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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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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帅终于出来了!叫我好等!”岳飞刚刚走出宫门,一声有点儿熟悉的叫声,打断了他的脚步。

    “刘帅?!”岳飞抬起头,望着全身甲胄的刘琦自宫门外一侧转了出来,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有点儿讶异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刘帅是在这里,专程等侯我岳某?!”

    岳飞与刘琦虽说在军界政界,时常被并称为宋室南渡之后的几员虎将之列,然则事实上二者之间的出身际遇,从一开始就自是天差地别,并不完全是一路人。

    刘琦出身将门世家,家境远较岳飞宽裕,幼时其父也曾延请文武教习,是以刘琦兼通文武,是当时军中绝无仅有素有儒将之名的人物,也正因此,他自少年之时,就颇得当日宋室那位自命风流天子的徽宗皇帝青睐,从一开始就被委以重任,而刘琦本身也自是才识胆略,无一不是顶尖的人物,在早年出任陇右都护,与西夏累年大战之中,立下战功无数,以至在西夏国中,提及“刘都护”之名,足以止得小儿夜泣,其声名赫赫,一至于斯,可以说早在女真金人南下之前,刘琦的名声地位,就已然臻达一个当时武人极少有人能够企及的高峰。

    岳飞却自是自幼丧父,出身极为贫苦,少时以出卖力气为生,后虽辗转从经,却是自兵弁当起,靠着自己一身刀马胆略,从最底层的军士积军功累战转迁下层军官,直到因缘际会,在一次指挥野战之际为当时朝中德高望重的宗泽大帅所看中,授之以战略兵法,从此才渐渐成长为宋军之中青年一代较有名气的将领,但地位与刘琦这等领军外镇,独当一方的方面大将相比,却仍自是天差地别。

    如若不是当日里那忽然起自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金人,居然就这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举大军南下,而且就此踏破汴京神器,以至酿成有宋一代险些因此而绝的国难,当时赴京勤王,不过是名中下层军官岳飞,也绝对难以在这种一派天下大乱的极端环境下面,得以甩开一切的束缚,收聚人心士气,在短短数年之间,跟女真金人的连番大战,非但带出了一支所向无敌的铁军,也成就了岳飞那宋室第一名将的威名。

    可以说在宋室南渡之前,岳飞与刘琦之间地位高下悬殊,而且两人驻防的地域有别,相互之间恐怕岳飞自是知晓那位镇守西北,与夏国连番大战的“刘都护”的大名,但刘琦却多半未必知晓这个岳飞是哪路哪军,何方神圣,当然也就谈不上会有什么交情存在。

    而至于靖康之变后,宋室南迁那数年之间,更自是遍地烽火,抽飞与刘琦虽说都几乎是做得同样的事情,都自是根据各自的条件收聚人心,组织军队,抗击那步步进逼的女真金人,但在那样的条件下面,却也自然是不可能相互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只能是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所相同的,不外是那一腔抗击外侮,守国安民的英雄热血罢了。

    当然随着岳飞、刘琦之间兵势日盛,在抗击女真金寇的战斗之中渐渐由守转攻,战绩日彰之后,彼此也就相互知晓还有这样的一支或说几支兄弟军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正在做着同样的努力,而当是之时,康王赵构也早已登基称帝,于江南建康再立宋室,随着中枢指挥的恢复,岳飞、刘琦与当时吴玠兄弟、韩世忠等中兴名将所率的诸路部队,也曾在中枢统一指挥之下分进合击,打过几次配合战,岳飞与刘琦之间的相互沟通,多半也就是在这几次战役之中打出来的,只不过当日里他们都自已然是方面大将,又自是在戎马倥伆之际,往来使者书信所叙者,当然也都只是些军务大政,而不涉私谊了。

    这也并不是说岳飞与刘琦之间交情泛泛,只不过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那一份当世英雄、惺惺相惜的情怀,平日里可能天南地北,十余年前也未必有过只言片语的往来,然则正如此番岳飞知临安留守,却是迫于秦桧步步进逼,不得不做出自囚于宫禁之中的决定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临机专断,托刘琦入京,稳住临安军心局面,在这般形势下如此举动,不啻于是将自家身家性命乃至大宋国运,尽皆临时托付到了刘琦之手,但岳飞却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而刘琦也必然是明知他此番前来,令军士强行入驻临安各部院衙门,无论何等一片苦心,无论结果如何,事后都免不了要担上一个挟持大臣,意图不轨的罪名,纵算是天子圣明,暂且不究,但在那群手里捏着笔杆子的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之下,恐怕却也难免变成个祸国的奸臣,遗臭千载,甚至于这一生一世,都势必要因这件事而担上天大的干系,但刘琦却也自是在收到岳飞的消息之后,就这么火速动身,毫不迟疑地来了。

