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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的威力,令人望而生畏。
总算得到了凌啸亲签放行手令的北归船队,运气不太好。海上有大风,自照海吹来,不利于东北而行,船队行进缓慢,眼见着过了霞浦就浙江在望,却终于在外海遇到了不期的台风。风之猛,浪之高,令船体本不小的福船,犹如万顷巨湖中的鸡蛋壳,一任排排骇浪颠上又抛下,唬得特廷和一帮亲兵在晕眩里面色如土。不管是在浪谷里看耸崖一样陡峭的浪壁,还是在浪峰上看总也望不到边的浪丘,他们所看到的都是绝望。
尤其是特廷,在甲板上望天喃语“天谴,这是天谴,是来惩罚我背弃王爷的天谴啊。”
有这种敬天畏命的想法之后,特廷和众亲兵几乎放弃了所有人事努力,只是机械地操桅掌舵,一切全听天由命。但席击却决不肯,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真还就混在船上的他,不仅有准备隐姓埋名的幼主胤禄需要他保护,而且还有凌啸将调勤王军回国的这一惊天消息需要他去告诉康熙!
作为亲赴福建办秘密差事的心腹,其实席击在来之前,已经在康熙的交待和暗示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康凌反目的真实企图,可是,那扬州的康熙皇帝,也从来没有设想过凌啸会调回全部勤王军的而就算席击没有领过兵,他也知道勤王军一旦全面召回后,将是改变整个形势的决定因素,并且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只怕连凌啸自己都不好控制局势的发展-被动的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想到康熙对苏克萨哈家族有护庇孤幼的恩重如山,席击就满腔的激奋,即使只是为了报家恩,也要把这个惊人消息急报蒙在鼓里的皇帝。
福船越发的岌岌可危中,满船上凡是能装水的皮囊,全被席击与灵卫们吹气封好了以备急用,吐得稀里糊涂的老十六,则浑身捆满了这样的气囊。当三只腰粗的主桅杆已折其二,整个船身发出可怕嘎嘎声的时候,席击知道福船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系上了胤禄身上的总绳头,望着那些仅仅只挂了两个气囊的几个手下,动了真感情。
“人手一把利匕,倘若觉得自己在水中坚持不住了,就割断绳子下辈子,我们还做忠心耿耿的守灵卫,我们还做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众灵卫轰然应诺,在灭顶巨澜压倒而来的时候,抱团一起乘浪而出。落入海中之后,排山倒海的浪头没顶压来,胤禄除了暗叫我命休矣之外,就只能好好品尝咸涩的海水味道了。按绳索人的守灵侍卫们争相将他顶出了海面,等到淡淡味道的瓢泼雨水被胤禄尝到之时,他才算是惊心略定,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然而,一个猛烈的闪电映亮了沉沉海天,胤禄放眼望去,却只见海面上仅有几个漩涡被浪头迅速打得不留痕迹,船队已经覆灭,特廷和他的偌多亲兵也自在浮海挣扎。
什么叫沧海一粟,这就是!
不管这些灵卫如何的武功强横,也毫无用武之地,有的全只是随波任流,在无情的自然威力面前苦苦挣扎渺茫的一线生机。
岂止是海上,就在百多里之外的霞浦前线,谁又何尝不是在苦苦挣扎中求一线生机?只不过,**比起自然的发威来,丝毫不显得逊色!
就在北归船队蜗行海上的期间,按捺不住的浙江总督郭琇,已经凭借东线总经略之名,下令十万浙军兵分两路,浙江将军穆子曛率四万人马自龙泉庆元一线发起北路攻势,郭琇自己则率六万兵马在南路猛攻福鼎。兵力上的悬殊,加上闽桌军政当局的主要南路防御重点设在霞浦宁德一线,郭琇大人一路上可称得上是凯歌高奏,连破福鼎、拓荣、福安三县,打得那些绿营守备兵屁滚尿流,乐得这位以文职带兵的前御史暗呼多亏老子把穆子曛派到山途艰险的北路去了,哈哈,建功原来这么简单,嘿嘿,打仗原来真过瘾!
但对于他手底下的浙军兵将来说,呼喊的则又是另外一种喜悦-劫掠好过瘾!
毕竟,金虎和勤王系同僚们在浙江经营的时间不长,他们虽然手创了这支今日为敌的浙军,但浙军的军魂还没有煅炼成形,加上郭琇等人去后难免安插些娇纵的亲信,在连番的胜利之下,浙军的军纪没能经受住战利品的考验。当官的大抢大占,当兵的小抢小占,忙得不亦乐乎之中,上上下下都没有意识到,战争还仅仅是刚开始呢。要知道,所谓的勤王军,是从来就没有包含过绿营系统的,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充其量也只能叫做勤王亚军呢。
兵势很快,郭琇的浙军终于要和金虎的军队碰上了,地点就在霞浦。
郭琇终究是在广东干过总督的人,面对勤王军,凛然不惧。不怕的原因没别的,老子人多他的资讯能力当然远超一般军将,知道正宗的勤王军本部在北京城中立,也知道勤王亚军的绝大部分去了泰国和锡兰,更知道所谓的海军陆战营去了倭国。而剩下的不到三万闽粤勤王军,多是由超王亲卫、凤凰旗兵和剩余征丁组成的联军,而且还要应付幅员辽阔的整个福建广东的防御,一句话,兵寡又杂牌,一锅大杂烩罢了,何惧之有?
