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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木木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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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暮夕阳下的金辉刷过楼瓦,炙烤的高热柔和下来,徐徐散发着不怀好意的礼物。闷热、低压送上,拉长的日头迟迟迎不来夜幕,蝉声绵绵,聒噪不安。扒开人的衣角,塞进人的耳蜗,燥动的暑气与喧吵无处不在。

    晚高峰刚过,世界被人潮围绕。

    吃饭,抽烟,汽车后尾笛,烟火人间。

    人人人。

    人山人海,嘈杂的,混乱的,守序的,羊群一样扎着堆,聚成一撮。

    又一撮。

    只要哪里的野狗一叫,就惊慌着四散奔逃的,无胆的羊群。

    人,人人,人人人。

    人啊。

    木木拽了拽黏在身上的短袖,鸭舌帽下,眸子掩入帽檐,在人群中一瞥而过。

    空如幽渊。

    她后退两步站到人行道上的建筑阴影,左肩上的运动包用力往上提了提。

    接近二十斤的大包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生活用品和重要的病例文书证明,甚至还有分门别类存好的绘画和小学生一样稚嫩的字,全部,都泛着股浓腻的甜香。

    老人的味道。

    像大公园中,带血濒死的绣球花。

    真是热啊...听说今年是十年来最高温...她微仰头仰望着蓝天,漫无目的的思考着,心绪散漫。

    负面黑浆浓稠翻滚。

    为什么要挑今天转院呢...又忙,天又热,人还多...她的都已经请假帮忙跑来跑去办了一下午手续了,转之就不能通知家属一声...就这么艰难么,对自己分内之事负责任这件事...

    她压一压帽檐,手伸到背后,自背包外侧网袋摸出半瓶矿泉水,打开喝起来。

    只不过一个人的移动,零零碎碎家私竟只要四个人就能全部拿走,人果真是,到老到死,也就是一双碗筷一张床。

    她喝干了瓶子里的水,拧紧空瓶,悠悠哉哉踱到垃圾桶边丢了进去,双手抄在短裤口袋里,又悠悠哉哉往回走,习惯性打开视野中的面板,浏览未完成的任务进度。

    视线偏移。

    嗯?

    她手指在手工栏微微一顿。

    【绣完一幅十万针的十字绣0%/100%】……

    这种东西大概等她快死的那天才会开始做吧,十万针,开什么玩笑,虽说这上面的事情绝对能完成,但最起码现在,她想象不到自己低着头坐在什么地方,为一副光看就知道是需要投入何等巨大心神的,就是绣完了也不知道送谁的东西劳神费力。

    她可不是,那种粘糊糊的小女生啊。这——

    “木木!你跑哪去了?!”

    思绪猛地被打断,她盯住面板的视线向上抬起,虚焦的双眸几秒间聚拢。

    四窜的爪牙,哗哗回流。

    她迅速收起面板,面无表情的脸上炸开了个灿烂巨大的笑容。

    一如既往,向日葵般灿烂舒展。

    “啊楠姐!我去丢垃圾啦~”她像个小松鼠一样上蹿下跳,冲站在车边的夏晓楠大力挥了挥手,双足发力迅速奔了过去。“抱歉抱歉,没料想到你们会现在出来。”她微喘着在夏晓楠面前停下,色泽柔和的唇翘着。

    “哼,随便乱跑就算了,被发现还笑的一脸无耻,受不了你。”

    尚羽拍拍裙摆冲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将臂弯中最后一袋东西放进汽车后备箱,啪一声扣上了车后盖。

    “你拿着最重要的东西,别大意。”夏晓楠戳了下木木额头,又拍拍她肩膀,转身再次进入养老病院,看样子是准备到最后一道手续了。

    “你啊,夏虫虫是信任你才让你拿着这些东西的。”尚羽经过时凑到她身边点点她鼻尖,声音中有些不满。“我要拿她都没答应呢。”

    “那是因为你丫拿了就不干活了好吧?呃...痛...”片刻后,木木捂着被尚羽捏红的鼻尖,怨念的瞅着她走进医院大门。

    过混,太过混辣!

    拧鼻尖禁止!

    木木在医院门口踱步了一会,鼻尖的痛感逐渐消失。脸上的笑,也开始逐渐消失。

    她又要,堕入那种独处无事的——

    “笨蛋木头!快来接一下!”

    尚羽的喊声响起,木木猛然抬头,即将消失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她三两步跑过去,跟在搀着个老太太缓慢行走的两个友人身边,也放缓脚步,倒退向前走着。

    她看起来,虽然孩童般单纯,却苍老的过分啊。

    木木勾着嘴角冲她偏偏头,自我介绍起来。

    “奶奶你——”

    “叫阿姨。”夏晓楠瞪了她一眼。

    “噢...咳,阿姨你好,我叫木林诺~(*ω`*)小木块的木,树林的林,千金一诺的诺~您叫我木木就好了~”她在人行道边停下,自觉自动的拉开后座车门,下巴轻轻杵在车窗顶上,微汗的皮肤在不甚明朗的夏日余晖中闪着光。

    被夏晓楠和尚羽搀着的中年女性反应有些迟缓,她一直专心致志的向前走,直到停在车子前才松开攥着夏晓楠的手,慢慢抬眼看了看木木。

    “阿恒...”

