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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礼数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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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老师羞答答地半依偎在我怀中,她呼吸着原野的新鲜空气,拢了拢寒风吹乱的发丝。

    我搂着她的肩,体贴地说:“你还是回到车上吧。公路上尽是泥水。”

    看看干爹,穿着长筒雨靴,雨靴上沾满了泥。再看七位大哥,大毛子挽着裤脚,一只裤脚可能走得急,垂了下来,赤脚踩进了泥水里,衣裤上也沾满了泥浆;小毛子穿着解放鞋,可是已经过了水,走起路叽咕叽咕响,好像里面有只青蛙在叫;七宝倒是穿着一又皮鞋,可是当水草鞋穿了,泥浆将皮鞋裹满了,极像梵高的油画《农夫的鞋》;解宝、解珍、解虎三兄弟、小龙、师公豹一色的赤脚,他们怕裤脚散下来,倒是用麻线绑了。这个寒冷的冬天,他们怎么会赤着脚?

    干爹看我望着他们的脚出神,干爹说:“我一听到报信,就叫他们赶紧动身。他们怕自己的鞋弄脏了,脱了!说打赤脚跑得快!怕你吃亏。”

    兄弟们的情谊,让我内心一热。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唉呀,他们七兄弟,管他刮风下雨,有事没事,都有到我这里喝上几杯。一来要打探你的消息,二来也解个闷儿。”

    “你们不会开赌吧?”我真怕干爹老毛病重犯。

    “我们七兄弟都不赌不嫖,就贪三杯老水酒。”大毛子哈哈大笑,“你干爹,我们帮你看着呢。他赌,我就抓他的钱打酒喝。兄弟的干爹,也是我们的干爹嘛。”

    大毛子其实快奔四十的人了,还是跟我兄弟长兄弟短的,他不折不扣是叔辈了,但他愿意跟我兄弟称呼。

    我言归正传:“干爹,你看这黄牛怎么处理?”

    干爹下到水沟里拍拍黄牛,黄牛虽受惊,但站不起来,只有呦呦哀鸣。干爹摇了摇头,肯定伤得不轻。干爹又给了一个眼神给我,就是要我看好那位。于是,我上了车,摇起了挡风玻璃。武老师还以为外面风冷,我要开车走了。可是,我突然将她搂到我的大腿上,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车窗外传来一声凄惨的鸣叫,接着是垂死的哼叫。肯定有人把黄牛补了一刀。

    我感觉武老师全身颤栗。我忙宽慰她:“干爹看了,救不活了,与其让它痛不欲生,还不如让它早死早抬胎。”

    武老师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心惊胆寒。我是不是特胆小?”

    “有句土话:既然你生成了猪,就不要怕宰。它既然是头牛,迟早也会有这么天。其实,它还不如早死。你看,它要耕二十亩天地,不管是春寒料峭,还是炎炎酷暑,它都要拉着犁耙耕作,真的是活受罪,生不如死。”我说黄牛一生一文不值。

    武老师推开了我的咸猪手:“有人看着呢。萌根,你的认识有点片面。你要这样看待事物,我们要善待生命,不管它过着怎样的日子。你的看法,有点高姿态,有点像奴隶主对待奴隶,喂,你命不好,这辈子别想好日子过,下辈子吧。我们不能主宰任何生命,最好让生命自生自灭,保持它的自然生存、繁衍、死亡状态。”

    我知道武老师说的是正确地对待每条生命,可我心里有个小九九,照武老师这样说,这些猎人也喝西北风了。他们才不管什么生命自生自灭,他们要的是美味佳肴,口腹之美。

    我唯唯诺诺答应着:“知道了。每一个物种都有上帝赐予它的权利,在这个星球上繁衍生息,谁也不能剥夺它的生存权。”

    武老师掐了一把我的脸,我的脸不知怎么招惹这些女人,老是掐我的脸,她白了我一眼:“不准口是心非。你虽然没有直接杀生,但是你间接助长了猎杀行为,以后,你不能再做小商贩了,你要为他祈福。”

    “嗯,我应该要改头换面,鸟枪换大炮。”这句话有点粗野,但是在乡下,说的肯定是乡野俚语。

    “我想开了,我放弃复仇了。你可以在北京上学,到徐老贼家里落脚。”武老师说不复仇,但是难消她心中的怨恨。

    我沉默不语,我要是说实话,是对老师的大不敬,只有沉默是金,以后让她跌断眼镜。

    干爹指挥七兄弟,将漓干血的黄牛抬上了后厢。干爹四个人挤着坐后座,还有四个只好跟黄牛一起吹西北风了。不过,到干爹的酒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把车停在门口,带着武老师径直进了酒馆,不让她看到血淋淋的现场。干妈迎了出来:“哟,萌根,这个大美人想必是——”

    “干妈,你叫她干儿媳妇。看她答应不答应?”我跟干妈可以说俏皮话。

    干妈手里拿了红包:“干儿媳妇,叫声妈,妈准备了红包。”

    “干妈。”武老师被逼得面红耳赤,叫了一声干妈。干妈赶紧递过来红包。武老师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接还是不接,我代武老师说:“谢干妈。托干妈的洪福。”

    “好!干妈有这个好宝贝儿媳妇,做梦都打哈哈。快,快到屋里坐。”干妈可能早听说了,她在桌子上堆满了柚子、板栗、脐橙、柿子、花生、银杏果。我忙招呼兄弟们一起来吃。大毛子嘿嘿笑着:“你是哄儿媳妇的,我们哪好意思吃?”

