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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缜静静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原本她于他来说应该很陌生,不过就是上次在雪中匆忙一面,可事实上,她的眉眼,她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凝白至透明的肌肤,每一丝每一点对他来说都熟悉到可怕,熟悉到多看一眼就想上前将她拽入自己怀中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
半年了,半年前自己突然就多出了那么一个记忆,多出了一个未婚妻,他也曾试图跟自己说那大约就是个癔症,可那些记忆,真实得令人发指。
可偏偏记忆中那个最重要的人,那个自己从小到大疼着宠着护在掌心的未婚妻,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和伤害,爱得入骨入髓的人,这世上却没有那个人。定国公府没有一个继室夫人,更没有一位继室夫人带过来的赵云晚。
这半年来,他因为一想到这世上没有这个人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剜了一样的疼,痛苦不堪,他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人发疯成这样。
他为此还曾特意去寻过凌元大师,凌元大师道,“幻由心生,魔由痴起,既知是虚妄,又何苦执着”。
结果他为此还可笑的念了几个月的经,以去什么鬼他妈的心魔。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说话时的模样,微微抬头有些迷惘的模样,笑起来有点点狡黠小小得意的模样,不高兴时微微撇嘴的模样,全部都一模一样。
但她不是赵云晚,而是顾晚,定国公府的表姑娘,赵恩铤的未婚妻。
那日他看到她之后就已经命人查了她所有的过往,可是却查不出任何端倪,除了她和他那个凭空多出来的记忆里的那个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一样都是在北疆出生,幼时入京,身份却是截然不同。
他那个记忆中只有赵云晚,并没有顾晚这个人,赵恩铤也没有未婚妻。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他看着床上的人,就觉得她本来就该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人。刚刚她垂下眼不愿看他,那样疏远,那一刹那就像一根针插在了他的心上,初时还只是细细的疼,慢慢就通彻心扉。
但现在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
原缜心中波澜万丈,但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淡,带着一抹世家贵公子的清贵慵懒和居高临下。
他从来都不是无脑之人。
他此刻若是多流露出一丝情绪,她约莫就会将自己当成好色之徒,避自己如洪水猛兽了。
他垂下了眼皮,掩下了其中的复杂情绪,走到桌前,斟了一杯川贝雪梨茶,似随意地递给了她,再用一贯有些冷淡地语气道:“喝了再说话吧,今日之事多有蹊跷,外面我已经让人稳住,无人知晓你们发生何事,身在此处,我要在众人过来之前查清楚当时的情况。”
当时的情况?
阿晚终于从乍见到原缜的茫然和怔愣中回过神来,是了,刚刚在他进来之前她还在寻思这事。
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很有些蹊跷的。
首先大冬天的怎么会突然就蹦出来条蛇而且是直直的窜向顾娆,然后顾娆别的方向不退,竟是生生想要把她往湖中推的意思,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阿晚就是觉得顾娆当时就是想推自己落水,这几乎是一种不能,
她看一眼原缜,终于又想起来,她的这个前未婚夫还是大魏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无所事事居多,但却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手段。他会对此事生疑并亲自过问一点儿也不出奇。毕竟这事发生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不管是她还是顾娆出了事,大长公主府和原翎都要被牵扯到。
她不想矫情,更不想节外生枝,默默咬牙撑着坐起了身,然后伸手接过了原缜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慢慢道:“当时的情况二公子想来已经问过那划船的婆子和我的丫鬟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会比她们更多。不过二公子能否告诉我,我堂姐那边现在如何了?那条蛇,可知道是什么蛇,这种天气,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咬人的蛇呢?”
原缜的左手在她努力起身时就已捏成了拳,慢慢消化着自己身上的情绪,及至她取过自己右手中的水杯才慢慢松开,天知道刚刚他有多想扶她起身。现在她说着话,是在看着自己,却也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盯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看得他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也从未有过的憋闷。
他脑海中闪过记忆中那个阿晚跟自己说话时的模样,笑眯眯的,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带着些狡黠,道,“喂,缜哥哥,好端端的你要做什么锦衣卫,听说做锦衣卫要随叫随到,半夜三更的都可能要出去干活,你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其实是锦衣卫的名声不太好,尽是帮皇帝做些暗中见不得光的事情,朝中官员对锦衣卫一向又恨又怕,想来她是不愿他去做什么锦衣卫的。
那时他并不想谈那事,只是哄着她道:“闲着无事,挂上个名头罢了。你不喜欢,待我们成婚,我就不做了。”
她便皱了皱好看的鼻子,不再问他了。
***
“二公子?”
