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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和蒋兴才组对用扛子抬石头的是盛春林。由于蒋兴才是坏分子,是民工们监督劳动的对象,所以大家都不愿与他结对,盛春林一直在寻找为孙发生报仇的机会,所以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与蒋兴才一道抬起石头来。一开始,盛春林便想在抬石头时收拾蒋兴才,不仅专挑大石头抬,而且装作体力不支,走得歪歪斜斜,试图闪了蒋兴才的腰,可惜对方五大三粗,脚步极稳,任你怎么歪来倒去,仍然抬得极为沉稳,令盛春林毫无缝子可钻。
不过蒋兴才受不了这个累,才抬了两天石头,便央求说:“狗儿兄弟,这样干哥哥吃不消了!”
盛狗儿说:“兴才哥,满民工排只有我们两个身体结实,劳力最好,不抬大石头谁抬?”
蒋兴才一屁股坐了下去,说:“先喘口气歇一歇,要不然明天我请病假了!”
盛春林笑着说:“冯排长天天表扬我们两个,你好意思请病假?”
蒋兴才说:“表扬顶什么用?又不当菜票饭票,只有你喜欢听。”
冯长发恰好走过来,听到了蒋兴才的话,说:“你还想不想摘帽子?想摘就好好干!少废话!”
蒋兴才慌忙说:“想摘,当然想摘!冯排长,你看我的表现。”说完站起身来,用手中挽好的八号铁丝套子挂住一块大石头,等着盛春林来抬。
冯长发小声地说:“春林哥,小心这家伙给你使坏。”
盛春林说:“我晓得。不过我不怕他!他迟早会裁到我手里!”
冯长发从衣兜里掏出一迭菜饭票,塞进盛春林手中,说:“你每天出这么多力,肯定要多吃菜饭票,这个给你作补充,千万别告诉春枝妹子!”
盛春林诡异地笑着说:“排长,莫不是来路不正,不敢告诉枝儿?”
冯长发说:“你别想歪了!这是孙老三让连部给的补贴,我有权分给干得好的人。我答应过春枝妹子做一个正派人,决不会再占食堂的便宜!”
盛春林收住笑容,说:“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我抬石头去了。”
冯长发看着盛春林走过去,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亲近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这是爱屋及乌。
盛春林虽然有鱼肉作补充,还不时可以去马树芬家吃上一餐,毕竟出力太多,菜饭票还是有所不足。冯长发无异雪中送炭,让他胆气十足,抬起石头来全身都是劲儿。
蒋兴才暗暗叫苦不迭。连部食堂送来的菜饭千篇一律,尤其是菜,清汤寡水,油腥极少。无法弥补他每天消耗的大量体力。尽管可以多吃几两粮的饭,但寅吃卯粮,他已经给别人借了十几斤饭票来吃,一月不敷一月,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在千里镇煤矿下井挖煤,他深怕一个矿难埋尸地底,所以花钱打通关节,来到了筑路队。可这里活太重,生活太差,家里虽然月月接济,却无异于杯水车薪。被打成坏分子后,工资从三十元降到了二十四元,令他后悔不迭。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了,他只能强咽下自己种的苦果。
民工一连承担的这段挡土墙工程艰巨,大量的石头虽可就地取材,却必须由民工们自己抬上去。手推车只能推小些的石块,工程的快慢取决于抬石头的速度,尽管周中国、冯长发带着头拼命地干,进度仍然不能如愿,令两人头痛之极。
晚上下工后,周中国果然履行诺言,炖了一只大公鸡请冯长发和盛春枝吃饭。冯长发倒不在乎吃一顿鸡肉,但周中国连盛春枝一道请来,摆明了是将他们俩看作一对情侣,当然十分高兴。盛春枝倒也没有拒绝,主人家是一片好心,自己万万没必要得罪人。何况自己对冯长发的感觉越来越好,多一次在一起的机会还可以增加对彼此的了解。
四个人围桌而坐。周中国与冯长发不断举杯劝酒,何秀蓉则不断把鸡肉挟入盛春枝碗中。鸡肉是由周中国配好佐料,房东帮忙炖的,果然滋味独特,香味扑鼻而来。
冯长发把一杯酒倒入口中,说:“少了孙老三,大家都没劲儿,难怪进度上不去。”
周中国说:“孙连长有他独特的一套激励方式,我们学不来,只能尽力而为!”
盛春枝说:“这段挡土墙土石方量也实在太大了,不知道上面了解情况不?”
