫收缩,一次次拼尽全身的发力,孩子还是没有出来,颜慧心灰意冷地哭道:“妈,给我剖腹产吧,我实在没有力气生了。”
“小慧,别说傻话,你身体各方面的指征都符合顺产的条件,初产妇都是这样,快了,孩子的头出来一半了。你再吃吃苦,用用力,马上就好。”
婆婆的话好似圣旨,颜慧安静下来,她利用阵痛的间隙,大口喘气好尽快恢复元气。撕肝裂肺的阵痛又开始袭来,颜慧双手抓住身后的床沿,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上半身微微抬起,婆婆站在一侧,用不知接了多少孩子的手按在她肚皮上,柔软的肚皮逐渐变得强直坚硬。
“来,我们深吸气,对,吸到底,好——开始用劲。”曾琼玉放在颜慧肚皮上的手由上往下随着颜慧的用力往前推挤。
颜慧全身震颤,卯足劲,脸憋得由红转紫,每一块肌肉都参与到这场分娩战斗。“啊——”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从体内滚出,“我的孩子出世了!”颜慧整个人虚脱无力,她昏沉沉满意地睡去,有婆婆在,一切都不用她担心。
“不好!”曾琼玉脊背发凉,孩子全身青紫!她迅速拿过吸痰器给婴儿吸痰,倒提着拍打孩子的脚底,可孩子没有任何反应,曾琼玉抱起孩子冲出产房放到楼上儿科抢救室吸氧抢救……
颜慧被推回病房,隔壁9号床住着一位产妇,这是一个生了两个儿子的女人,可她还想要一个女儿。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夫妻二人出门在外东藏西躲,如果不是小儿子生病,他们是不会冒着风险回家,不曾想前脚刚进村后脚就被人检举,让乡计生办的人抓到医院强行打胎。孩子还有几天就到预产期了,可无论他们夫妻俩如何苦苦哀求,也没能打动这些坚决贯彻党中央政策的政府人员的心,只能任凭他们处置。夫妻俩垂头丧气,利凡诺引产针一打已无力回天,只能等待宫缩发作。
1986年8月1日睛。莲花县人民医院妇产科,忙碌的医生护士穿梭在产房、病房。颜慧睁开眼醒来已是艳阳高照,病房里只有妈妈史冬风神色悲伤坐在身旁,她的丈夫、婆婆都不在,连她的小宝宝也没有看见。
颜慧虚弱地问:“妈妈,我的宝宝呢?”
史冬风欲言又止,没有回答。颜慧急了,挣扎着坐起来,抓住妈妈的手逼问:“快告诉我,我的宝宝呢?”
“小慧……孩子没了……生下没多久就死了。”史冬风用衣角擦擦眼睛。
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在颜慧头上炸开一个大洞,她痛不欲生。结婚8年来,流产了三个,为了保住这第四个胎儿,她从确诊怀孕就回娘家卧床保胎,除了上厕所,4小时不敢下床,澡也怕了洗,只让妈妈给她用湿毛巾全身抹澡,终于熬到瓜熟蒂落,哪知道还没来的及好好看孩子一眼就阴阳两隔。颜慧倒在床上哭喊道:“我的宝宝……我的宝宝……”
欧阳志华就在病房的走廊徘徊,失去孩子的痛他让挖心挠肺般难受,他感叹命运对他的作弄。8年来,每一次老婆怀孕都让他激动万分,彻夜难眠,可每一次又都是从天堂跌入地狱。这一次他认为终于可以像其他丈夫一样当爸爸了,可孩子活生生看着从眼前消失。
“志华!志华!”丈母娘惊慌的喊叫把欧阳志华从游魂中拉回来。他跑进病房,抱住歇斯底里的老婆痛哭流涕,“小慧,孩子没了没关系,你还有我呢,我们会有自已的宝宝的。”
颜慧为失去儿子嚎啕大哭,女人哇哇大叫生下一个男婴,竟然还是个活胎!他们没有为婴儿准备任何衣物,孩子身上所穿都是欧阳志华送给他们的。夫妻俩怀抱婴儿愁眉苦脸,家里有了两个带把的小子,这个还是打了引产针的,要是个女孩还勉为其难可以考虑把她养大。他们思前想后悄悄商量,决定不要这孩子。
第二天,一辆板车接走女人,孩子遗弃在病房走廊的长椅上。婴儿的阵阵啼哭引来众人围观,这种现象太多了,时不时大街上会有丢弃的婴儿。妇产科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人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把孩子抱起来,生怕一抱上就要被赖上脱不了手似的。
今天老婆出院,欧阳志华一上班就到收费处结算。窗口人不多,欧阳志华很快办好出院手续回来,看见一伙人围在一起,当中还有婴儿的哭啼声。出于职业好奇,他拨开人群挤进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那打了引产针的孩子?”婴儿身上裹的花包布他太熟悉了,这是他亲手交到那女人手上的,欧阳志华转眼一想,不对,百货大楼又不是他们一家买这花布。
他抱起小小软软的哭得沙哑的婴儿,大声喊道:“谁是孩子的娘爹?怎么把小孩放在这里?太不不像话了!”