原缜听到阿晚迟疑地唤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是顾大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诱刺激了那条蛇。”
他用的是肯定而不是猜测的语气。
“有人想要害她?”阿晚皱了皱眉,为什么有人想要害顾娆,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是......背后的人真正想要除掉的其实是自己?她又想到一个月前让自己从赵云晚变成顾晚的那场大病,同样也是蹊跷得很。
“顾姑娘不觉得自己是嫌疑最大的吗?以顾大姑娘的身份,以前与今日在场所有的人都无任何瓜葛,除了顾姑娘你,再没有旁人有这个动机去害她。”原缜轻撩眼皮,看着阿晚,带着些冷淡的打量,慢慢道。
阿晚愕然,愕然于他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质疑的话。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自己说这种话。
是了,以前是以前,她怎么忘了,这个人已经不是爱她宠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他也都只会护短哄她的未婚夫,这才是他一向对人的态度。若顾娆身上真有什么东西引诱刺激了那条毒蛇,自己的确就是嫌疑最大的吧。看吧,自己还“恰好”落了水,也是个受害者,事后好洗脱自己的嫌疑。在外人看来,岂不是顾家姐妹失和,她借大长公主府害人?
阿晚想到这些,心中酸楚,有些沮丧,而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由不得自己作什么口舌之辩,她靠到床上,垂了眼低声道:“嫌疑罢了。二公子不是素来很聪明,断事如神吗?想来此事对二公子来说也不难查出真相。”
能吸引特定蛇的药物,想来不是寻常可得的,既然是在顾娆身上,只要从顾娆下手去查,定能寻得蛛丝马迹的。
“聪明,断事如神?”
房间静默了片刻,阿晚听到原缜语气有些古怪道,而且声音似乎就近在眼前。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就站在了床前,与她不过一尺之余,他略俯了身低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眼底似乎还带着些奇异的光芒,他轻柔道,“顾姑娘,听说顾姑娘身体病弱,甚少出门,以前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可是没想到顾姑娘在闺中对在下也了解甚多?”
阿晚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对上他眼中的光芒一时就有些心乱,她别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又岂可等闲视之,想来是担得起那句话的。”
又是一阵静默,然后她就听到他道:“今日我于水中救你,若是以世人标准,我已算是辱了姑娘清白,理当为姑娘负责,若是姑娘愿意,我隔日便请家母上顾家提亲可好?”
哈?
阿晚猛地抬头看他,一时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在说什么?
原缜已站直了身,看着她,她的每一寸表情,都跟他记忆中他的女孩儿一模一样,惊讶时可爱的模样总是想让人拉了她在自己怀中好好亲上一亲,可他那时从来不舍得,她说不,他就不会强迫她,虽然无数次他都那么渴望。而现在面前这个女孩儿却并不属于他,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绞了,生疼生疼。
阿晚看着他的眼睛。
她太了解他,他的这个眼神她也太熟悉,看起来不咸不淡,带着些浅浅的讽刺和讥笑,像是在说笑一般,但她却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试探和认真,还有一抹她想忽略却忽略不去的痛苦迷惘。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在说认真的。
阿晚的心就像是被刀扎了一下,慌忙就垂下了眼睛。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只觉得心乱得很,她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再招惹原缜?她了解原缜,若是他对自己认真了,他和继兄对上......阿晚简直不敢想,她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吸了口气,压住了心头的慌乱,低声但却是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二公子说笑了,我已经定亲了,想来我的未婚夫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嫌弃我的。而且先前我的丫鬟说外面的事二公子已经稳住,此事外人根本不知,又何来辱了我的清白一说呢?”
她已经定亲了。
原缜的面上有一刹那的扭曲,握紧的手上青筋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