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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高速公路上,华夜开着车,圣小婴坐在旁边,她已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对她来说,颈上那道伤痕太深,一直划到心里去,以至于没法愈合,只能遮掩。而遮掩,相对来说总是容易些。但是,看见她静静地坐着,迷茫的眼光投向窗外,华夜觉得不习惯,不习惯所以不喜欢。他宁愿看见她活力十足地骂他“白痴!”
他要打破她的封闭,但是面对她,华夜常常有不知怎么才好的感觉。半晌他说:“不要再这么跑出来了,连手机也不带,吓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事。”
“忘了。”圣小婴回过神,转头看他“对不起。”眼光落在他衣服下受伤的肩部。
“有危险的是你,对不起的也是你自己。”华夜叹气“我查这个案子,听说黑道上有人在找你,可能有麻烦。”
“找我做什么?”她觉得奇怪“钻石又不是我拿走的。”
“也许别人觉得钻石在你手里呢。”他转方向盘,避开迎面来车。
“警察通缉我,因为死了人;道上在找我,以为我偷了钻石。也许我这辈子也没有像这样这么风光了。”她自言自语,带着点儿自嘲的苦涩。顿了一顿,突然问华夜“你真的相信我是清白的?”
华夜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回正前方“你说你不愿杀人,也没拿钻石,我信你。”
“我说你就相信?太好骗了吧!”圣小婴怀疑地轻笑。
“你骗我了吗?”
“没有。”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但是,如果角色掉换,我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相信你的。”
“我知道。”华夜心平气和地说“你这辈子有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呢?哪怕只有一个?”
“有,”圣小婴静静说“他已经死了。两年前。”
“汉格-李,收养你的那个人?”
“你调查我?!”圣小婴大怒,脸涨得通红,有种心底深处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侵犯了的感觉“你竟然调查我!”
华夜踩下刹车,跑车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停了下来。
“我这样做让你很为难吗?”他问“在警方那里,这些都是公开资料,谁都可以知道。”
圣小婴哑然。
“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你相信吗?”华夜看着她的眼睛,有点儿郁闷“我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吧?”
圣小婴回视他的眼神清亮,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嘀咕了一句:“等你做过就来不及了。”
“呃?”华夜噎住了,哭笑不得“喂,太多疑了吧!你就不能试着多相信我一点儿?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很辛苦的。trustme!我还为你担着窝藏通缉犯的罪名呢!”
“为什么?”她莫名其妙较起真儿来“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冒险对我这么好?不要告诉我你是天生滥好人吧?我听说你的律师费都是一般人付不起的,况且这种事你会免费?”
这个问题不要说圣小婴,华夜自己也问过自己。没有答案,也许勉强有一个——任务。但是,华夜本能地抖落这个答案,太太现实了,太冷酷了,太卑劣了,他极度地不喜欢。
于是“那就把你卖了还债吧!”他简短地回答“不够的话,下辈子接着报恩好了。”
圣小婴的反应是踢他一脚“你做梦!”
“下车吧。”华夜揉揉被踢疼的胚骨,笑着跳下车,绕到另一面为她开车门。
圣小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公寓门口。竟然一直坐在车里跟这家伙扯了那么多废话!
由于圣小婴目前是红到发紫的通缉犯,进公寓时她刻意低下头以防被人认出。还好现在是冬天,戴着软帽,穿着大衣,很容易掩饰住面貌。
华夜一走进大门就觉得有些异样,第六感——训练出来的第六感开始发挥作用。他装作不经意地左右扫视,眼角闪过一个穿灰大衣举止不大自然的男子,他一下子就消失在过道拐角里了。
华夜自然而然地提高警惕,跟着圣小婴同三四个公寓住户一起进入电梯。电梯到了他住的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走道上很安静,没有一个人。他们很快来到房门口。
华夜停住脚步,眼睛盯着紧闭的门。圣小婴有些奇怪,也随着看去。
看了三秒钟,华夜骂了一句:“混蛋!”一把拉起圣小婴。
“快跑!”
