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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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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从洞开的大门灌入,雨声渐渐平息。

    床上的季鱼看向从夜风中走进来的男人,黑发如瀑,绯色衣袂在夜风中如火翻飞。

    烛火在风中闪烁,时隐时明,季鱼看不清楚那人脸上的神色,唯有从暴涨的危险气息中知晓,他现在的心情极度不愉,甚至连那夜风都畏惧几分,小心翼翼地绕开他。

    不知为何,季鱼突然很想笑。

    江逝秋一脚将地上残留的那截枯草碾碎,似是犹不解恨,振袖一挥,那碎屑化作尘埃,随风飘出,飘散在渐歇的雨幕之中。

    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他走到床前,探臂将床上虚弱无力的人抱了起来,紧张地问“娘子,没吓到罢”

    “没有。”季鱼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稳住自己的身子。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神色微顿,却没有放开,偏了偏首,望向门外无尽的夜色,问道“外面怎么样”

    江逝秋抱着她坐下,见她唇瓣干燥,腾出手倒了一杯水喂她,随口说“没事,没有死人。”

    最后这句,他特地说给她听的,知道她关心那些村民的生死。

    季鱼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温水,面上露出笑容,说道“江逝秋,谢谢。”

    江逝秋抿嘴,确认她没什么事,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放回床上,用被子裹着她。

    随手一挥,洞开的门关上。

    他看着仍是不太高兴,摸了摸她微凉的面容,喟叹般地道“娘子,看来日后我应该与你寸步不离方是。”

    季鱼偏首看他,突然伸手,碰了碰他湿润的发尾,这妖邪出去一趟,并未撑伞,头发湿了大半。

    她伸手拿来床头一条干净的素帕,为他擦去发上的水珠。

    她的动作很轻柔,轻轻缓缓的,专注地为他擦拭头发。

    江逝秋阴鸷的面容露出几分怔忡,难以拒绝这如水般的温情,那双墨黑如寒玉的眼睛迸射出惊喜之色。

    他的目光变得热切,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阴鸷怒意。

    等她擦干他发上的水珠,要收回手时,他紧紧地握住那只手。

    “娘子”

    季鱼面上微烫,想要将手抽回,然而他握得极紧,再看他双目紧盯着自己,到底没有再坚持。

    她轻咳一声,语气温和“江逝秋,纵使是夫妻,亦不能时刻陪伴左右,你已经很好,不必如此。”

    江逝秋正在高兴呢,闻言马上道“这可不行,娘子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作为一个妖邪,他有任性的资本,人类那套在他身上并不实用。

    季鱼“”感觉他好像听不懂人话。

    虽然压力有些大,不过季少主仍是以稳定的精神状态迎视它,而非无视它。

    她道“如果,我与你真做了夫妻”

    “我们就是夫妻啊。”江逝秋警惕地看她,“娘子,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难道你不承认”

    季鱼“这倒没有。”

    江逝秋这才松口气,他虽是妖邪,却也知人妖殊途之理,让一个人接受自己与妖邪做夫妻,确实强人所难。

    若是心性不够强大的,只怕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便会疯掉。

    就算不疯掉,也无法与妖邪同桌而食、同床而眠,或许在日复一日的惊惧和绝望中爆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便是他特地给自己套了一个人类身份的原因。

    可惜,他可以篡改所有凡人的记忆,唯独不能篡改她的。

    幸运的是,他的妻子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姑娘,从初见面起,虽有防备和怀疑,却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极力否认他们的婚事,拒绝他的靠近。

    江逝秋对此很满意。

    只是有些时候,不仅人心会不足,生出更多贪欲,妖邪更是不能免俗。

    比起尚被道德法理约束的人类,妖邪生性残酷、贪婪嗜欲,更是欲壑难填,得到她的靠近仍是不够,还想要更多,不仅是她的喜怒哀乐,还有她的情、她的心。

    季鱼一直在看他,面容仍是那般温和、平稳,唇角微微翘起,让她苍白倦怠的面容添了几分无瑕、纯净。

    清远悠逸,纯粹美好。

    她开口道“江逝秋,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一身病骨是拖累,那我们便做夫妻罢。”

