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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萌正在发呆的时候,徐碧娥恰好起手摸到一张“东”,他把“东”往桌上一甩,大声道:“混一色!”末了,一扯嘴角,问郝萌:“怎么?看傻了?”
郝萌这才回过神,道:“……嗯。”
徐碧娥第一局赢了郝萌让旁边看戏的大伙儿颇为意外,大概是看多了郝萌踩脸的事实,这个看起来嚣张狂傲,名字也娘炮兮兮的徐碧娥本以为也是个吹牛吹大了的,没想到第一局竟然赢了,也就说明,这人也不是个炮灰。
和郝萌从前故意输给别人不同,徐碧娥显然和那些人不一样,单看他的速度,和郝萌不相上下的节奏,大约也能看出来一点不同寻常的。
“豆豆,这小子什么路数?”方大海小声问。
窦豆看得发懵,稀里糊涂的解释:“不知道,太快了,而且他打的太乱了。”
徐碧娥的牌章,确实太乱了。别说是郝萌,就连公园里那些大爷大妈,就算每一局做毛毛胡,也总能看出一点端倪。这个人的花色却藏得十分深,如果说牌品看人品,那要猜到徐碧娥的心思,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徐碧娥一边洗牌一边道:“你不是新秀赛冠军么?就这点本事?”对郝萌的表现很不满意似的。
“你这路子又不是职业圈路子。”方大海帮腔,“凭什么对萌萌指指点点?”
徐碧娥嗤笑道:“我不是职业圈的路子,这位冠军可也不是职业圈的路子,你们没发现,刚才他的打法,根本就和他比赛的打法完全不一样吗?”他看向郝萌,“你的确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但是你竟然这么轻易就输了,是看不起我,故意输给我?”
“这倒不是。”郝萌好心好意的跟他解释:“我刚才是在认真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赢你。”
“哦?”徐碧娥不相信的打出一张牌,道:“那你现在想出来了没有?”
郝萌说:“可以一试。”
“太好了,”徐碧娥道:“我拭目以待。”
徐碧娥大概是郝萌从再活一遍以来遇到的最狂的人了,虽然别人也自信,但徐碧娥这个人的自信是从里透到外,而且完全不必掩藏什么,都不知道这自信该说是好还是盲目。
“你打的太快太乱了,”郝萌道:“不知道跟你打牌的人有没有跟你提过,跟女鬼似的。”
徐碧娥闻言一愣,抬头看了郝萌一眼,随即又低头看牌,道:“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唐叔,这你专业,你来。”方大海把唐霄龙扶到前面来。
徐碧娥扫了唐霄龙一眼,像是完全没放在眼里,一边摸牌一边调侃道:“是女鬼又怎么样,听说你们这儿什么行业的人都有,怎么,要驱鬼啊?”
唐霄龙抚着胡子沉吟。
郝萌说:“犯的着请唐叔?我兼职也做这个。”
“你?”徐碧娥反问,“你能?”
郝萌但笑不语,他摸牌,发牌,一如既往,但是渐渐的,大家都发现出一点不同。
他打牌的速度和节奏陡然间提高了很多。
本来么,他和徐碧娥是一个节奏,也是一个速度,看起来就有种势均力敌的紧张感,但是他突然这么一提速,自己这边快了,徐碧娥照应之下就显得慢了不少,甚至有种笨重的迟滞感。
徐碧娥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表情微变,下意识的也开始提高速度和节奏,但是无论他怎么提高,郝萌总能轻轻松松的压他一截。
速度的提高并不仅仅是抓牌做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雀手只要单单练速度就行了。速度提高的同时,做牌的速度也要提高,这就要求在最短的时间里精准的判断力和计算力,通俗的说,就是脑子要好使,反应要机灵。
徐碧娥绝对不能算一个笨人,至少他的应变能力放在普通人中肯定能数一数二,但是在郝萌面前,这就有些不够看了。郝萌打牌的感觉,像是他根本想都没想,随便打牌,全都是出于本能。
但是不是本能,有没有算牌,看他的牌面就知道了。
徐碧娥的牌章很乱,像是女鬼在天上飘忽不定的飞,郝萌的牌章也随之变得混乱,甚至比徐碧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拉网拉的更大更宽也更细,而且比起徐碧娥的牌章牌面一起乱,郝萌和他不同,郝萌的牌章乱,牌面却很清楚,看牌的人能非常清晰地了解出他要做的花色,也正因为如此,对于郝萌走一步看十步的远观,才有更加清楚明晰的印象。
因为他们打牌的速度提高了,这一局的节奏比上一局还要快。
徐碧娥:“九万。”
郝萌摸牌,甩出白板,道:“自摸,推不倒。”
徐碧娥一怔。
方大海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子,看傻了吧?”
徐碧娥神色不定的看着郝萌,郝萌好心道:“不要怀疑,我真的做成了。你做牌做的这么乱,肯定以前别人都还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花色的时候你就胡了,今天我不小心提前胡牌,我能理解你不习惯的心情。”
“你厉害。”半晌过后,徐碧娥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还是你厉害。”郝萌赶紧例行谦虚一下。
“你刚才的速度提的很快。”徐碧娥道:“令人吃惊。”
“你牌章像女鬼嘛,忽高忽低忽上忽下乱七八糟让人看不懂,那我就只有使出我的绝招了。”
“什么绝招?”应秀秀好奇地问。
郝萌认真道:“斩阎罗。”
斩阎罗这名字有点凶厉,很威风凛凛的样子,一下子把众人都震住了,徐碧娥也面露惊色,他问:“这是什么地方学来的?”
