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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公司的路上,齐天打了通电话跟祖父报告地主委托杨律师送解约通知书来的事。
“杨雅立当时在场吗?”齐华民问。
“她在。”
“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先跟地主见个面再说。”
“什么时候去?”
“呃,马上出发。”开玩笑,若不说得积极些,他回去一定挨骂。
合上手机,看看腕表,下午三点多,这时候找雅立一起去桃园不知她会不会发飙?
谁知,他才回到公司,便在一楼大厅见到也刚从外面回来的雅立,四目相对,他看得出她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朝他走来。
齐天按住电梯,等她进来。
“去哪儿云游了?说好十五分钟回来,现在都一个多钟头了。”
“喔,就一个旧识来找,出去喝杯咖啡聊聊,不知不觉就多耽搁了些时候。”
“可真巧,今天遇到的全是旧识。”齐天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说。
雅立回望着他。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她和文涛的事。
“不问我去哪儿?”齐天笑问。
“你想讲自然会说。”
“真豁达,也许我也该学学你。”
“咦?"他今天好像不太对劲,讲的话都怪怪的。
“我想说待会儿赶去和地主见个面,你方不方便一道去?”
“现在?”齐天点头。
“也好。我去拿资料,我们马上出发。对了,要派车吗?
“不用了,就开我的车。”雅立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把心思集中在该如何跟地主洽谈这件事上。
齐天看她时而蹙眉、时而摇头的模样,便知道此刻她心中全都是如何打赢这场辟司的事。
她的表情让他心安,她依旧是他所熟悉的雅立,杨文涛的出现,并没让她失常太久。
不知怎地,他竟有点窃喜,喜的是杨文涛不懂杨雅立的好。
如今他们相遇了,他决不会放手。决不!
雅立坐上齐天的白色敞蓬车,原以为他会直接上高速公路前往桃园,可是他却把车开往汐止。
“你要去哪儿?”她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问道。
“到桃园去不知要耽翮多少时间才能回来,我们先回家把莎拉喂饱了,带它去放个风,然后我们再赶去桃园也不迟。”他说。
我们先回家”这几个字他讲得那么理所当然,让她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他两眼。
也许这只是他个人特殊的语法,他对谁都是那么热烈而和善,她要是为此感到有什么,倒显得自己小气了,所以也只好由他讲去。
但他对莎拉的好,倒是让她挺感动的。每次晚归,她对莎拉总是带著一份歉意,既然决定要养了,就该好好照顾,但她一直都不是个很称职的主人。
“谢谢你。”她忍不住由衷的说。
他转头对她一笑。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雅立看着他温柔的眼睛说。
“是不是,你将来就知道了。”他头也不回的说。
咦?!他这样讲,有没有吃她豆腐的嫌疑?
可是看他一本正经的开著车,算了,她决定冷处理,闭上眼睛假寐,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
齐天看她闭眼养神的样子,不觉露出微笑。
杨雅立,想装死?你恐怕再也没机会了。
车子一到雅立家门口,雅立马上睁开眼睛,然后又觉得有点不妥,转头看了齐天一眼。这车刚停她就醒,那这一路上不摆明了是假睡把他当司机?
齐天笑看着她的表情。“知道你累,我不会跟你计较的。”
两人一下车,屋内便传来莎拉的狂吠声,雅立急忙开了门。莎拉高兴得飞扑过来。嘴里还咬著狗链,看看雅立,然后坐在齐天的面前,狂摇著尾巴,眼巴巴的望着他。
齐天垂眼摸摸它的头“小美人你好啊。”然后拿起它咬的狗链对雅立说“我先带它去遛遛,马上回来。”
雅立站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一人一狗。
现在是怎么回事?我才是她妈咪,她把我撇在这里跟个外人在我眼前亲热个什么劲?