    事实上这几员宋室南渡之后的中兴虎将之间,多半却也都是这样的关系罢了,毕竟朝廷之中最忌讳的,也就是他们这帮手握兵权的武将之间相互勾连,这些将军们当是时重兵在手,各据一方,对于朝堂之上的这种顾虑自也不能够毫不避忌,是以哪怕刘琦与吴璘之间经常把臂同游的交情,也都是在他们被剥夺了兵权,投闲置散之后才自出现的情形,只是英雄相知,不在表面,正如韩世忠昔时与岳飞或多或少,还颇有些相互较劲的瑜亮情结,然则岳飞受冤下狱,却又正是韩世忠几番为他奔走呼救,而至于岳飞被押赴风波亭,险些屈杀于斯之际,又是韩世忠匹马闯宫,情愿抛却身家性命,要救回岳飞这条命。

    这种平日里形若路人,紧急时举身性命相托于一笑之间的相知相敬之情,与文人士子那种应唱酬答,拿捏礼节分寸的交往迥然有别,殊不可相提并论,是以岳飞在此番步出皇城之前,也知道或会有人在皇城门口相侯,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刘琦会亲自前来,等在这里,毕竟与他与刘琦之间的相知,原本是绝不应有这样的礼节客套才是。

    “是,我等了岳帅有小半个时辰了”,刘琦却是点了点头,他看着岳飞,缓缓说道:“现在非但我在等岳帅,只怕整个大宋军队,都在等着岳帅!”

    “哦?!”岳飞定定地看着刘琦,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半晌才说道:“岳某不是很明白刘帅的意思!”

    “今夜的临安城,是何等的欢乐喜庆”,刘琦抬脸,望向那兀自不断被炸响的烟火炮仗映得五颜六色的夜空,长长地一叹:“这是所有宋国子民渴盼已久的时候,更可以说是你我毕生的梦想最有可能实现的时候,然则这临安城内,却总还是有那么些人高兴不起来,就比如我,又比如岳帅!”

    “刘某看着岳帅走出皇城时的神情,刘某就已然明白”,刘琦看着岳飞,说道:“刘某知道岳帅明白刘某在说什么。”

    “陛下御驾亲征,委岳某为知临安留守事的时候,岳某曾答应过陛下,一定会尽己所能,看好临安,看好大宋,绝不会令大宋江山有丝毫变乱,直待陛下凯旋归来之日”,岳飞淡淡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此言此语,直到今时今日,岳某都时刻在心,不敢有须臾或忘,也不会有丝毫更改!”

    岳飞当然信得过刘琦,如果是在沙场之上,他相信他跟刘琦之间,都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交肩作战至最后一刻的生死之交,甚至于就在数日之前,他还宁愿承担天大的干系,请刘琦率部开入临安,这是一份被交付身家性命要更重上不知多少倍的托付,但岳飞还是可以信得过刘琦,信得过他所了解的那个热血的将军。

    但现在岳飞却还是宁愿先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因为他实在并不能够判断得出,在现今这样的局势下面,刘琦此来,究竟是不是还有些其他的想头。

    毕竟如果按照秦桧所言,现今的临安城内,关于天子官家的说法,只怕已经沸沸扬扬,如此时候,武将们的动向,尤其是他跟刘琦这两个在大宋军界之中最具影响力的将领,又是实际上操控着现在整个临安城的防务,虽说城中自有忠于皇室的力量,然则如若他与刘琦意欲有所作为的话,以他们的能力,值此之机,要翻天覆地,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秦汉以来,权臣四起,权侔人主,擅掌废立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图个黄袍加身,改朝换代,也都实在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甚至于本朝太祖皇帝由柴氏手中得来天下,所采用的手段也不外如是,在这样的一种诱惑下面,能耐得住的纯臣,古往今来,只怕还真是绝无仅有。

    刘琦的人物品性,岳飞是绝对信得过的,但他却还是要把话说在前头,一切只待天子官家归朝之后再谈,先行堵死一切的可能,以免得万一刘琦真说出些什么话来,反倒是相互之间不好收场。

    “哈哈哈”,刘琦的眼神凝在岳飞身上,半晌之后才蓦地扬头,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