圣小婴表现得十分配合,两人手拉手以身后有狗追的速度奔向楼梯,刚刚跑下两层——
轰!顶上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幢楼都震动了。
他们对看一眼,接着又往下狂奔。等到爆炸引发的火警尖厉地在大楼内回响时,两人已经冲出公寓大门。华夜直接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吩咐两句,的士载着两人急驶而去。
当务之急,就是在消防队和警方包围这里之前将圣小婴转移和安置到其他地方。
的士一直开到八个街区外,华夜叫停车,下来付过车费,又带着圣小婴走了半个街区,来到一幢普普通通的小房子前,拿钥匙开了门,说:“这是朋友的地方,托我照管的,你先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想办法。”
进到里面,房子打扫得还算干净。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到沙发里,片刻后。
“喂!”圣小婴踢踢他的脚“爆炸那么大声,恐怕你的公寓全毁了吧?”这时她忍不住觉得一点愧疚,因为她相信爆炸是冲着她来的,华夜的公寓只是连带牺牲品。但是“先说清楚,我陪不起的。”
“我知道,卖了你也不值那个价。”华夜很恶劣地回答“能捡回一条命就很不错了。”
“那些混蛋!”圣小婴此时才慢慢开始后怕“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华夜看出她的惊慌,否则不会想不到:如果为钻石,应该抓活口;动用炸弹,那就是要灭口了。
他没再说话,站起来去厨房煮咖啡。几分钟后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出来,看见圣小婴缩在沙发里,头埋在蜷起的双膝间,肩膀也耷拉下来,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可怜兮兮,即使是那天她中弹之后倒在他屋里都没现在看起来这么凄惨。怎么说呢,似乎所有精神一下子从她身上被抽走了。
这样才是正常的吧!华夜想。这么长时间的惊涛骇浪,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过于沉重了。无论她是多么的异于同龄人,今天先是亲生父亲伤了她,再来是被人追杀,她的极限也止于此了!他走过去,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单膝跪在她面前,轻轻拍拍她的头。“没事了。”他温柔地说。
她慢慢抬起头,他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她的眼睛。很黑,很清澈,很漂亮,只是没有了以往灵动的神气,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脆弱。他莫名地为之心疼。
“会过去的,”他接着说“我保证。就像做了场噩梦,清醒过来就好了。”低头看见她的右手紧抓住左臂,用力到手指发白。他一根根掰开它们,将咖啡杯塞进这只手里。
她看着他,黑眼睛渐渐有了一丝神采,嘴唇动了动。“你想说什么?”他注意到了“告诉我。”顿了一顿“至少今天晚上,相信我是你的朋友。”
“生日”她低声说。
“什么?”华夜没弄明白。
“今天,我真正的生日。”她慢慢说“所以我去看他。但是,他还是想杀我如果刚才我被炸死了,他一定会很高兴。”潮湿的水汽聚在她的眼角,反射着屋里的灯光,她眨眨眼,努力过了,然而没成功。一颗泪珠顺着白皙清瘦的脸庞滑落下来,映着黑黑的睫毛的影子。
华夜屏住呼吸。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甚至缩成一颗泪珠那么大。
泪珠落下来,砸在他的右手背上,碎了。这一瞬间,华夜也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我”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时候,拥抱也许是最好的语言了吧!安慰她,给她温暖,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孤单单一个人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软软的头发,软软的身子,却显得分外单薄、分外冰冷。他能听见她的心跳,离他的心脏如此之近,也能感到她的呼吸,若有若无地,与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忽然之间就充满了对那个疯子的愤怒,为什么就不懂得珍惜呢?为什么要毁了她呢?这样的珍宝如果是他,一定会小心、非常小心地珍惜的如果是他的话
铃手机永远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响起。
两人都没动,但铃声执拗地响着,不屈不挠圣小婴抬起头,推开他。
华夜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屏幕,警方的号码,他很熟悉的那一个。
“唉”终于回到现实中,他的公寓刚被人炸掉呢。
“我得走了,警方也开始通缉我了呢。”关上手机,他站起身,理智重新回到大脑里。这个时候公寓那儿该是乱成一团了吧!警方在现场一定没发现尸体,便开始联系他,弄不好父母兄妹已经全知道了。
果然,手机又刺耳地响起来,这次是家里的号码,他们一定很担心吧。他看着她,圣小婴一直保持着沙发上的坐姿,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什么话也没说。
“喝掉咖啡,洗个澡早点去睡觉,什么都别想。”他一一交代。
她似乎听见了,眨眨眼睛。他叹口气,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忍不住又回过头,看见她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大步走了回来,一直走到沙发旁,弯下身子,吻她。短促的、温暖的、有力的吻,只持续了两三秒钟。
“我很快回来。”他抵着她的额头说,然后站直身体。
这一次直接走出房门。