她很不是滋味的开了门,帮它换了干净的水、再加些饲料,有种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感慨。
齐天不过来住饼二攸,便俨然像个男主人似的,这感觉有点奇异,她真的不习惯他那种无形入侵的方式。
因为她连抗议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该抱怨他什、么。他就这样跑到她的私人领域来,更过分的是,他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一切就绪,她坐在门口等著他们回来。不久,路口那端出现她熟悉的人和狗,他们缓缓地向她走来,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们就像正要走回家的家人一般,心中不禁有股暖意。
虽然只有这样一小段路,但他们真的正向她走来,而她也正在这头等著他们,像这样从从容容的等著家人,才是比较像样的日子吧,她想。
齐天远远走来,看见雅立清冷的眼中有了一抹温度,她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白色柱子下,背景是关著的墨绿色的门,看来有种无依感。
不知怎地,他看着竟有些不忍。也许她能力很强,可是,一个人很寂寞吧?
莎拉玩耍过后,心情大好,飞奔到她怀里舔著她的脸,让雅立先前因吃醋有点落寞的心情一扫而空。
她用力抱抱它。“要乖乖的,妈咪会尽早回来。”然后对它用力的啵了一下,站起身推门让莎拉进去。
“你去车上等我,我去洗手间,门我会关。”齐天对雅立说。
雅立不置可否,只先到他车上等著。
不久,齐天回来,把大门钥匙交给她,然后往桃园前进。
“谢谢你对莎拉这么好。”雅立系好安全带后说。
“喔,爱屋及鸟嘛,这没什么。”他笑说。
爱屋及乌?好个爱屋及鸟,她不禁澹然一笑。
有谁能比她对这句话有更深的感触?”回想起她和杨文涛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总是对她事事依赖,阿快曾说她根本不像杨文涛的情人,倒像是他妈,她那时候总是回说“爱屋及乌嘛,有什么好计较的。”
直到目睹他劈腿的事实,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以为的爱及所谓的感情,都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难怪她总是感到那么累。
谈了五年让她感到疲乏的感情,分手后,她决心此后的日子只为自己过,虽然偶尔也会感到寂寞,但也称不上坏,更何况她一向很容易满足。
“嗨,又神游到哪儿去了?”他转头唤她。
“喔,没有啊。”雅立低头闪避他的注视,忽然发现她公事包上脱落的拉片被一个白金戒指取代,她又可以顺畅的拉开公事包上的拉链。
她认得那戒指,齐天一向戴在左小指上。她惊讶的转头望着他专注望着前方的侧脸,他的细心再次让她感动不已。
上午她的无措他一定全看到了,可他什么都没问,还若无其事的用他的尾戒修好她的公事包。
她不是看不出他的用心,只是,她真的无意再和任何男人发展出一段感情,她不愿再当任何人的保姆。
他们只能是工作上的伙伴,但那条界线却越来越模糊,这让她不安。她摸著那个尾戒,倏然收回自己的手,好像它会烫伤她那般。
“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件事。”她说。
“嗯哼。”他听著。
“杨文涛是我前男友。”她说。
“我知道。”
“你知道?”
“在你出去见杨文涛时,我去事务所问苏阿快的。”
“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的。”既然是过去的事了,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直接问你,难保你不会胡思乱想,但不问,换我胡思乱想,所以问阿快是最省事的办法。如果你觉得我打探你的隐私让你不舒服,我道歉。”
“也好,既然你都知道了,我需不需要避嫌退出这个案子,由你决定。”
“避嫌?”这两个字灼烫了齐天的心房,他很难不对这两个字有反应。
“为什么你该避嫌?你也说了那家伙不过是“前”男友。”除非他会错意,难道他们之间还有所谓的旧情?
“我们的确是已经过去了。”
“据我所知,他也已经结婚了。”
“是。”她承认,但这阿快会不会把她的事讲得太多了?“所以,你们应该应该不会搞什么旧情复燃那—套吧?”
