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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马耐长途,不快不慢行走了大半日,居然也行了百十里地,听前去问路的老刘回来说,再行十来里地,便抵达济宁渡口,改走船运,相信不出一日功夫,便能抵达天津卫了。
老太太包了一艘三十人渡的船,租金八两银子,船夫夫妇一路随行。如晴一路上观赏着京杭大运河的风光,耳边听着老太太的讲解,京杭大运河,北起涿郡,南到余杭,途经京城、天津卫,及河北、山东、江苏、浙江四省,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
大运河道上,常见鲁、沪、浙、湘、豫等十多个省市的船舶航行其中,沿涂风光逶迤,美不胜收,如晴好一阵感叹,这古代也是有优势的,至少到处都是天然美景,并且没有污染。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只觉脑袋一片清明。
如晴是第一次坐船,觉得古代坐船还挺好顽的。“奶奶,大姐姐嫁人至今,已有三年时光,一直膝下无所出,想必内心定是不好受吧?这回总算有了喜,说不定有多开心呢。”
老太太微微笑着,“可不是,以前真丫头在信上,都是东拉西扯的说些平阳侯府的近事儿,却甚少提及她和丈夫的私事儿,我便隐隐猜出这些年她定然过得不大顺畅。”
如晴深以为然地点头,又有些佩服如真来,在婆家过得不好,却忒是一个字都没向娘家提及。不过,想着平阳侯府的门弟,再想着方家的门弟,越发觉得这个大姐确实能忍。
如果换作是她,受到这些委屈,不知会不会哭鼻子?
她望着已隐隐出现在眼睑的武清县,长长吁出一口气,管他的,不管未来发展如何,日子总归仍得过下去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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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坐落于天津卫的武清县,长长的街道尽头,便是平阳侯府,老太太差人报了信,不一会儿,便被几个穿着得体的婆子迎了进门,穿过垂花门,迂回走了两处长廊,再绕过正房院落,进了侯府女眷专用的后花厅,一进入厅内,只见一中年贵妇已起身迎了来,上身着松花姜黄双色绘绣薄褙子,下着素白色挑银线裙子,头梳流云髻,鬓边压着朵杯口大的牡丹银钿,脑后簪着一支赤金点翠镶南珠金银绞丝花钿,宝蓝色滴珠坠子,不苟言笑的模样,凛凛的好不威风。
这妇人便是侯府当家夫人,于氏,这于氏见着老太太,已快步迎了过来,嘴里说着:“亲家老太太来了,请老太太安。”
老太太一把扶住她,爽朗地笑着,“想必这位便是真儿时常提及的大嫂子了。老婆子冒昧造访,给贵府造成不诸多不便,还请恕罪则个。”
“老太太这是哪儿话?如今咱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见外话做甚?我已差人去请了弟妹来。老太太消歇片刻,先喝口热茶,待解了累,便能见着弟妹了。”于氏说话不急不徐,虽未过多热情,说话倒也诚恳。
老太太微微点头,歉然笑道:“真是麻烦亲家嫂子了。”
于氏微微一笑,唇角眼角处浮现几丝纹路来,“老太太又见外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弟妹嫁进我钟家,却因路途摇远,倒是一次都未回去过,虽明着不说,但我也知道心里是极想见着娘家亲人的。这会子听闻老太太来了,不知有多欢喜呢。”然后又转身望着如晴,眼里闪过些微的惊艳来,语气却沉稳,“想必这位便是弟妹时常挂嘴边的如晴妹子吧?呵呵,弟妹已是少见的美人胚子,想不到妹子更胜一筹。。”
老太太含笑地吩咐如晴,“还愣着那做甚?还不快来拜见你大嫂子。”
如晴朝于氏敛衽施礼,声音清脆,“如晴见过大嫂子。”
于氏虚扶了一把,声音缓慢,“妹子无毋多礼。”
如晴观察于氏,只见此人唇角微微含笑,不说话不急不缓,态度虽不热络,却也周到,礼数也是周全。
老太太又与于氏说了会子话,如晴一边着着茶水点心,一边偷偷打量不大的花厅,见厅堂内两面开蔽着窗户,正中两排藤编软椅,旁边乌木束腰小几上摆着各色鲜果点心,桌面前摆放着铺有藤编软垫的墩子。对着风口的门角里,放了一瓷盆,里头置了半盆冰块,融化出冰爽般的凉意,再皆外头植种有人多高的葡萄架,抵挡了泰半烈阳,四面八方涌进的凉风,使得屋内一片舒爽。平阳侯府虽已大不如前,但根基尤在。一路进来,各色奴仆谈吐得体,进退得宜。而花厅里林立的丫环也是站得溜直,走路间不带丝毫声息---这个侯府夫人,也确有几把刷子的。