走在大街上,正是下班时间,形形色色的人在身边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相隔八个街区外的爆炸对这些人来说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这个世界太大,大到什么都被湮没在半空中,连地面的影儿也碰不到,连带显得人太渺小,渺小到一切都微不足道,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短暂的、也许连吻都算不上的片段。
华夜深吸一口冬日凉薄的空气,将这些如无数蚂蚁一样困扰他思绪的东西统统吸进胸腔,埋葬下去。他需要空出脑子思考更迫切的事,近在眼前的,比如如何向警方陈述,如何向父母解释,更重要的,万一圣小婴被人注意到,如何掩饰她的存在。
坐在这间隐秘的小办公室里,他是水星。
实验室的报告已经送来了,他相信分析人员的能力,事无巨细都没有遗漏,但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塑胶炸药、雷管、电池、定时器都是可以在黑市买到的上等货,而装配手法是一流的,或者说,是职业的。引爆方式两种:一是拉开门就炸;二是定时,因为他没有去开门,所以派上用场的是第二种。
因为很专业,所以从炸弹上面追查不出什么。这不是问题,他们有自己的特殊渠道,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找到干这事的人。事实上,他已经列出了可能的名单。关键在于,如果是职业杀手的活计,他们一般都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也就是说,只认钱,不认人。他们不关心幕后金主是谁,只要银行账户里汇足了钱就行。这样的话,很难通过他们追查到整件事的真正主凶。其实,这也是职业杀手与买主间自保的预防措施——简单,有效。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试一试,谁叫他手中的线索少得太可怜了。
华夜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蔻兰每个人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客厅里等他,以至于踏进门时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小夜,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华夫人扑过去拉住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们都快急死了!警察说是炸弹,炸弹啊!”然后就一大堆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应接不暇。有家人的关心当然好,但这个样子他实在有点吃不消了。
“没事就好。”华家老大看出他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上前拉开母亲“妈,小弟累了,让他去休息吧。”
“是啊!”这是小妹的口头禅“妈,我就说小扮是九尾黑猫,死不了的,你别那么担心啦。反正人都好好站在这儿了。”
“那个”蔻兰犹疑地问“她没事吧?”她是惟一知道华夜公寓里还有另一名住户的人。说错话了!叶蔻兰马上有了这样的自觉,那位小姐的存在应该是个秘密。
还好没人听出来,这就是中文“他”、“她”不分的好处。华夜的眼光扫过来“我没事。”他强调,瞪了她一眼。
“去休息吧!”父亲最后救了他“大家都很累了,也各自去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雪在入夜时无声无息地落下,轻轻悠悠在半空中飘啊飘、荡啊荡,慢慢地落到地上,淡下去,化成一滩滩水渍。
圣小婴坐在房间里看窗外,玻璃上蒙了一层雾,用手指抹掉,雪光便微微反射进来。她倒掉咖啡,简单冲过澡,就一直坐在这里,脑子里似乎空荡荡的,又似乎什么都塞得满满的。
这次如果侥幸活下去,自己要去做什么呢?她的思绪莫名其妙转到这个上面。不管有罪没罪,就算警察放自己完全自由,至少短期内她已经不能在本市立足了。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先呆着,过一两年,或者三四年,等别人都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她再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呢?圣小婴不明白自己。这个地方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伤心地,那一年同养父一起离开时,她从飞机舷窗向下望,心里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踏入这里一步可是,老头死后,她还是回来了,而且以至今都不明白的心情去寻找那个人。
也许对她来说,什么都是不会忘记的吧!她没办法将很多年前那个幼小、受伤的自己抛开,过一种没有阴影的生活,所以她选择与过去共存,也因此她不遗余力地要那个人活着。某种程度上那个人是她过去的标志。
那么现在算什么呢?每一刻都在创造过去,若干日子之后再回头,她会看见什么呢——
那个笨蛋华夜。圣小婴脑子里自动跳出答案。
他那种现代贵族对自己而言完全是活在月球上的生物,与她有瓜葛的话一定会有灾难。但这人却一次一次主动地跳到她面前,将两人的生活硬生生扯在一起这么做果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透过他,她看见了另一种生活,阳光下灿烂的生活。老实说她有一点儿羡慕,对自己永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人们总是心存羡慕的。那么透过她,他能得到什么呢?
也许是寻求刺激吧,或者是一时热血沸腾的后果,圣小婴得出结论。他会后悔的,她断定。他叫她相信他,果然是夏虫不可以言冰啊。“相信”这种东西嘴上说说就能成立吗?白痴!但是,如果能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也许是种很幸福的感觉吧
沉沦的最后一刻圣小婴清醒过来,将睑庞贴到玻璃上,冰凉感顿时传回大脑。她笑了。真是的!我怎么也会像白痴了呢?