“不会!”天呐,这种假设简直让人想尖叫。
“和他处在对立的立场让你难受?”“于私,我不愿与他有任何接触:于公。我会撇开私人恩怨,秉公处理。”她说的和他推测的一模一样。
“既是如此,避嫌岂不多余?”他给的信任,总是这么干脆,干脆得教人不由自主的打心底想把自己有的全给出去。
但一转头,他却又一脸自在的做著自己的事,好像有关权谋算计的事都与他无关,他有的只是一颗最纯粹的赤子之心。
地主林文栋的家在桃园山区,经过好一段婉蜒的山路,他们终于开进他的院子里。两人下车,看见院子里到处是奄奄一息的山茶花,门边吊著一个精美的鸟笼,一只鹦鹉无精打采的打著瞌睡。
他们两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往屋内,发现桌上摆著一个排好的棋盘,啉桑穿著汗衫坐著,眼光炯炯的注视著他们两人走进屋里。
“林桑您好,我是华福集团的杨雅立,这位是我们齐总经理。”雅立对他颔首并递上自己的名片。
林文栋冷冷看着她手中的名片,环抱胸前的手完全没有要拿她名片的意思。
雅立不以为意的浅浅一笑,迳自将名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齐天微笑着在一旁坐下,他很好奇雅立究竟要如何跟这个冷漠的怪老头开口。
“杨律师已经把解约通知书送到我们公司了,我们希望林桑能再考虑考虑。”
林文栋睐了她一眼,仍旧没打算开口。
“我们知道林桑不把区区的违约金放在心上,而商业行为以利润为第一考量也无可厚非,但我相信林桑务农大半辈子。
不可能将自己的上地看作是一件单纯的商品。撇开我们原先的约定不谈,就土地后续的利用而言,相信林桑如果知道大业百货的老板买这块地是为了兴建家族墓园,心中该会有几许犹豫才是。”雅立看见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讶然,她大胆猜测他并不知大业百货买地的用途。
要不是他那不肖的独生子在外头搞出一堆债务,弄到地下钱庄找上门来,他根本不想卖将来要过户给儿子的那些上地。前些日子那姓杨的律师代表大业百货出高价要和华福集团竟购那块地,想到可以得到高出一成五的价金,他就答应了,但他确实不知大业百货买他的地要干嘛。
“据我所知,这座山,林桑个人便拥有三十多公顷,卖掉目前的九公顷,您还拥有二十多公顷,先不谈您生长于斯对这片上地的感情,就商业眼光长远来看,在和您比邻的上地上有个墓园,不管那墓园兴建得多么富丽堂皇,一定会降低周边土地的地价。若按照原定计划,由我们华福收购,我们经营的是游乐区,并不会破坏上地风水上的格局,除了在这片相思林的旧有小径上增加一些人工步道、在空中增加一个缆车设施之外,不会再对这块土地作出什么重大的改变。我们纯粹是观光业,不仅会带动地价上升,也会让附近的居民在不用改变多少生活方式的情况下多点商机,也许有些出外的年轻人会肯回来故乡打拼也不一定。”雅立说。
林文栋望向齐天,终于冒出一句:“这女人的话可真多。”
齐天呵呵大笑。“老伯喜欢下棋啊,不如,我们来下一盘。”
“不用了,我等朋友,他晚点会来。你们回去吧。”他冷淡的下逐客令。
“我棋艺不错啦,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就三盘定胜负,下完我们就下山。”齐天说。
“三盘定胜负?哼!”好个狂妄的小子!说完,他对齐天比出一个请棋的动作“你先下吧。”
齐天把注意力放到棋盘上,雅立百般无聊的观了一会儿棋,便走到院子。
她逗弄了一会儿鹦鹉,看它的容器里没有水,便帮它盛满。满院子可怜兮兮的山茶花几乎枯死了三分之一,让人看了难过,她毫不考虑就蹲下来帮茶花除草,然后拉来水管,不论死活,全都浇了水。
看着每株茶花叶上都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她无限惋惜著。真想看你们开花的样子,要振作,加油喔!
满意的看了所有的茶花后,她才去洗手。
再度走进屋子,他们正好下完第三盘棋,齐天一脸崇拜的看着林文栋“老伯,我会再来跟您挑战,直到我赢你。”说完,他起身向他道别。
林文栋仍面无表情的摆好棋盘,自顾自的拿著茶杯啜口茶,完全没理他们。齐天也不以为意,拉著雅立的手,往停车处走去。
雅立要抽回自己的手,齐天却不准,反而把她的手拉到眼前仔细端详。“干嘛去拔草,没受伤吧?