    江逝秋似乎愣住了,那张妖异的面容难得多了几分傻气。

    不过须臾,他便反应过来,瞳孔微颤“真的”

    季鱼含笑点头,她不仅这么说,也这么做了,朝他靠近,苍白微凉的唇轻轻地落在他的面容,一触即离。

    那一瞬间,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瞠大,染上不祥的赤红色,妖诡恐怖,令人惊惧。

    季鱼赧然地退开,发现他白玉般的面容浮现若隐若现的赤红色妖纹时,神色微顿,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他。

    整个晚上,江逝秋都有些不在状态。

    反倒是季鱼因为还在生病中,在外面的雨声停歇后,很快又安然睡去。

    翌日,季鱼在鸡鸣声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一双赤红如血的妖异双眸,晓是她素来临危不惧,也被吓了一跳,差点祭出噬焰金珠诛妖。

    心脏因为跳动得太快,以至于心口一阵绞痛。

    她忍住身体的痛,面上的神色很平静,问道“怎么了”

    江逝秋注意到她眉间一闪而逝的忍耐之色,紧张地问“娘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哪里疼”

    说着,将她搂到怀里,小心翼翼地检查。

    温暖的气息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似乎连疼痛都轻缓许多。

    这并非错觉,这段日子与他朝夕相处,季鱼已经察觉到,每每与他靠近时,身体的疼痛会减轻许多,似是被压制下去,不再疼得寝食难安。

    这些日子,也是她长这么大,最轻松的时候。

    虽是饮鸩止渴,实在令人眷恋。

    季鱼敛下眼里的深思,面上笑道“没什么,就是你的眼睛怎会这般”

    她看了看他赤红如妖的眼眸,虽然不太习惯,却也正视他,没有畏惧,或是无视他。

    江逝秋坦然地道“为夫实在太激动,有些控制不住。”

    季鱼“”控制不住,这是要妖化吗

    明白他激动什么后,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没再说什么。

    天亮后,一行人再次启程出发。

    昨晚下了一场暴雨,地面泥泞,一个个水洼,山色风光如洗,草木被大雨冲刷得越发的青翠碧绿。

    季鱼坐在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

    因昨晚的雨停得及时,没有酿成洪灾,田地里还未种上庄稼,放眼望去,宛若一个个蓄满了水的水塘,有不少村民正在放水,准备翻地,待过几日,便是春耕之时。

    看着这平凡朴素的一幕,季鱼又想起昨晚的水鬼。

    那水鬼并非是这附近的鬼怪,趁着暴雨而来,目标应该是自己。

    对此她并不觉得意外。

    从小到大,她特别容易招鬼怪妖邪,为此祖母一直不太愿意让她出门,就算出门,也会安排妥当。

    是以她虽是季家少主,其实出门历练的机会并不多。

    以前那些妖邪鬼怪不是觊觎她的身体,就是想要杀她,唯有昨晚的水鬼,是第一个直言“诅咒”的。

    诅咒吗

    如果真有诅咒,她倒是明白祖母这些年的态度,若诅咒真不可逆,只怕她和江逝秋的婚约,应该有什么内情。

    “娘子,你想什么”

    江逝秋的声音响起,季鱼抬头,看到几乎贴到面前的人,彼此的气息交融。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背靠着车壁,根本退无可退。

    “娘子。”江逝秋双手撑在她身后的车壁,目光暗沉,“你嫌弃我”

    季鱼“不是。”

    “你分明就是嫌弃我。”江逝秋优美的下颌紧绷,“若不然,为何你连为夫靠近都要避嫌”

    这不是不习惯吗

    季鱼心里想着,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温和地说“抱歉,以后不会了。”

    江逝秋这才满意,身体越发挨近她,彼此气息交融,那双寒玉般漆黑的眼睛再次染上些许赤色,令人看一眼,胆寒不已。

    “娘子,你刚才在想什么,如此专注”江逝秋再次问。

    季鱼没有隐瞒,沉吟道“昨晚那水鬼曾提过季氏女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