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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峻耀被押到解放军团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团部设在一个破败的院落里,从它的规模上看,原先的主人应该是个地主,只不过经过连续不断的战火摧残之后,早已破败不堪了。破败的大门,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过似的,一个门扇歪在旁边,另一扇门倒在院内,一个伙夫打扮的兵士正把斧头高高举过头顶狠狠地将它劈成碎片。另一个伙夫模样的士兵把碎片集中起来抱到厨房里去,厨房正往外冒着浓烟。
娃娃脸士兵押着唐峻耀经过一个过道儿走进后院。十月底,刚刚下过一场雪的辽北平原已经很冷了,四面的墙脚下堆满了黑乎乎的积雪,屋檐下垂挂着细长的冰溜子。走进后院,唐峻耀第一眼看见正房窗下有一株粗壮的菊花,在乌黑的雪堆中大咧咧地开出两三朵黄色的花朵,花朵在料峭的寒风中微微晃动。
“报告团长,三营二连一排二班战士沈守金押送国民党辽北保安司令前来报到。”
“进来。”屋里面传出简短的命令,唐峻耀觉得那声音有点干涩嘶哑。
唐峻耀走进屋里,炕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官,臃肿的棉军装让他显得更加巨大,坐在炕上像座塔似的。那军官站起来挥挥手让娃娃脸士兵退出去。
“是!”娃娃脸士兵敬了个持枪礼转身刚走出门,“把门带上!”背后传来的吼声吓得他赶紧返身关上房门。“出去告诉门岗,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门外娃娃脸士兵响亮的答应。
屋里就剩下了唐峻耀和那个军官。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唐峻耀在等待审问,那个军官在打量他。唐峻耀心说,这不是刚才骑马那个军官吗?半晌,那个军官伸出手做出请坐的手式。两个同样魁梧的大个子占满了整座炕,如果不是那小小的炕桌在中间隔着,两个人几乎就挨在了一起,唐峻耀分明听见那个军官粗重的喘气声。
那军官直视着唐峻耀的脸,问:“你的职务?”
“东北剿总辽北保安司令。”
“姓名?”
“唐峻耀。”唐峻耀回答完这句话后,等着回答下边的问题,可是那个军官却不再问话,唐峻耀惊讶地看见那个军官的眼眶红了。
“爸爸,您老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唐风啊!”军官动情地说。
唐峻耀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军官伸出两只手使劲握住他耷拉在炕桌边沿的手。在这一瞬间,唐峻耀全明白了,面前坐着的是自己多年没见的儿子。
“爸爸。”儿子深情地叫着。
“儿子。”唐峻耀嘴里答应着,眼睛也觉得模糊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儿子头上的军帽,仔细在儿子脸上寻找他小时候的样子。
“爸爸,您还不相信我咋的?您仔细瞅瞅,我真是唐风。”唐风笑了,“刚才我听战士跑来报告,说是抓住一个黑大个子,是啥辽北保安司令。我就寻思可别是我爹吧?赶紧骑马跑出去一看,还真是您。当时我没敢当着部下认您,怕造成影响。您快跟我说说,您是啥时候回东北的?我妈还好吧?”
唐峻耀便把这几年的经历大概给儿子说了一遍,“你妈还好,就是老念叨你,担心你在延安吃苦。”
“她咋知道我到延安去了?”
“听者轩说的呗。”
“那他说没说起谷雨儿?她——”唐峻耀觉得儿子的手冰凉。
“你是想问她还活没活着,对吗?你呀,你真是个孬种,你居然敢兵荒马乱地带她往延安跑,差一点让她在河里淹死。好在她命大,碰见好人把她给救了。”
“她现在在哪儿?也在东北?”唐风内疚了几年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没回东北,还在西安,结婚了。我原来想等东北的事情安顿好之后把她们一家接回东北。可没成想,东北比她妈的关内还乱,仗一打就打个没完没了,就把这个事给耽误了。现在想想,没把他们接回东北,没准还是件好事,要不又得像你妈似的往关内逃难。”
“我妈逃到关内去了?”
“嗯,幸亏我提早让卢招子带着一个团把她们送到天津去了,要不,不是又得经历一次战火之苦?”
“卢招子?就是您过去收编的那个土匪?卢松石他爸?小时候在天津我见过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