“现编的。”郝萌道:“我刚才不是看你打的挺乱挺快嘛,我就琢磨着要用个什么办法来克你。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就想还是用蛮力简单点,你要提速,我陪你提速,你要乱,我就跟着你乱,大家都在一个水平起点上,是不是就比较公平一点?这样的话,就看运气了。”
这番话说完,徐碧娥先是有些不明白的凝神想了一会儿,随即面色涨红,怒视着郝萌道:“你耍我?”
郝萌:“我还真没耍你。”
“废话少说!”徐碧娥一拍桌子,震得桌上一张麻将都飞了出去,窦豆赶紧捡起来放回原地,徐碧娥恨恨道:“你这么狂,这么嚣张,那就跟我继续打两局,我就不相信,你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到底是谁比较嚣张谁比较狂?郝萌心中无奈,嘴巴上还是要说:“那我可说了,我以前就是被祖师爷选中的人,从小就有‘运气王’的美名,你要是运气不好,可别怪我。”
“快打!”徐碧娥气的马尾都要翘起来了。
方大海“啧啧”了两声,小声道:“在气死人这件事上,徐碧娥这位兄弟,确实差萌萌太远了。”
“但是他们的牌章有种异常的相似感。”窦豆思索着,看了一遍沉默的燕泽,道:“燕大哥和萌哥打牌的时候,有默契。萌哥和徐碧娥打牌的时候,有相似感。”
“相似感?”燕阳插嘴,“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上来,就像徐碧娥说的,他们都是业余选手,可是夕阳红最初也是从民间发展起来的,比起他们两个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自语道:“到底少了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
郝萌知道,少了“规则”和“束缚”,不像是现在这样正规的竞技,考验战术和个人能力。和徐碧娥打牌,就像是回到多年前,在茶馆,在赌坊,在街头,在工厂和形形色/色的人打牌一样,没有身份的限制,没有各种要遵守的条条框框,在沸腾的人声里尖叫,随手扔出筹码,有一掷千金的豪气,也有衣衫褴褛的落魄。
那是他踏入雀道的入口,最初的地方,最初的地方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是有一样无可替代,就是自由。
和徐碧娥打牌,畅快淋漓的像是在冬天晚上喝了一壶滚烫的烈酒,辣的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不用步步为营算计,绞尽脑汁布局,布局都在本能的起手摸牌做花色中,职业圈的比赛里不会这样放开了打,每一张也要经过思虑。
业余间的对决,非但没有粗糙和上不得台面的拙劣,反而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恍惚间竟然比职业顶尖之间的决赛还要过瘾,还要有趣。
撅弃了被条框束缚的麻雀,好像突然有了无数繁多的花样,在手心中翻转起伏的麻将牌,一下子变得诡谲莫测。
打牌的人打的酣畅淋漓,看牌的人也看得十足过瘾,如果有强迫症的人在这里观看,大概也能长舒一口气,从心中深处生出无法言喻的痛快快活来。
方大海甚至觉得,过去职业比赛里那些顶尖高手对决,什么半决赛决赛,也不过如此了。
竞技固然很好,但纯娱乐的麻雀也不差。各有各的好,而徐碧娥和郝萌的特殊性,让他们偶然的促成了一场奇妙的演出。
至少,它非常精彩。
麻将打的飞快,一张又一张,一局又一局,像急促的雨点,忽而倾盆而下,屋里没有人说话,都紧紧盯着面前的桌子。
即便跟不上,却也能直觉出其中火花四射。
郝萌推开面前的百强,道:“四喜临门。一圈四局,你一我三,我赢了。”
这牌局结束的这样的快,甚至不到二十分钟,高节奏的快打,让徐碧娥脑门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面前的牌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大海想说话,燕泽朝他摇头,就又咽下嘴里的话,安静的等徐碧娥先开口。
徐碧娥发呆了足足几分钟,才突然看向郝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灼灼战意,他说:“我还要跟你打一圈!”
“算了吧。”郝萌道:“马上就该到午饭时间了。和你打牌虽然很痛快也很有意思,但是我们马上要锦标赛了,时间比较紧,碧娥小哥体谅一下。”
“你牌打的很好。”徐碧娥一字一句的道:“我和这么多人打过牌,你是我遇到过的,打得最好的一个。”
郝萌正想谦虚几句,只听徐碧娥话锋一转,又道:“今天是我不小心输给了你,下一次我会认真打!”
“老兄,你说这话都不脸红?”方大海忍不住道:“刚我们可都看到了,你和萌萌打的时候,别说是认真,简直是拼命了好不好。别说的你好像还留了余手一样,你那分明就是技不如人,再认真也没用。”
方大海说话不客气,徐碧娥冷冷瞧了他一眼,道:“你闭嘴。”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郝萌道:“那我们的赌资怎么算?”
“赌资?”徐碧娥蹙眉。
“你别是输了就提裤子不认人了吧?”郝萌提醒他,“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只要你赢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徐碧娥似乎这才想起来,警惕的看向郝萌:“什么事?”
郝萌看向燕泽,燕泽对他微微颔首,他心下一定,正要说话,话刚到嘴边要出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停住了。
“喂,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徐碧娥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就赶快说,不用遮遮掩掩的,无聊!”
“在说我的条件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郝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或许,你认识一个叫徐无鬼的人?”
这话一出,徐碧娥眼睛一瞪,顿了三秒,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郝萌道:“你怎么认识我师父?”
郝萌:“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