“公安同志,不用喊了,一定是娘爹丢掉的娃仔。赶快抱到大街上去,让有心想要儿子的人家捡走算是积德做件大好事。”
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堵塞了过道,欧阳志华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大伙都散了,别看热闹了。”人群逐渐散去。
女人一家走了。颜慧坐在床上打着圈圈揉胀痛的Ru房,送给他们大包的小衣小裤还在床上,那女人怎么忘了把衣服带走?是不是嫌弃这衣服?有三个儿子,多有福气的女人!自已和丈夫日思夜想想要一个宝宝怎么就这么难?欧阳志华家几代单传,公婆原本就嫌弃自已出生农村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儿子,如今孩子没了,叫她如何回去面对公婆?产房生下孩子后婆婆就没露过面,公公也没来医院看过她。伤心的泪水滴在被子上。
颜慧正胡思乱想,看见丈夫抱一孩子进来情绪失控,大发脾气:“你想气死我是吧?我知道我没有用,没给你欧阳家生儿子,那也不需要抱个孩子来作贱我。你还不如买包老鼠药给我吃,等我闭眼了,你就去找一个你爸妈称心如意,又能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回家。”
9号病床一家果然不见踪影,他们送给孩子的衣服一件也没拿走。欧阳志华心里有了底,他把孩子抱到颜慧面前陪笑着说:“消消气老婆,你仔细看看这孩子是谁?”
颜慧一听这话收起怒火,低头一看,“啊!”地惊叫一声,这不是她一针一线缝的包布?这不是她亲手织的线衫?还有这小脸,虽没认真看过一眼,可二天来总在眼前晃悠总还有点印象,颜慧疑惑地抬起头望着丈夫。
“被扔在外面的椅子上,造孽哟!”
颜慧怜惜地接过孩子,没想到怀抱里的婴儿止住了啼哭,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看着看着对她露出了笑意,这一笑把颜慧的心融化。
“小宝宝肯定饿坏了。”欧阳志华自言自语。夫妻俩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好好养大眼前这个可怜的小人,也让老婆免受生产的痛苦。
颜慧如梦方醒,她解开胸衣扣子,把**塞进孩子的嘴里,婴儿如饥似渴大口吸吮。吸得过猛,脖子上渗出点点汗珠,颜慧脸上露出难得一见做母亲的幸福笑容。
1968年底.红卫兵小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毛泽东同志发出最高指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欧阳志华、颜慧积极响应毛主席号召来到农村插队锻炼,他们分在一个生产队,彼此相识相爱。两人根正苗红,一个当兵入伍,一个上了工农兵大学,俩人相隔千里,天天鸿雁传书。1978年颜慧毕业分到永新县人民医院儿科。
1978年国庆,欧阳科良带着回家探亲的儿子上门提亲,刚开口跟未来亲家母说起孩子们的亲事,史冬风就开门见山狮子大开口提出吓人的彩礼钱,气得欧阳科良转身拂袖而去。
“上等人家嫁女,下等人家卖女。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跟老子把这门婚事吹了。”欧阳科良横眉怒目,对着儿子吼叫。
“爸,颜慧是颜慧,她妈是她妈,怎能相提并论?您的脾气一点就着,我怎么没学到?”