即使度过了万分惊险的一天,华夜还是很早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看看床边的钟才五点,索性下床穿好衣服去厨房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端杯咖啡就在客厅里用早餐。
吃到一半楼梯传来响动,抬起头就看见蔻兰站在那里。灯光下黑眼圈清晰可见,也许有心事的人不止他一个。
“我想回去了。”蔻兰坐到他对面,面前放了杯柳橙汁。
“这么早就走?”华夜有些吃惊“不是说好住两个月吗?不怕伤了我的心?”
“是怕伯母骂你吧!”叶蔻兰横了他一眼“在我面前不必演戏了。”
华夜厚脸皮笑笑,想了一想又很正经地问:“怎么会想提前走呢?不会是因为斐那个家伙吧?”
叶蔻兰点头,她是很单纯的一个人,单纯的人一般不懂得掩饰。
“怎么样?”华夜放下杯子“只要你同意,我立刻把那小子踢到公海上去,保证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去烦你。”
“不要。”叶蔻兰很正经地回答“我只要我们都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就行了。”
我们?华夜在心中微微叹口气。想必这两人是有感情的吧,但有又怎么样呢?连自认才华横溢的华夜都没办法设想一个同时有蔻兰和斐卓斯存在的未来。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两相情愿就可以达成的。掺杂了感情,只能使结果显得更加无奈而已。
他摇摇头,说:“放心吧,那小子现在自顾不暇,没空再来打扰你,你安心住着吧,我妈绝不肯放你走的。”
叶蔻兰沉思了一会,振作起精神“别为我烦心了,你和那位小姐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很好啊。”华夜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你和那位小姐怎么样,她一直是我一个老朋友啊。”
“只是老朋友吗?”叶蔻兰皱起眉,不解“你难道不是很喜欢她吗?”
华夜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一边手忙脚乱清理桌子一边忍不住大笑“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我对她没什么啊!”叶蔻兰奇怪地看着他。“真的是误会吗?”她不服气“我知道那位小姐的身份。她要杀你你都不计较了,还不准我说出去,而且为她冒了那么大的危险。你这还不叫喜欢她?”
单纯的人往往直觉很灵,这类人很少犯错。但是
“朋友也会互相帮忙啊!”华夜还在笑“不要把什么事都想得那么浪漫吧!”果然,镜子还是照别人比较亮。
叶蔻兰有点怜悯地看着他“你真觉得你会为一个普通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吗?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把一口没喝的柳橙汁推开,不理会有点呆住的华夜,自己上楼回房间了。
华夜果然坐在那里思考,想的也是关于圣小婴,不过,他早就把蔻兰的一番话丢之脑后。喜欢?哪有那么容易那么轻巧就喜欢一个人的?蔻兰真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啊。他现在想的是圣小婴的生日礼物——
昨天是很长的一天,长到终于让他明白十几年来一直横亘心中的一个疑惑。
他和圣小婴的第一次相遇,言笑正欢时他不过说了句“圣诞节过生日真是很好”没说完就被揍倒在地,而他从头到尾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翻脸。
昨天知道了很多东西,这才觉得让一个孩子庆祝自己父亲杀死母亲又砍伤自己的那一天是多么残酷。他开始同情她了,同情到想为她做点儿什么,即使不能消除过去的血腥,也至少可以创造出一点愉快的现在。后来又得知了她真正的生日,他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送什么生日礼物呢?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华夜知道凡是女人一定会喜欢鲜花和钻石,但送这些似乎又太俗气了——虽然晚了一天,他要给她一个特殊的、完美的生日。
有一天他曾经问刚刚能下床走动的圣小婴“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圣小婴想了一想,回答:“没有。我这人很随便,对什么东西都不会大喜欢。对了,有一样其实像现金支票这种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现金支票算了,这更俗!虽然很多人喜欢将一张支票放进红信封里当礼物送人,但他总觉得那让他想起父亲每年定期给慈善机构写支票,不像礼物像投资,而且还免税。
圣小婴像什么呢?他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像狐狸!夜行动物,狡猾,多智,多变,多疑,自视甚高(否则怎么老爱骂人笨蛋,而且还是骂他这种精英级人物),还有,其实很胆小。
华夜笑开了。他已经想好要准备的礼物了,和她一定是绝配!
“你这样笑真的很白痴。”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华家老大观察自己弟弟已经很有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自我陶醉。
“你说什么?”华夜的笑容僵在脸上,眉毛高高竖起,声音一听就知道很不满。华日走过来,瞅着他“老弟,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就算这样也要讲究一下场合吧?这种形象会影响我吃早餐的胃口的。”
“谈恋爱?”华夜惊恐地揉了揉自己面部僵硬的肌肉“你在说我吗?”
