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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须苦笑道:“叔正莫要说这风凉话,若是放你在我这位子上,你也不见得能比我好上多少。梓州眼下乱成一片,还加上一帮子旧人总是和我过不去,着实头疼万分。”
王崎直不说话,只是抬头望了眼窗外,起身走至门口,向院内四处打量一番,又回身将门掩上,走过来原坐好。
秦须见他这番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挑高了眉毛,但等着听他下面要说些什么。
王崎直坐稳了,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须,低声道:“我就知道依了子迟你的性子,定会跟自己过不去。”
秦须眼睫一低,嘴唇抿死,面上不带神色,身子僵在那边,半晌后才微微将眉皱起,墨色眸子愈加黑邃,吐气般地道了句:“怎会是我自己要寻这麻烦。我在这边一举一动,事效如何,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梓州若果这局面收拾不妥,我”话至最后已没了声音,那两道剑眉也越来越沉,压得一张俊脸也变得黑黜黜的。
王崎直目光落至秦须交握甚紧的双手上,眉头不禁一动。这秦须秦子迟,当日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何时见过他露出丁点儿无措之情,又何曾从他口中主动听见那示弱的话语?
王崎直心底摇头,突然低声笑起来,道:“子迟何时变得如此迂腐!”
秦须猛地抬头,叔正何出此言?”
王崎直起身,在厅中小踱了几步,身子半侧,似笑非笑地对着秦须道:“只怕现在帝京那边已无心管梓州这边境况如何了。子迟还兀自担忧个什么劲秦须愣了一下“怎会”
王崎直飞快迈了两步至他身侧,弯了腰贴近他耳朵。压低了声音,道:“我来的路上听人说。皇上只怕没剩多少日子了”
不等他说完,秦须忽地抬手捂上他的嘴,厉声急切道:“此话万万不可胡说!”虽是拼命压住心里的震惊之情,可仍是难掩焦灼语气。崎直挣脱开他的钳制,满面不满之情。瞪着秦须道:“我只是在你面前说说罢了,你也不必装模作样了。就是告诉你,帝京那些人此时才没那闲功夫管你在梓州是好生还是赖死,个个地心思都放在崇政殿的那个位子上呢。”
秦须急得起身,扣住王崎直的肩膀“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地?”
“京畿诸路人人心里都明白,你何必独独问我!”王崎直眼睛一翻,没好气地道:“我劝你眼下少搀和梓州这团乱麻,多为自己将来打算打算是正经。”
秦须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又紧接着苦笑道:“便是帝京那边真的天变地动了,我又能如何?梓州眼下虽乱,可我也并非没法子稳住”
王崎直嗤笑一声。道:“你倒是想远离京中是非,可你别忘了你娶地是谁的千金。”
秦须闻之顿时噤声不语。眉头陷得更深。
王崎直不曾留意他的神情。眼睫一闪,笑了笑又道:“子迟真是好手段。知道用姻亲来给自己留后路。我原先只当你这么傲的人自是不屑于攀权附贵,谁知只可惜我没子迟这种福气。”他摸着下巴笑看秦须“本以为你与天音楼的安姑娘会谱段佳曲流传,看来美人还是不比权势来得重要。”
他这一番话说得秦须脸上阴晴不定,眸子里面寒光闪烁,一个字也不答。
王崎直见他这副神态,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那话说过头了,忙讪笑道:“不过依我看,秦夫人对你倒是一片情深,关心得紧呐。”
秦须黑脸上顿时又添了一丝尴尬之色,抬头看向王崎直“好不容易你来一趟,休要再说这些不相关地话了。梓州这边我是一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正好,陪我手谈一局。”
王崎直笑笑,知道他的心思,也就不多说,直等他摆好了棋盘,便坐了过去。
两人棋下得慢,待丫鬟来请去用晚膳时,连一局都还未分出胜败王崎直丢了子儿,伸了个懒腰,笑道:“之前还未觉得饿,怎么人一来请,我这肚子就开始叫了。”
秦须被他逗得一乐,也笑道:“我这边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府上厨子手艺也不佳,今晚就委屈你了。”
王崎直笑着摇头,直呼不信,同秦须一道起身出了书斋。
那丫鬟跟在后面,小声向秦须道:“今日是夫人亲自下厨的。”
秦须步子一顿,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想起尉迟紫菀手上常挂的细小刀伤,顿时一阵不自在,脸色也沉了一片。
王崎直在一旁打趣道:“子迟黑着脸做什么,莫不是秦夫人厨艺甚糟,烧出来的菜见不得客?”
连那丫鬟听了都忍不住抿唇低头,秦须也僵硬地挤个笑容出来,又接着朝前走去。
入了回廊,刚转了个弯,就见尉迟紫菀远远地朝这边走来,手上还捧了个硕大的长形圆盘。
她一直垂着头自顾自地走着,直到离他们只有五六步时才恍然发现秦须和王崎直,当下一惊,手中大盘眼见就要斜滑下来。
秦须手腕轻抬,想要伸手去扶,却不料身边王崎直早已快他一步,上前接了那盘子,顺手又将尉迟紫菀拉住站稳,才放开来。
尉迟紫菀尴尬不已,忙向秦须身侧靠了几步,不敢抬头去看王崎直。
王崎直将盘子递给一边的丫鬟,自知逾越了,遂挠挠头,对秦须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刚才一时心急,竟没看清这人是夫人我该死,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秦须整个人定定站在那里,半天一声不吭。
王崎直地话入了耳朵,可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单单被自己心底里突如其来的那股酸潮搅得胸口气血涌动。
辩不明这种感觉为何物,他看向尉迟紫菀,细长的眸子亮了那么一瞬,气道:“府上没有下人使唤么?一个盘子也要自己端着走来走去?你是什么身份,尽做一些不合规矩地事,成何体统!”
尉迟紫菀愣了愣,脸色忽地变白,眼周也微微红了一圈。
本是看王崎直是秦须难得一见的朋友,她才会跑去亲自做几个菜,想让大家都开心开心,谁知竟被秦须当着外人和丫鬟地面斥了一顿,面子如何还能挂得住?
当真是又羞又气又委屈,她地唇颤了半天,仍是没说出一个字。秦须见她这模样,心底又莫名烦躁起来,手攥起来,扭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回房去罢。”
尉迟紫菀咬咬嘴角,赌气似的转身就走。
秦须听见她厚重裙摆互扫摩擦地声音,忍不住又转身望去,目光落在她露在袖口外的白皙小手上,果然又新添了几条新的浅小上口。
心底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突然隐隐作痛,他狠命压下那感觉,深深吸了口气,回身招呼王崎直一道入前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