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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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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显志今天打得顺风顺水,绿营兵还是一副明军的老模样,号衣破旧不堪,盔甲零零散散,使用的五斗弓射不穿重甲,火器还是老掉牙的虎蹲炮、火绳铳,费尽心机摆出的十几个车阵也形同摆设——大同军的火炮抵近射击,几炮就足以把车阵打漏。车阵岌岌可危,而汉八旗却只管躲在后面督战,死活不肯向前增援,绿营兵当然不想打这种送死仗,但他们想跑,周围游弋的蒙古骑兵虎视眈眈,想降,对方打上瘾不接受投降,只能硬着头皮苦苦支撑。

    大同军连续摧毁清军车阵,仗打得太顺,自己人却闹翻了,侯世杰太霸道,恨不得独占军功,步一镇三个协九个营全线铺开从三面向清军压迫攻击,把铳炮二镇和民兵都挤到一边,这种恶劣行为引起公愤,连一向不爱说话的炮兵统领吴老八也打抱不平。侯疯子却知错不改,只给民兵让开一条狭窄的攻击通道,这还是看在黑云龙资格老的份上,至于铳炮二镇嘛,他坚持说铳炮兵应该干火力掩护的活,而不是抢步军的饭碗——步一镇是满柱的老部队,大同官军出身的白显志明显偏向大同系,不但不管侯世杰,还厚着脸皮劝说铳炮二镇顾全大局,暂时后撤待命,把金国鼎气得冒火。

    步一镇攻击力第一确实不是吹的,打过中午已攻破清军十座车阵,眼看套在清军脖子上的绳索渐渐收紧,白显志得意起来,向黑云龙自吹最会用兵,众议员王重新押送一批弹药赶来,也凑上去闲聊。

    “王先生,绿营兵困兽犹斗,这一仗恐怕要打不少时候,是不是许他们投降?”黑云龙小声建议——侯疯子太狠,每攻克一座车阵都要把人赶尽杀绝,他干过蓟镇总兵,对京畿边军改编的绿营兵还有些香火之情,有心给他们条生路,但白显志不以为然,王重新是众议员,大概能有几分善心。

    “老帅,军中缺粮啊,俘虏太多会闹事的,”王重新笑眯眯地回答,其实真实原因是议院中没人把绿营兵当回事,自然不会拨钱粮收容他们,而八旗兵有满洲议员说好话,反而能得到战俘待遇,不过这些事说不出口,他故作神秘又解释道,“议院认为绿营兵先为明国奸党效力,后又投靠清国匪党,民愤太大只能按私党爪牙对待,不配享受战俘待遇,所以不如及早铲除以免后患。”

    私党爪牙这顶帽子太大,黑云龙不敢再为绿营兵说话了,这时,天空中响起号箭,他马上又叫起来:“白帅,总统有令,急速增援步二镇,绿营兵不过一帮乌合之众,暂时放他们一把吧。”

    白显志很失望地看着天空,煮熟的鸭子要飞,真不甘心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还好有铳炮二镇待命,传令,金国鼎从速增援步二镇。”

    “不妥,铳炮二镇不过万把人,肉搏能力也不足,还应该调步一镇一并增援。”黑云龙摇摇头。

    “这样吧,侯疯子调一个营,民兵也去三千人,让金国鼎先打一阵,”白显志又想了一会儿,念念不舍地指着前方说道,“孙大圣应该还能支持一会儿,眼前的清兵只剩一口气了,等我灭了他们,立刻率全军增援步二镇。”

    金国鼎接到命令乐坏了,铳炮一镇被裁撤后,省下的军费大半落到他手中,如今的铳炮二镇兵强马壮,有三个步铳协、一个亲卫营、一个铳骑兵营、一个辎重营,还新设一个装备二十五尊仿泰西十二磅前膛炮的炮兵营,兵力膨胀到一万五千人,腰杆粗了正巴不得单干。

    铳炮二镇的军官被召集到一起,金国鼎大声鼓劲道:“骑兵瞧不起铳炮兵也就算了,但让侯疯子这伙步兵骑在脖子上,老子就是想不通,这是我铳炮二镇头一次独立迎战强敌,兄弟们,争口气打赢这一仗,以后再不受鸟气!”