老太太与于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外边进来一青衣丫环,冲于氏福了身子,“二奶奶来了。”
老太太和如晴精神一震,连忙翘首望着门口那抹身影,只见一个身着挑金线朱红妆花褙子的年轻少妇在丫环的扶持下,踏风而入,一进入厅来,见到坐到正中的老太太,面上带着激动与喜悦,如真叫道:“祖母,您可来了。”然后奔至老太太跟前,与老太太相拥而泣。
老太太连忙扶着如真,祖孙二人好一番激动述说,老太太虽极力隐忍,却也是双眼湿润,而如真却已是泪流满面,只一个劲儿地拿着帕子拭泪水。如晴等她们稳定了情绪,这才细细打量如真,这个三年未见过的大姐,如真一身喜气的着装,头搀飞仙髻,斜插一枚通体碧透的莲花绕枝翠玉簪子,鬓边各压着朵百合珠花,脑后以玉色梳子相馆,左手腕上金钿银纹绞丝扣镯,右手腕上则佩着的镏金镯子上有着繁锁的花纹,喜气的装束,却又着掩不住的幕色。
老太太拉着如真的手,一番打量,面上略有心疼,嘴里却说着:“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得,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得多加注意身子。快别站着,快坐下。”
如真依言立直了身子,拿了帕子轻拭了眼里的泪水,冲于氏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嫂子笑话了。”
于氏道:“弟妹许久未与亲人团聚,想必这次定有说不完的话,我也就不再打扰,你们慢慢聊。”然后起身,冲老太太福了身子,“老太太,晚辈去了,这回祖孙相聚,定要多呆几日才是。老太太尽管呆着。不必客气,亦不必顾忌着甚么,有何需要的尽管吩咐底下的丫头。”
老太太和如晴一起起身,依言还了一礼,老太太道:“冒昧叨扰,甚是过意不去。哪里还敢烦烦夫人,夫人尽管去忙,不必顾我们。”
于氏含笑说着“老太太客气了,侯府一向清静惯了的,老太太这么一来,咱家又会热闹不少呢”,然后转头,吩咐丫头们好生侍候老太太及如真,这才离开了花厅。
于氏离开后,如真这才拉着如晴,细细打量着,“这就是晴妹妹?哦老天,这才几年不见,瞧,居然出落得这般标致了,简直妒死我了。”说着用凤仙花侵染的纤纤十指轻捏着如晴的粉颊,嘴里笑道:“我就知道,朱姨娘那般颜色,生出的女儿自是不会差了去,可也没料到,晴妹妹却是这般的周正,祖母,孙女可是嫉妒了,这可乍办?”
老太太先呵呵一笑,然后板着脸道:“这我可没法子了。除非,你再重新投胎去。”
如真不依地跺了双腿,“祖母偏心,有了如晴,不疼我了。”
如晴战心惊地望着如真肚子上那微小的凹起,道:“大姐姐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得注意身体才是。”
如真嗔怪地瞟她一眼,轻拍肚皮,神色愉悦,“放心,大夫说这孩子很乖巧,还未让我吃多少苦头呢。不管我如何蹦跳。”
如晴笑道:“大姐姐是个有福气的人。”
如真冲她微微地笑了,姐妹间的陌生在这一诮皮的笑意中消失不见。
老太太轻轻摸着如真的肚子,感叹,“你嫁进钟家已有三年时光,现下总算怀上了。祖母这颗心也才堪堪放下不少。”
如真想着这几年来的委屈与隐忍,不觉暗自酸了鼻子,她摸着肚子,自嘲地道:“都是孙女的不是,这都泼出去的水了,没的还让祖母操碎了心。”
老太太道:“叫我如何不操心,你这丫头自小懂事,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可你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放心不下。所幸你总算吉人自有天相,苦尽甘来。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如真苦笑,“可不是,幸好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不然,我这钟二夫人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老太太蹙眉,声音不免凛冽了些,连如晴也不自觉地提起了心,“大姐姐,你这话是何意?”