华日自顾自在餐桌前坐下来,才慢条斯理地说:“夜不归营,事务所又不见人影,有事没事傻笑——你以为我在说谁?”
“你们都弄错了。”华夜有气无力地辩解“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华日来了兴趣“还有谁也这么有眼力?”
“疯了!”华夜嘀咕一句,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
提着包扎好的礼物,华夜心情愉快地上了自己的跑车,刚驶出一百米,就有人在左边大叫:“小扮!”十六岁的妹妹坐进车里“我身上钱不够了。”她高兴地说“幸好碰上小扮,不用挤公车回家。”
“咦,这是什么?”她发现了礼盒。“生日礼物。”华夜简短地回答。华星点点头,嗯,蔻兰姐姐的生日只有半个月了,我也得赶快准备礼物。
经过一家花店时华夜停了车,当然还要有一束鲜花。华星跟着他下车进了花店。玫瑰、百合、风信子、紫罗兰拜发达的科技所赐,即使是冬天,鲜花仍然娇艳多姿,但是,华夜在店里转了两圈,除了眼花缭乱之外,没选中任何一束。奇怪,以前每次叫秘书小姐订花,好像都弄得很漂亮嘛!怎么这次看什么都觉得不够好?
清清幽幽的香味飘来,华夜为之精神一振。这个似乎不错,可是“这是盆花呢,不太好拿。”老板笑眯眯的“梅花嘛,一般人都是拿回去养的,送给女朋友还是花束好。”
“没关系,就要它。”华夜掏钱付账。正好,他又不是送给女朋友。
抱着一大盆腊梅回到车上,华夜看看它,想象着圣小婴见到花的样子,咧咧嘴笑了。
“小扮”车子开在半路上,从花店里开始就一直无语的华星小心翼翼地开口“花也送给她吗?”
“是。”华夜微微笑着回答。
看着小扮脸上洋溢的一片温情,华星终于忍不住了“小扮!大哥说你谈恋爱陷进去了,我还不信!想不到想不到小扮,这不是不是**么?!”
“你说什么!乱什么伦?”华夜极度震惊。
“我是打个比方啦!”华星哇哇叫“我一直觉得你和蔻兰姐姐像兄妹一样,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怎么会突然转性?你刚才的表情看起来看起来很恶心的!”
原来是弄错了!华夜舒了口气。“礼物不是送给蔻兰的。”和蔻兰谈恋爱他也觉得很**。
“呃?”华星愕然。过了片刻,兴趣油然而生“小扮,能让我见见让你这个花丛老手陷进去的神秘佳人吗?”
华夜一下子失去所有感觉,包括握方向盘的手。跑车直直向前方卡车追尾撞去。
“啊!”尖叫声在最后一刻拉回华夜的理智,千钧一发之际踩下刹车。
“小扮”华星惊魂未定“我说错什么了吗?”
华夜回复过来,把车开向路边,跳下去绕到后面的车门,拉开,对华星说“下来。”华星愣愣地下了车,华夜顺手塞给她几张大钞“自己叫出租车回家。”
“喂”华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小扮的跑车“吱溜”一声飙走了。
古人云:三人成虎。
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华夜身边的人都认定他在恋爱状态。众口铄金,舆论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一向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的华夜也终于动摇了。动摇就会产生怀疑,怀疑立刻演变成震惊,所以华夜才会被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以致失去控制去撞卡车。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自问,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发颤“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他一向有自己的人生计划,爱江山也爱美人,更从来不是禁欲主义者,打算玩够了再挑选一个与自己各方面都匹配的完美对象,结婚生子——完美主义者所规划的完美人生!
圣小婴之于他,一直是他人生中惟一不完美的音符,他甚至怀疑自己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她就是为了弥补这段不完美,但是他看看车里的礼盒和开得正灿烂的花枝,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样投入投入,就是这个!他可能或者是已经爱上了那个不完美的女子其实最多算个女孩。
从昨夜开始一直没停过的雪纷纷扬扬落在跑车上,也落在静静站着的华夜头上、身上,他低下头,看见雪花掉在自己手心,融化了,很凉,想抓住包多的时候,它们都从指缝间漏过了醒悟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去抓住靶情,去控制它呢?惟有感情这种事,是可以靠本能去追求,去得到的。他所能做的,只是顺其自然接受而已。
华夜微微笑了。片刻之间,觉得从车里沁出的梅香,同雪花一起占满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