    她盯着木木看了几秒,脸缓慢的皱起来,像小孩子即将嚎啕前似的释放出恐慌;半晌,看上去要吓哭了。

    “嗯。”夏晓楠低低应声,有点不好意思的瞥了眼木木。

    “阿恒是我父亲,我很像他。”

    木木笑着点了点头。

    “阿恒...”她又叫了夏晓楠一声,紧攥住她的胳膊,颤巍巍的往后躲,视线甚至不敢正视木木。“有妖怪...阿恒,我害怕...”

    “别胡说,哪有妖怪。这是我朋友。”夏晓楠示意尚羽先进车里,低头安抚自己母亲。“她叫木木,跟我关系很好。”

    “不对...”

    她终究还是吓哭起来,拽着夏晓楠的衣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狠狠向后躲着,尽全力避开木木。“不对...阿恒,你不要跟她来往...她是妖怪...她是个空壳的妖怪...”她抽噎着,不小心瞥了眼木木,整个人瞬间一抖。“我、我不要跟她坐一起,阿恒...我不要...”

    “你、你看到她的,那是壳...她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呜啊啊啊啊啊...”

    她搂着夏晓楠的腰大声哭闹,无论对方怎么好言相劝都誓死不跟木木坐同一辆车,筛子似的被吓得浑身发抖,引得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几多注目。

    最后夏晓楠只能妥协。

    有什么办法呢,对待一个老年痴呆的病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抱歉啊木木,本来我还想等转完院请你去吃顿饭。”夏晓楠将母亲送上车,站在驾驶座外叹了口气,接过她身上的背包。“我母亲她...”

    “我知道。”木木打断她,面容在逐渐暗下去街道看不甚清楚。“我们认识很久了,我知道你的情况。别为了这个事觉得内疚,我没放在心上,”她拍了拍她的肩“还有母亲可烦恼,是种奢侈。”

    “木木...”

    “快走吧,再晚你媳妇要饿垮了。”她冲她眨眨眼。

    “......好,下次我倒出空来,请你来家吃饭。”夏晓楠摸摸她的头,终于也微笑起来。

    “嗯。”

    轿车缓慢加入车流,徐徐驶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木木面无表情看了看四周,盘起腿就地坐下,仰起头,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

    没有路灯的地方,没有飞蛾。城市上空光污染的肮脏遍布,看不见星星。

    妖怪...么...

    她缓缓长出口气,摁开手机。

    一封未读短信。

    啧,她明明屏蔽了所有推销诈骗关键词的。她皱皱眉,点开准备删掉。

    短信是空的。

    她又退出点开了一遍,发现还是空的。

    恶作剧?应该没有粉丝会人肉到她的手机号啊?她看了一下发信时间,是下午五点整,分秒不差。现在是晚上八半多点。

    这谁啊.........啊!

    啊!!!糟!!!

    她双眼大睁猛地站起身,连裤子上的土都来不及拍便发力开始向工作的咖啡馆迅速狂奔,一边飞奔一边拨通对方电话,试图从长长短短忙音中整理出对方的心。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她是前一天跟人调的班翻了翻通讯录发现没那家伙的手机号当时就什么都没做,只记得要跟调班之后的姑娘提醒一下让对方跟他说一声自己临时有事换一天结果当天晚上忙来忙去这事直接忘得死死的啊!今天又帮夏晓楠和尚羽忙了一整个下午上午还出门冲击了个八百米根本不记得自己忘说了的事!

    死死死死简直太失礼对自己第一个有好感的男性就做出这种事她简直猪脑子啊天!真要命!

    妈妈啊!不说以后有可能的展开要黄这家伙得多伤心啊?!她是多傻逼才会做出这种放鸽子的事啊我勒个去啊啊啊啊啊!

    他肯定生气走了吧?他肯定不在了吧?!他不会因为她交流障碍加重吧?!

    我去快快快啊啊啊啊啊啊啊!!!

    木木边拔足狂奔着边脱掉了身上轻薄的外套系在腰上,上半身只剩下了件浅蓝色的运动文胸,下半身则是配套的短裤。

    十几分钟的狂跑之后,木木终于搂着她几乎要爆掉的肺站在了咖啡馆不远处。她撑着双膝在原地喘息了一小会,大汗淋漓的直起身向门廊前的木道走去。

    不在了吧?他不在了吧?拜托他一定要不在了啊,这样她心里还能少点内疚感。

    一步一步,从暗到明。

    一定不在了吧?他绝对生气了等烦了,然后...

    不...在了...吧....

    灯影里,门廊杆上,微微佝偻坐着的瘦长身影动了下,挠了挠被蚊子咬起的包。

    他是...傻子么...

    她在十步远的地方缓缓停下,再也前行不了,干涩了十几年的眼窝忽然开始泛起微酸。

    他一定是...脑机能哪里坏掉了吧...这可是整整,四个小时啊...