原来他都看见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我没事。怎么下棋还这么不专心。”她开了车门,先坐进去。
齐天坐进驾驶座。“你不在我身边,我很难专心。”
雅立睐他一眼,虽没说话,却微露娇嗔神情。
“下棋的时候你有劝他改变心意吗?”雅立念兹在兹,在意的全是齐天的利益。
“没有啊,我们就安静的下了三盘棋,我输了,所以就离开了。”齐天说。
“好不容易跑这么一趟,你怎么连提都没提?”雅立问。
齐天无言。是啊,不就是为了劝林文栋改变心意,他们才来这么一趟的吗?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刁钻势利的怪老头。却偏偏是一个骄傲、寂寞、又带著绝望的老人家。林老伯嘴里不说,但雅立的话其实句句都到他心里去,他坐在一旁,望着老人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我想,不必急于一时吧。我们多跑几趟,表达出我们最大的诚意,我相信他会改变心意的。”齐天这样说
雅立不明白他何以这般有把握,但说也奇怪,她竟如此轻易就相信他说的话。
不知是不是他那种独特的个人魅力所致,他整个人就是让人觉得诚意十足,也许这个林桑真会被齐天打动也说不一定。
雅立点头“希望如此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大业百货竟购这块地是为了盖私人墓园?”齐天问。
“喔,我在院子里等你的时候,廖总务打电话来说的,他还说林桑的儿子投资生意失败,在外面欠了很大一笔债。很抱歉,是我疏忽了,没马上跟你报告。”雅立有点自责,她今天不知怎的,表现有点失常。
“这怎能怪你,来的路上,你整个脑子都在盘算该怎么说服林老伯改变主意。”他笑说。
她望着他。有这样的上司,怎能不叫作属下的死心塌地。
“如果最后你还是不能让林桑改变心意怎么办?”雅立问。
“如果我们尽了力,还是没办法让林老伯回心转意,也不过就应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句老话,就随缘吧。”
雅立打量他的表情,知道他真那么想。
“要不,同样情形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齐天转过头,望着她笑问。
雅立认真想了一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纠缠到他同意为止。”闻言,齐天仰头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飘出来了。
“杨雅立,他都那么老了,你别纠缠他,你纠缠我吧。”他仍在一旁大笑个不停。
她不禁感染到他的愉快。“也许,我也该学学你的心胸。”
这话出自真心,她真羡慕他那种轻松自在。
“喔,不,千万别学我。”
“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就喜欢你的小心眼。”
“这是在挖苦我
“不!”他笑了出来。“这怎么会是挖苦呢?我对你那种一旦认定了就全力以赴。绝不轻易改变的特质可著迷得很。不是有句话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你可是这句话的最佳代言人。”
雅立望着他,听不出他这话究竟是褒是贬。
“你长这么大,做过的事多半是成功的吧?”他问。
“是这样没错,但也有失败的时候,而每次失败可都几乎要了我的命。”譬如她曾努力经营过的爱情,就是惨败收场。
“所以,我这种个性是非常糟糕的,根本不值得一提。”雅立说。
“我不这么以为。”齐天的表情很认真。
“那是你还不懂受伤的滋味。”齐天表情怪异的看着她。
“我的成长经验跟你刚好相反,我做过的事多半是失败的,所以我只好学会看开,但这并不表示我不曾有过在乎的事。”
雅立因讶异而无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心底的话,有那么几许难过,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开始。有许多事他尽管不说,并不表示他不懂,他的纤细她可是领教过的。
她只好说:“现在是怎样?比谁受过的伤最多最厉害?好啦,好啦,你厉害,你行,这样可以了吧?”
“知道我是伤心教父啦,那下次感到伤心难过记得找我。
我会用力把你捞起来,知道了吧?”齐天望着她,眼神专注得让人无法直视。
雅立几乎要淹没在他的眼底了。
她无法想像,一年后,她能不能若无其事的离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突然间,她全然没了把握。
她转过头,望着漆黑的窗外,对著车窗说:“请你不要对我那么好。”她的嗓音有些低沉。
“嗯?”齐天没听懂。
“一年约满,我就会离开华福,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也无意和任何人发展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所以我们还是维持公事上的关系,这样对彼此都好。”她对著车窗里的他的侧影说。
齐天笑笑,没有说话。
她停留在华福的时间长短根本不是问题是她要怎样面对两人间那份不容否认的情愫。她够聪会明白爱情跟伤风一样,是无法预防和臆测的。
他只能等,等到她终于明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