“少狡辩!我告诉你小子,我们家世代书香门弟,和这种眼睛只有钱的人家对亲家,丢我欧阳家的脸。你赶快和那姓颜的女孩断了。”
颜慧跪在欧阳科良面前央求道:“爸,我爱志华,这辈子非他不嫁。请您成全我们,我绝不会要你们一分钱,我会有办法说服我妈妈,求您答应我们结婚吧。”
女大不留人,儿大不留心,欧阳科良只能默许。一星期后,欧阳志华、颜慧二人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俩人没有举行婚礼,只在科室散发几斤喜糖告之。
欧阳科良一直对颜慧的家庭很不满意,婚后接二连三没有保住孩子让他耿耿于怀,他欧阳家四代单传,看来到儿子这一代要断香火。
曾琼玉也对儿媳看不顺眼,老实贤惠的外表下有一颗贪婪的心,恨不能把家里的一切都往娘家搬,儿子结婚七八年,家里没有添置一样新物件,65天穿的都是单位发的制服,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儿子常常伸手向他们要抽烟钱,表面上颜慧娘家没收一分钱彩礼,暗底里拿的比当初明要的多得多。气得他们二位只能关上门唉声叹气,家丑不可外扬,要怪只能怪自已的傻儿子样样听老婆的。
孩子因新生儿窒息夭折,还是个男孩!曾琼玉追悔莫及,早知会有这结局就该给颜慧剖腹产,也恨她肚皮太没用,别人家的女人生孩子像老母鸡下蛋轻轻松松,可她到好,孩子一到她肚子就像中了魔咒,没一个存活,真是白虎进门,家门不幸。
曾琼玉回到永新,没事人似的照常上班,任何人问到媳妇的事她都装着没听见,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告诉他们领养了一个儿子,关上门那是捶胸顿足,伤心欲绝。
这是一个只有三十来户的小山村,离莲花县城有十来里路。依山傍水,房屋沿山坡而建,最漂亮的就是史冬风的家。两层的房子全由青砖砌成,相比周围用黄土夯成的土坯房要雄伟壮观的多,欧阳志华清楚这是他们夫妻俩多年的奉献所致。八月山外的世界酷热难当,山里的天气凉爽怡人,晚上睡觉都得盖一床棉被才觉舒适。颜慧决定待在娘家做完月子再回永新。
“你们要养这野种?不行!哪捡来的扔回哪里去。”史冬风看着女儿怀抱里的婴儿大声咆哮道。
“妈,这孩子和我们有缘,志华也喜欢他。”颜慧小心地看着母亲的脸色说话。
“小慧——你弟弟有三个娃仔,你要真想抱养孩子,可以从他们当中选一个,也强过这来路不明的货色。”
“妈妈。弟弟最小的怀兰也快一岁了。”
“一岁怎么了?你是他姑姑,亲上加亲最好,我看就这么定了,我叫昔娇把老三过继给你们当女儿。”
“妈妈,怀兰都会叫爸爸了,我怎么忍心让他们骨肉分离?哪个孩子会舍得离开自已的亲妈?”
“她这么小知道什么?你弟弟生活困难,三个女仔太多了,让怀兰给你做女儿,一来给他们减轻负担,二来你也知道他们还想生个儿子。我告诉你,昔娇又怀孕了,过一个月就躲到你大舅家去,看她害喜的样子跟前面三个大不相同,这一次准生个儿子。”
“妈妈,哪一次您都说是儿子,可生下来又是女儿,就算昔娇这次生下的是儿子,那也不能让怀兰离开自已的亲妈。这孩子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吃了我的奶就像我的亲生儿子。妈妈,求你可怜可怜这孩子,让我养他吧。”
“你个遭千刀的黑心肝,没尾巴的无情狗呀——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大成人,供你读书上大学,现在能赚钱了,结婚了,有靠山了,就不听老娘话了。这一年我对你比天皇老子还上心,现在不需要了,你就过河拆桥。老天爷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呀?生了你这人没良心的仔呀——你为什么还不把我收走呀?”史冬风一屁股坐在地上拖着长腔哭天喊地,撒泼放赖。
欧阳志华关上房门对丈母娘说:“妈,不是我们不养怀兰,您也晓得我们家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您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我父母也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如果怀兰是个仔,我们立马把这孩子扔大街上去。”这句话点中史冬风的死穴,噎得她直翻白眼无话可说。
丈母娘的哭声减弱,欧阳志华对老婆使个眼色,颜慧明白,拉母亲起来:“妈妈,我什么时候不听您话了?快起来,让外人看见多不好。这样行不行,将来弟弟生的儿子所有的费用我全包了,好吗?”
“你管你弟弟的仔,那老娘呢?你就不管了?”史冬风赖着不起身。
“管——我什么时候没有管您?您身上穿的哪件衣服不是我买的?您放心,每月0块钱我不会少给您一分。”最后一句话才是史冬风最想听到的。
夜色渐浓,柔和的月光洒在宁静的山村,微风吹拂,树影婆娑,远处专来零星的狗叫。欧阳志华搂着妻子靠在床头,孩子吸足了奶水睡得乖乖甜,“老婆,谢谢你懂我心。”欧阳志华第二次看见颜慧反抗丈母娘。
“我是你老婆如何会不懂你的心?你想要一个完全属于我们,没人会和我们争抢的孩子,你想我也想。志华,你给宝宝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我的傻慧慧,你忘了在怀他的时候我们就取好了?男孩就叫欧阳剑,女孩就叫欧阳宝。”
“志华!”颜慧依偎在丈夫胸口,哽咽得说不出话
“把一切不开心的事都忘了。记住,你是这小子的亲生妈妈,我是他最亲爱的爸爸,没有谁能分开我们。”
“志华,这孩子真乖,除了要吃奶就没听他哭过。”
“要不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是心疼你这个妈妈。那天我一抱起他来就感觉他是我欧阳志华的儿子。”
“我也是,可你爸爸妈妈对这个孙子不满意。”
“他们满意不满意我不管,只要我们俩满意就够了,别担心,一切有你老公做你坚强的后盾。你就安心在这养身体,我请了一个月事假好好陪你做完月子。”
无名的小虫在墙角此起彼伏争相低吟,整个山村沉入梦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