    她紧咬着唇低下头,十指紧攥成拳,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开口,声带哽咽。

    “...邱霍星...”

    对方转头,微眯起眼,看清是她后先迅速从栏杆上滑下来,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迟疑了下才垂着头缓缓靠近。

    “给...给你...不要一会...着凉...”

    他视线游移着,因她的着装而脸颊泛红,从口袋里掏出包卫生纸递给大汗淋漓的木木,伸出的手指修长苍白,在黑暗中似乎泛出微光。

    “你...你第一句就是这个吗?笨蛋!”

    木木咬着唇一把抓过他的纸,连带着攥住他的手用力一扯,紧紧搂住了他。

    邱霍星整个人被定身一样浑身僵直,半晌,原本微红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唰唰往上红成一整片,头顶呲呲冒着烟。他两只胳膊废了似的直直挺在身体两侧,剧烈地颤抖着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十几秒才勉强找回神智和声音,条件反射的开口。

    “对...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木木大力推开他拍了一巴掌,小脸憋得红红的,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道歉了...对...不起...”

    “......”

    “......”

    沉默半晌,邱霍星垂下的头略略抬起,忐忑不安的瞥了一眼木木。

    “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么?”木木吸吸鼻子问他。

    “......”

    他想了想,带着满脸褪不下去的红,表情忐忑的摇了摇头。

    “我迟到了。”她靠近他些许,仰起头直视他。“而且迟到的很厉害,我不仅忘记通知你改时间,甚至连约定都忘了,想起来的时候才跑过来的。这样,你有什么别的要说么?”

    “......”

    邱霍星沉默了一会,挠挠头发,断续的声音懦弱而轻微。

    “...谢...谢谢你...尽全力跑来...”“...谢谢你...跟...跟我约定...”

    “谢谢你...让我...有资格等你...”

    “......”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呢。

    这样又傻、又不会说话,蠢到连情意都遮掩不住的笨蛋呢。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笨蛋,这样稀缺的笨蛋,

    居然,喜欢她呢。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女孩子,可都是很纤细敏感的呢。

    木木忽然笑了出来,心里似乎有什么被填满。

    “你吃晚饭了没?”她吸吸鼻子问他,话音刚落,却又接着冲自己翻了个白眼。“这什么狗屁问题,你当然没吃。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

    “嗯......现在这个点好餐厅都被定了,大排档肯定也是全满,这家咖啡厅的东西我又吃腻了。”她冲工作的地方努努嘴。“要不咱们买点快餐吧,你吃快餐吗?”

    邱霍星点点头。

    “那好,”木木甩甩马尾,径自拉起他的长袖口往外走。

    “咱们买点快餐,当然是我付钱啊,这个别跟我抢,买点快餐去我家吃吧。”

    “......嗯...嗯?哈?!!!”

    邱霍星半天才消化了她的话,猛的停住脚步,双眼圆睁,第一次在木木面前大声说话。

    虽然只是个语气词。

    “...去...去...去你...”“去我家,怎么了?”木木回头。“上次说要送你回家你断然拒绝,我总不能硬逼着你带我去那吧,肯打鸡啊汉堡王后这种时候也是肯定原座爆满。”

    她笑了一下,弯起来的目柔和着,睫毛蝴蝶般扇动。

    “我,很讨厌嘈杂的地方。”

    瞬间,语气冰凉。

    “......”

    她看着邱霍星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踟蹰了一阵,身边两只净白的爪子蟹爪兰一样张开又收回,视线从她拽着的袖口一路攀升游移,最后停在他她锁骨附近,挠挠这挠挠那,那张脸,红的像人行道上的令行禁止灯。

    好可爱。w

    她在心里偷笑了一下,眨眨眼问他:“到底怎么了啊?你嫌弃我吗?”

    “!没...没有...”

    他猛地摇头,碎发飘扬,弄得头毛一片蓬乱。

    “那有什么问题吗?”

    她拽拽他。

    “......”

    他缩着身子站了几秒,忽然双手捂住脸噗的在原地蹲下,停了几秒才从指缝中间飘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没...有..问题...”

    “啊,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的。”木木故意环起双臂仰头望天,语气悠闲。“今天本来就是我不好,要是再勉强你给你添麻烦就更不好了。吃个饭说说话嘛,到哪都行,你不想去也——”

    【刷——】

    她视野中猛地冒出张鬼一样苍白阴森的脸,顶着黑眼圈的双眸瞪得极大。

    “我、我没有...勉强...!”他说着,把手缩缩缩垂出一截袖子伸给她,方便她抓着,身体力行的表达【我绝对没有勉强嗷嗷嗷嗷请务必带我去汪!!!】的心情。

    “噗——”

    木木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他蓬乱的头毛,顺着他心意抓住了那节袖口,晃啊晃的走在前面,错过了邱霍星一手摁在头发上*=ω=的表情。

    “你喜欢吃什么啊?比起主食我更喜欢吃小食,嘛不过填不饱肚子就是了...啊对了,等一会我点五个汉堡你不要吃惊啊,我一直吃的很多。说起来之前...”

    夏夜中,蝉鸣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