    “干了,咱们铳炮二镇不是吃素的,这次就踩着清军为铳炮兵正名。”前协协统刘双喜杀气腾腾大叫,左协协统图元、右协协统周旺、铳骑兵营官白承祖立刻随声附和。

    “诸位,我们的新式战法所向无敌,对付野蛮人毫无问题。”炮营营官泰勒也叫起来,这家伙是泰西人,自称当过炮兵军官,因为热爱自由才投靠大同,大家觉得他更可能是个逃兵,不过此人确实精通铳炮战法,金国鼎费了不少劲才把他从武选学堂挖到铳炮二镇。

    铳炮兵与其他各兵种不同,军官不但要识字,还得通晓算学、机械,所以清一色出自武选学堂,这些人年纪轻、干劲足,从来就不甘心落骑兵、步兵后面当小三,喊打喊杀声响成一片。

    “此战不胜不归,立刻出发!”金国鼎很满意煽风点火的效果,大手一挥下令道。

    铳炮二镇出现在战场,清军并不惊慌,反而奇怪肉搏能力很弱的铳炮兵居然也敢单独出战,对方的步二镇已被四面包围,现在又来了战力不强的铳炮二镇,离天黑还有些时候,说不准能一口吃掉两支大同军——兵部尚书韩岱想入非非,命令阿济格尼堪、果科的两白旗精锐、佟图赖的乌真超哈军迎战铳炮二镇。

    多铎这时浑身乏力、忽冷忽热,正躺在马车上休息,接到韩岱的禀报,强打精神又补充一道命令:“各旗护军也出击,务必击垮大同援军。”

    清军抢先一步完成列阵,火炮刚架稳就开火,大同军的行军纵队挨了几枚炮子出现伤亡,不得不停止前进,八旗护军不给对手从容列阵的机会,马上发起攻击,铳炮二镇铳骑兵营毫不犹豫冲上去拦截。

    金国鼎观察一会儿战况,很快就放心了,八旗护军大约有两千,但装备的马铳实在太少,充其量不过四五百杆,相比之下,自己的铳骑兵不仅配备盔甲、马刀,每人还有两枝双管马铳,火力强大得不像话,在场面上丝毫不落下风。

    他的目光又转向清军步阵,忍不住笑起来——对方的弓箭手、火铳手走在最前面,其后是一个个密集方阵,重甲长矛手在前,轻甲刀斧手居后,步阵之间预留狭窄通道,这简直是大同军步阵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火炮布置在步阵前沿,估计清军不懂算学,玩不来过顶射击,只能照搬老一套。

    清军装备低劣、打法落后,金国鼎的信心更足了,传令官报告本军列队完毕,炮兵营也已抢占南边高地,他挥手下达命令:“传令,炮兵营立刻射击,前、左、右三协列一字攻击阵形前进。”

    进攻的号声响起,九个步铳营一字摆开,有节奏的鼓声随即响起,将士们肩并肩靠在一起列成密集横队,踏着鼓点大步前进——铳炮兵的军装还是红衣蓝裤白毡帽,但长过膝盖的皮甲被淘汰,仅在前胸披一块铁皮板甲,哨官、队官发出指令的口哨声也被鼓声取代,这鼓声与整齐的脚步声相互应和震人心肺,九个密集方阵一万余名将士犹如一道长城压向清军。

    侯世杰派来的一营步军早就到了,营官侯小闹觉得很受冷落,忍不住问道:“金长官,你们都上去了,我这千把人干什么?”