如真整了脸色,瞟了身畔侍立的丫环,却又笑道:“祖母和妹子远道而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还是先歇会儿吧,先去我那小叙一番,等养足了精神咱们祖孙三人再慢慢细谈。”
老太太起身,却摇了摇头,“我们远道而来,还得先拜见了长辈才是。按礼,还是先带我去见你曾祖父曾祖母吧。”
平阳老侯爷年届八十余岁,然身子骨仍显硬朗,老夫人身子略差些,却也是走的跳得,老太太拜见了二人,又引见了如晴,如晴乖巧地一一磕头跪拜,得到若干赏赐,便立于老太太身后,专心认真地听着长辈们说话。
老太太与老侯爷夫妇本就认得,这会儿倒未有局促与冷场,反倒是谈笑风声,好不快活。老侯爷谈极了老太太的父亲及娘家,老太太略为伤感,老夫人立马圆场,转移话题,说起了如真来。老太太又见机问如真在侯府可还守规矩?可有令两老头痛?
老侯爷捋着银色胡须,望着如真不停地微笑,声音爽朗,“老夫对大侄女的本领还是信得过的。老二媳妇自嫁进我钟家,一直克已奉公,侍奉得力,亲临兄嫂,管束奴仆,从无不是。大侄女可谓教导有方,这两个曾媳妇,都极是满意。哈哈!”
如真面上飞了淡淡红云,面上似有隐不住的喜色,如晴心想:老侯爷这话应该是真心话了。
老夫人也笑道:“这孩子可真是不可多见的好媳妇,只可惜这丫头是个晚福的,进门三年才有了消息---不过现下总算苦尽甘来,瞧,这头胎就这般顺风顺遂,想必母子均是个有福气的。”
老太太跟着笑着,怜惜地望着如真,如真摸着肚子,微微低下头去,看不清脸上神色。
如晴看着一阵心酸,估计这几年如真肚皮一直没动静,肯定受了老夫人不少刻薄吧?
大家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子话,老侯爷见老太太眉宇间带着毫不遮掩的疲惫,面上带着愧疚,“大侄女远道而来,一路上车马劳顿,长涂跋涉的,这会子定是累极,就不必再顾着这些虚无的破规矩,老二媳妇,快带你祖母下去歇着。”
老夫人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也跟着道:“可不是,只顾着说话叙旧,却还忘了大侄女肯定已然累坏了。老二媳妇,快,带你祖母和妹妹去厢房歇着。”然后又吩咐身边的下人,赶紧把东厢房仔细收拾了,并让人熬些清粥小菜端去。
老太太连忙拜谢,又是一番客套话过后,祖孙三人这才一路往如真的院子走去。
钟家只有兄弟二人,都已成家,虽未分家,却也各有院落,从老候爷院子里出来,转了几道回廊,越过假山湖泊,便是如真的居住。
如真指着两边各种植着柏树的院落,笑道:“祖母,四妹妹,这便是咱的住处,我已让人先煮了祖母最常喝的雨前茶,还有四妹妹最爱的点心。相信这个时候定是能吃了。”
如晴望着院门上方那大大的“琳琅苑”,以烫金字体书写,进入三层仪门,便见一方阔院子,里边全以青石地砖铺建,左右各布置了些盆景,中间留了长长的通路,直通里边正厅。一路走着,便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前院里的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古皆奇特独众。
平阳侯府布置确是清雅,虽略显冷清,然打理的很好,房间布置的也是华丽而雅致。进入内室,已有丫环迎着,见着如真及老太太,连忙恭身相迎。
如真领着老太太如晴进一房来,便见临窗大炕上猩红洋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凡。左边几子上摆着些香鼎,盒匙。右边几上一汝窑美人觚,内插时令月季花卉,红艳艳的开的正是好看,并一些茗碗唾壶等物。地上两溜排各两张椅子,都搭着滚边水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两边各有一对檀木束腰高几,高几上盅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桌椅虽略陈旧,然光泽仍是鲜亮,估计已有些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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