    我粗鄙地骂着:“那你多咽几泡口水算了。我们吃了。快来吃吧,吃完干活要麻利点。我还没吃晚饭。你们也没吃吧?”

    “没吃,都没吃。你这一说,还真咕咕直叫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七兄弟最搞笑,打起架来,不要命;吃点东西,还像个大姑娘扭扭捏捏,与则才的猛虎下山架势判若两人。

    干妈泡了一壶热茶出来。她特意送到武老师手中,七兄弟懂的,他们赶紧掏腰包。武老师给他们泡一杯茶,他们说句彩话:“弟妹早日给兄弟生个大胖小子。”一个红包要放在茶盘里。可以,不包红包,钱直刷刷地码在茶盘里,十元一个。那年十元抵现在二百元用。干爸也放了茶钱,却是一张四巨头的!

    武老师太聪明了,敬完茶,把茶盘端给干妈:“干妈,这钱您老收着吧。这是玉婷孝敬您老人家的一点微薄心意。”

    干妈说:“这不行的。这不行的。不是这个礼数!你不接着,就是不认这些兄弟们,不认干老子。你一定要接的。接了,就是自家人了。说话说错了,也不生气了。”

    干妈把亲手把茶钱收齐整了,一古脑塞给干儿媳妇。这是礼数。武老师看着我,我笑着说:“有礼不在日。我们以后多回家看看干爸干妈,就是我们的孝心。”

    武老师来了一个转换,这头黄牛等于干爹干妈和众兄弟帮我赔了。

    众兄弟嘻嘻哈哈把一桌水果吃完,肚子垫个底,他们就七手八脚给黄牛去毛、开膘、洗刷内脏。一头牛怎么也吃不完,炖了牛排,高压锅压了牛肚,然后炒牛肝、牛舌、牛鞭、加里脊肉。

    干爹在神龛点了蜡烛、香,还烧化了纸钱,供了酒、牛头。让我和武玉婷一起上了一炷香,拜了神灵、祖先。干爹果然掏出了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两块绿莹莹的手镯。干爹说:“今天,祭祖,用了大礼,看来是天意。干儿媳拜了神龛。萌根算得上我的半个儿子,上了我韩家的族谱的。你也是我的半个儿媳妇。这对手镯是祖上传下来的。你干妈存了二十年,现在该给你戴上了。”

    说着,让干妈给武玉婷戴上。武老师这才知道,我说的话不是哄她的。

    大约八点钟,大盆大盆热气腾腾地肉端上了桌。鹅也给炭火烤熟了,抹了香油,斩了块拌上蒜泥、香菜、辣酱,香气四溢。我想:要是像武老师说的那样,人类遵守生命自然法则,哪有这一桌美味佳肴?我绝对做不到素食主义者。素食主义者,能摆脱这一桌的美味佳肴的诱惑,说明他们超越了自我。

    武老师也做不到,她吃得鼻头冒细汗。我们更不说了,都愿做饱死鬼,大毛子拿根大排骨啃得胡须茬都冒油;小毛子爱嚼牛筋;七宝爱吃鹅脖子,嚼得咯嘣咯嘣响;师公豹爱吃鹅腿,大口大口扯着吃;小龙爱吃鹅翅膀,他一边用手撕,一边大力啃;解珍吃鹅掌,大嚼特喟,他喜欢啃硬骨头;解虎将肉塞满了嘴,不管是牛百叶,还是鹅脯肉。

    干爹先吃了一个半饱,开始给我们倒酒了。武老师是滴酒不饮的,给他泡了一杯大山里的浓茶。干妈陪着她喝茶。我们九个人可是斟到了九分九,三两三的瓷酒杯。

    我要懂礼数。携武玉婷起身,一起敬干爸干妈一双酒。我和干爹实打实的喝了两杯满酒。干妈笑盈盈地说:“喝了狠心酒,吃了狠心肉,要狠心读书,狠心做大事业。”

    “谢干爸干妈的美意,干儿子、干儿媳妇一定会不负您老的期望。”要说喜彩的话,讨个皆大欢喜。干妈笑得合不拢嘴,干爹愣了半天说了一句荡气回肠的话:“我韩家有后了。我对得起祖先在天之灵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