照理说,这位总督大人的无所畏惧也是对的,但他忘记了两件事情。正是因为兵力不足,大杂烩般的勤王联军才得以配备充足,霞浦前线的八千勤王子弟,装备的冷热比竟然达到变态的二八开,全国仅有四大军械所,福建就有其二,金虎不能使用凌啸严禁的先进重武器,难道就不晓得用堆满军械库的轻武器武装军队?而在另一个层面上,勤王军体系之所以脱离了黄浩的本部而遍地,乃是因为它建立有相对完整的军魂体系,前线的各军越是杂牌,这种军魂激励下的竞争意识就越强烈,金虎整合起联军的斗志来,就是一席训寻那么简单的事情
“儿郎们谨记,勤王海军,是技术流的典范。勤王陆师,则是意志流的巅峰!我们人亡,敌也要亡!”
就这样,惨绝人寰的南线大战,终于开始了,在勤王联军各阵地的“争创意志流巅峰”的战旗下打响。八千多勤王联军,以铁一般的意志,抵挡着七倍于己的六万浙军,陈兵鏖战中,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战场烈烈壮歌,将考验着敌我双方的意志。
但最受考验的,却不是在海里挣扎和在战场鏖战的人。
谁要是以为康熙在闽粤没有暗伏其他眼线,那就未免太天真了些,而且这眼线的潜伏之所,还是在长乐海军总部呢。所以,就在席击着急于他死了便无人告知皇帝,凌啸将会调回海外勤王军的消息的时候,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千里而来,康熙皇帝却已经在扬州行宫知道了这件事情。
仿乾清宫建制的大殿里,曹寅呆呆地望着皱眉阅看密报的康熙皇帝,忽地有了种鼻头酸酸的感觉。因为,即便是在他这长期陪伴康熙之人的眼里,也能看得出,叱咤天下的皇帝已经老了很多,而且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迅速地衰糜下去。康熙脸上的皱纹,近来增加了不少,以至于因幼年天花留下的微微麻坑,也显得少了很多,而那一头的花白头发,现在也白得到了只好用乌孜莲油染染的地步。龙疲萎糜,虎老哀衰,尽在其中,如何不让曹寅为这奶兄感到悲切?
康熙并没有太多愁善感,发作频率越来越快的心悸毛病,让他早没了考虑衰老不衰老的时间。此时此刻,老康正珍惜这稍微安康的间歇时间,凝神仔细考量女婿为何要出此手段呢。
邬思道的判断很对,康熙的确是期望自己的啸儿,当胤祥的擎天保驾之臣,让他借此机会削弱各种反对势力的实力,什么皇子结党成派的熙朝弊局,什么超越国政走向上的分歧,全都随了他老康而去。为此,康熙甚至都愿意为此背负上率先反复的不妙名声!
但这计划必须有个前提,闽粤只有处于明面上的绝对劣势,那些人才会争相跳出来的。所以,算准了凌啸不会调海外勤王军的康熙,也就没有调老八老九的三十万大军回来,准备打一场中等规模的内战而已。可如今这下子却好了,啸儿给海军总部下达了调集令,而且不做太严密的保密措施,难保消息不会传出去,到那时候,只会把正在前线进攻闽粤的各路保皇将领,以及在后方摇旗呐喊的那些巨蠹官僚全给吓住,自己的临终国政安排就会白忙一场!
“唉,分歧,这是啸儿与朕的重大分歧!啸儿这是在告诉朕,他不赞成这种通过内战削除异己的激烈方式,想要通过破釜沉舟的强兵威慑,吓阻那些即将跳出来的人啊!”康熙在心底深处暗自叹息,感觉到非常复杂的痛楚。其实,这种分歧康熙早就意识到了,他之所以事先没有给凌啸通气谈心,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心悸毛病突如其来,且不好启齿,而另一方面,则是他直觉地感到,当时正搞革新搞得醉心不已的凌啸,更推崇和平嬗变,多半不会赞成自己这近乎残忍的激进手段,也不会同意岳父背上朝令夕改的坏名声。
再说了,老康也是权欲横行的皇帝,说他不怕凌啸被动的黄袍加身,那是假的。更何况,值此不久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之际,康熙也怕地下先人指责他丢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呢!
所以,凌啸的一招调集令,其实是坏了康熙的大事,也让康熙对他的信任备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啸儿啊啸儿,朕连太后和太子都托付给你了,你咋就不能体会朕的苦心?为什么还要调集海外勤王军回国?难道你真的眼馋那张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