    “这是我们铳炮兵的战场,没步兵的事,你们就和民兵一起留在后面待命,运气好也许有机会上。”金国鼎没给这个侯世杰本家侄子好脸色,跨上战马就走。

    “太欺负人了,我们可是天下最强的步军啊!”侯小闹叫起来,这时一排炮子从他头顶飞过——炮兵营的十二磅炮首先开火了。

    泰勒,一个野心勃勃的雇佣兵,曾先后在瑞典、西班牙军队中做过炮兵军官,因为佣金和两个雇主都闹翻脸,又窜到印度投奔葡萄牙人,可惜葡萄牙人不争气,沿海的据点不断被荷兰人抢走,他觉得前途渺茫打起跳槽的主意,开小差跟随一帮英格兰商人翻越大雪山进入藏区,拿到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商务代表的推荐信后跑到大同讨生活,从此官运亨通,先是在武选学堂教习铳炮,不到一年被特准授予联邦公民身份,直接晋升都司上品军阶,然后又出任铳炮二镇游击中品衔炮兵营官,金国鼎还许诺为他申报五等巴图鲁世勋——这可是相当于男爵啊,这家伙从小就梦想成为贵族,有机会当然要抓住。

    清军的火炮连续开火,炮子射入大同军密集队形不时溅起一片血光,炮兵营企图压制对方的炮火,但两轮试射都落空,几名军官手忙脚乱拿着尺子测量距离——这种炮兵计算尺据说是泰西科学圣人伽利略发明的,崔二定带回大同后很快被仿制推广,老爷子的天文望远镜大名鼎鼎,这玩意自然也是宝贝,不过炮兵还玩不熟。

    “笨蛋,没看见敌人的火炮在向前运动吗,要计算提前量,”泰勒看着心烦,抢过计算尺亲自测定距离,片刻之后挥手下令,“听我的口令,炮口压低两度,三轮开花弹急速射击。”

    三轮炮击之后,清军的火炮被打得东倒西歪,炮手死伤遍地,泰勒不给他们喘息之机,马上又是三轮开花弹急速射击,这回引燃了火药,清军步阵前沿一片火光。

    泰勒得意了,把计算尺扔给手下军官:“炮口摆正,换实心弹攻击正面之敌。”

    趁着清军出现混乱,大同军大步向前推进,距离对方大约八百步时停下脚步重新整队,随着一片“铳下肩”、“密集列队”、“蹲射、立射都有”的口令声,步铳手前排蹲下后排站立,手中的遂发铳直指前方,与此同时各协的行营炮被推到前沿准备射击——铳骑兵完成掩护任务之后马上撤退,沿着本阵的间隙回到后方,八旗护军今天无法接近对手,马铳对射损失了百把人,吃了大亏不甘心,红着眼追杀而来。

    瞄准、射击,大同军前沿火铳声响成一片,行营炮也同时射出霰弹,八旗护军一头闯进弹雨中,人仰马翻倒下一片。带队冲锋的巴雅喇章京果科抢过一面战旗,大喝一声“列密集楔形阵,加速、加速,跟着我冲垮大同贼”——八旗护军其实就是白甲巴雅喇兵,盔甲、武器精良,尤擅骑射、肉搏,这种兵整个大清国也不超过五千,多尔衮出手就给了多铎两千人,打败仗丢不起人呀!对方没有肉搏兵,只有的披胸甲的火铳兵,利用装填弹药的间隙杀穿他们的横队应该不难。

    火铳手面对骑兵并不惊慌,前排射手打完退后,后排射手马上向前,上万杆步铳轮番齐射,密如雨点的铳子不停撒向前方,八旗护军冲击受阻,也操起弓箭还击,但除了偶尔有几枝箭射中目标,箭矢大多射空,果科绝望了,拔出短刀狠刺坐骑,不顾死活向前冲,一发霰弹迎面射来,把他连人带马打倒——两千精锐铁骑一次冲锋就损失三百多人,连巴雅喇章京果科也阵亡了,八旗护军不敢再战,吹号呼唤援兵。