周中国说:“这段石挡墙不仅工程队,连筑路指挥部都挂了号的!测绘时没发现,工程快完工了才暴露出来,只得就地交给我们连施工。不过,通车时间不允许延迟。我们必须按时铺好标段路面,让通车典礼如期举行。至于挡墙的工期,队部倒不催我们了。”
何秀蓉问:“其他连很快就都去了河对面的铁路工地,我们一连呢?”
周中国说:“我们的任务是沿河岸开挖一公里铁路路基,中间还要修建一个铁路桥涵,女工两个排先过去,这段挡墙砌完,男工两个排才去会合。”
冯长发说:“铁路桥涵?怕要专业队伍来施工才行吧!”
周中国说:“来,再干一杯。铁路部门会派技术员来指导施工。只要有图纸,我也能凑合!”
盛春枝说:“周技术员太了不起,公路铁路的修建技术都懂,秀蓉,你真有福气!”
何秀蓉苦笑着说:“我倒是有福气了,三叔却受了重伤,我真为他担心!”
周中国知道这是个难解的心结,何秀蓉回来后就没笑过一次,小何平成了她的出气筒,除了吃饭时间绝不来见他姐姐。周中国只好耐心地劝解,可惜收效甚微。此刻见何秀蓉又在饭桌上旧事重提,只得接过话题,说:“孙老三已经能走动,与司玉梅,江副组长去毕威了。等他开完学毛著的积代会,就会回到工地上来了。”
冯长发说:“这可是个好消息!孙发生能站起来,真是福大命大!”
周中国说:“孙发生就算回到工地,也绝不准他去干活!我们四个人都要监督他!曾老中医说,他现在连几两东西都不能提,否则将前功尽弃!”
盛春枝说:“行!大家把他看管起来!有个半年时间,应该可以恢复了!”
周中国说:“三个月就够了!孙老三毅力极强,是恢复健康的重要保证。他一定可以成功!”
冯长发说:“来,为三兄弟干一杯,祝他的腰伤早日恢复,再官升一级!”
四个人全都举起了酒杯,这个祝福,倒真是四人的共同心愿。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冯长发提出送盛春枝回去,她畅快地答应了。
冯长发把手电筒的光柱一直打在盛春枝面前的小路上,满心欢喜地陪着她缓缓而行。淡淡的竹叶的清香从盛春枝身上散发出来,化去了冯长发呼出在空气中的酒气,令冯长发心头尤如小鹿般乱撞。他太想把盛春枝揽入怀中亲吻一番了,然而半年之约毕竟才过去一个多月,如果自己操之过急,恐怕又是她的温情的拒绝。算了,能这样走在一起,能久久地嗅着那竹叶的清香,已经是他冯长发的福份了,足可以让他在回味中度过这三、四个月。
盛春枝心里其实早已不计较半年之约了。冯长发这一个多月的表现与过去简直判若云泥,一直在按她那天的要求身体力行,表现了一个男子汉信守承诺的气量和大度。能与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见冯长发沉默无语,便开口说:“长发哥,既然主动提出来送我,又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冯长发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考验才进行一个多月,还啥也不能算!”
盛春枝说:“这一个多月,你觉得自己变了没有?变了多少?”
冯长发说:“与过去比当然变了!至少,我的是非观念已经完全转变,几乎与你一模一样。”
盛春枝说:“这个转变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思维方式相同,两个人才能走得长远!”
冯长发说:“你说得对!处理问题的时候,会先想想你的感受,然后再作出决断。事情过后,心里面会觉得十分亲切,因为这件事好象是两个人处理的,你就藏在我的心窝里。”
盛春枝十分感动,挽住了冯长发的手臂,说:“看到你那样守信,我也有亲近的感觉。长发哥,半年很快就会过去的,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
冯长发虽然因为两人身子的接触而头脑一热,却更加克制自己了,说:“妹子,你真是冯长发命中的贵人!因为你而改变自己,活得更充实更有成就感,我实在幸运极了!”
盛春枝笑着说:“长发哥,你连言谈举止都有长进,莫非也在读书?”
冯长发说:“我让大学生薛羽轩搬来同住一屋,自然耳濡目染,近朱者赤。”
盛春枝站住了,轻轻靠进冯长发怀中,说:“好哥哥,你举一反三,进步神速,枝儿佩服!”
冯长发紧紧地抱住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关闭了手电筒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