    “护军后撤整队,火铳手、弓箭手向前攻击敌阵中央,把行营炮调上来给我狠狠打!”阿济格尼堪率领步卒顶上去,手里有五六千杆遂发铳,还有乌真超哈军的十几尊行营炮掩护,他自信能打胜这一仗——对手列一字阵形缺乏纵深,集中火力先打出个缺口,再发动肉搏攻击将其斩为两段,以两白旗的战力肯定能打胜这一仗。

    清军与大同军激烈对射,两军阵前硝烟弥漫,双方同样密集列队、同样使用大同造武器,也同样使用便于装填的纸装弹药,每一轮射击都能造成对方一片伤亡,这种情况下,唯有持续高密度射击才能获胜,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本方倒下一个马上就补上一个,绝不敢有丝毫松懈,步铳齐射声连绵不绝。

    大同军中央是刘双喜的前协,三千杆火铳对付五六千杆铳很吃力,射手不断被打倒之后队形出现松动,清军发现情况有利,开始徐徐向前推进,目的很明确——中央突破。

    后退半步就可能全线崩溃,必须抵近用弹幕射击打垮对方,刘双喜很清楚这一点,跨上战马举起一杆旗矛大声呼喊“击鼓,密集列队前进!”。旗进人进,急促的鼓声响起,前协将士们冒着弹雨大步前进,队列前赴后继行进到离清军百步时突然停下,随着“铳下肩,瞄准,射击”的口令声,上千杆步铳同时开火,距离太近啦,弹幕像一堵墙压过去,对面的人几乎同时倒下,紧接着又是两轮急速齐射,清军火铳手、弓箭手彻底崩溃,不由自主向后逃窜。

    片刻之间上千人倒在火铳下,这种杀伤力太可怕——阿济格尼堪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大声下令“冲上去,肉搏攻击”,清军如梦初醒,挥舞刀矛杀过去,但对方的齐射始终不停,盔甲不仅挡不住铳子反而成了冲锋的累赘,每向前一步都有人倒在弹雨中。

    “全体都有,装铳剑!”前协左营打完最后一轮齐射,营官周柱子高声下达军令,随后一把抓住身边的陈二水,“看到对面那杆大旗了吗,给我打翻它。”

    神铳手陈二水如今挂都司上品衔,但脑子太笨当不了官,除了带五个副射手还是光杆一个,不过手艺越来越好,铳道馆的师傅还专门为他做了几杆带膛线的遂发铳,不敢说百发百中,三铳击中目标不在话下。

    陈二水很快干掉了清军的掌旗官,周柱子拍拍他肩膀,挥手大喊一声“投弹掩护,肉搏攻击”,一片手掷雷砸向清军,周柱子带领全营将士发起冲锋,与此同时,前协前营、右营也与清军展开肉搏。

    金国鼎有些得意,目前战况进展顺利——清军集重兵企图中央突破,左协、右协趁机两翼包抄,一旦包抄到位清军必败无疑。清军今天打得很勇敢,但火铳手队形还是太散,基本上是百把人凑在一起齐射,形不成高强度的火力打击,这明显模仿大同步军玩火器,却不想大同步军还是以肉搏为主,那帮火铳手只是琢磨出一点使用火器的皮毛,打仗时凑到一起咋咋呼呼对付外行没问题,与铳炮兵相比还差得远呢,清军找错师傅了。

    “传令,炮兵营集中炮火掩护前协,左协、右协不要再往前延伸了,立刻抵近清军侧翼弹幕攻击。”金国鼎有些担心自己的前协,决定见好就收。

    两白旗两翼遭到密集火力打击,转眼间到了崩溃边缘,关键时刻多铎却陷入昏迷,韩岱缺乏大战经验,硬着头皮一通乱指挥,清军越打越被动。

    “收兵,向南撤退!”多铎在千呼万唤中醒来,听完军情禀报差点又昏死过去,过了好久才吃力地说。

    “来不及了,额鲁不会放过我们。”韩岱几乎带着哭腔大叫。

    多铎举起颤抖的手指向东面:“攻击绿营军,不能放他们活着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