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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在祖母处,借力需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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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镇言罢,抬腿向着慈宁宫走去,心中暗暗思量,孙愚虽说并不不堪用,但是所说之言倒也不无道理,如今内有宣宗皇帝遗诏在手,外有外戚长官五军都督府,朝堂之上只要太后不乱政,三杨想必也会惟命是从,无论何事怕也难逃太后的法眼,想要做些什么也万万绕不开太后的,怕是心中的计划也要延后了,孙愚的话倒是也有闪光点的,毕竟俗语有言“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心尖子”,虽说皇室爱长子,可是自己身为宣宗皇帝长子,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想到此朱祁镇微微忐忑的心稍稍有了些平复,扭头看到王振领着一群抬着步撵的宫人,便挥了挥手坐了上去,毕竟从乾清宫到慈宁宫还有段路要走,而他现在也不过是刚刚八岁的孩童。

    从养心殿后面长长的宫墙走过,一路上都是身穿孝服的宫人,见了朱祁镇纷纷让路,并跪地行礼,还有几个小内侍匆匆的朝着慈宁宫方向疾步走去。

    这边是有人向太后娘娘禀报行程了,一路走来朱祁镇也稳定住了心神了,终究是要面对的,若是太后认定“国赖长君”那他这个所谓的太子,早晚有一天会魂飞渺渺;若是真应了“大孙子老人的心尖子”,那么安安稳稳的苟几年,默默培养自身势力,等到亲政之时再大展宏图吧。

    慈宁宫后门,却见几位四五十岁的宫女已在早早地候着了,见到朱祁镇纷纷行礼“见过小爷。”

    朱祁镇摆摆手示意免礼,然后问道“太后在吗?”

    一个领头的宫女回道“太后正等着小爷。”

    朱祁镇脚步不停,“带路!”

    其中一个宫女亦步亦趋的走在朱祁镇前面同时回道“是。”

    不多时,便来到了慈宁宫正殿,却见一老妇人一身黑衣,跪在地上,中堂之上却有一幅画像,画中一人,体型颇重满面黑须,不是正坐而是目光稍偏,一身龙袍,上有十二章,正是皇帝衮服。

    仔细观瞧片刻,朱祁镇立刻明白,这是仁宗皇帝画像,毕竟是明粉历史迷,历代皇帝画像还是看过的,太祖高皇帝画像,太宗文皇帝画像,以及宣宗皇帝画像,很多都是站立或者骑马,哪怕是坐像这三位因为是马上天子,身形也是矫健的,如这幅画像一般颇有些壮硕的,也唯有史载天生“痴肥”的仁宗皇帝了。

    “跪下”,太后没有回头,而是按着念珠轻喝了一声。

    朱祁镇听了乖乖的跪在了旁边的蒲团上,太后问道“知道这是谁的画像吗?”.

    “知道,仁宗皇帝画像”

    “如何得知?”太后依旧没有转身而是再次询问

    这个时代,一副不精确的地图都是“军机重宝”何况皇帝画像,就算临摹,因为是皇帝画像也不可能有几幅的,何况朱祁镇出生的时候,宣宗皇帝都已经继位了,当然了朱祁镇肯定不会告诉太后这是自己结合后世看过的画像猜的。

    而是低声道“父皇带我看过”。

    提起了自己的儿子,太后也是一阵沉默。

    宣宗皇帝,太后长子,太后与仁宗皇帝相敬相爱,共育有三子,长子就是宣宗皇帝,也是太后最为看重的,只可惜一次突发急症,宣宗皇帝英年早逝,太后恐怕才是那个最为伤心之人。人生悲剧莫过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让人不深感悲痛呢?

    太后沉默过后点了点头,并未怀疑朱祁镇,毕竟宣宗皇帝善于书画,一笔丹青还是看得过眼的,对于朱祁镇也是看重的,带着他瞻仰历代先皇却也是没有问题的。

    太后也没有纠结此事,而是再次问道“你可知错?”

    朱祁镇回道“孙儿不知所犯何错,还请祖母释疑。”

    “还嘴硬?襄王金册之事,是不是你泄露的?今日密会会昌伯是想做什么?这些难道不是错吗?”

    朱祁镇此刻知道,在这皇宫大内,无论何事怕都瞒不过眼前的这位老太太,他也知道,他今后是荣登大宝,还是落入尘埃就在此时了。

    如何说服眼前的老太太?要知道这位可是在太宗朝帮着仁宗皇帝,内稳宫闱,外定朝纲的存在,而要说服一个人,最起码的两点就是  动之以情和晓之以理了,在太后面前说理,那不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啊,只能动之以情  ,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情永远是大于理的,哪怕面前的这位历经四朝,他终究是个女人。

    但是说实话,朱祁镇对于这位祖母,真的没怎么交集过,要知道孙皇后的上位之路,孙皇后对于这位太后那是怕得要死,怎么会没事往前凑?至于朱祁镇,孙皇后那更是像宝贝疙瘩一样护着,除了请安之外,朱祁镇是很少有机会单独面前太后的。而感情这个玩意儿,必然是需要培养的,都不在一起生活,每天就见个一两面,话都说不上几句,如何能够培养感情?

    但是朱祁镇却知道,老太太对于宣宗皇帝却是真真的母子情深了,这就是他的切入点,朱祁镇伏地,语带哽咽道“孙儿,怕,孙儿不过是想要活着”

    太后怒道“谁还敢杀你不成?”

    朱祁镇并为抬头而是带着哭腔“祖母,太宗皇帝入南京,懿文太子一脉是何下场?吴庶人至今还在凤阳高墙之内,祖母,孙儿如何不怕啊”

    太后终于回过头来了“何至于此?竟致你有如此想法?”

    朱祁镇再次开口道“生为太子,如若不能为帝,下场如何,史书斑斑,孙儿又何能例外?祖母,若真的是国赖长君,还请祖母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为小弟寻一处偏远之地作为封藩,或可保全父皇血脉不断。”说罢伏地哽咽不再言语了

    太后老了,头发早已是花白一片,虽说打理的仍是一丝不苟,脸上也未见过多皱纹,可是眼中的血丝,眼角的皱纹终究是告诉着所有人,她已不是年轻时的张皇后了。再也难以割舍那点点滴滴的感情了,许是朱祁镇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太后,许是念及自己那早早就夭折的长子,太后开口道“莫要胡思乱想了,你是大明的太子,谁也动不了你,起来!”

    朱祁镇抬头,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太后看着眼前的小人,依稀之间仍能看到宣宗皇帝的样貌,再次安慰“放心便是,决计不至于此。”

    倒不是这一番作为让太后起了恻隐之心,要知道,老太太乃太祖年间出生,与仁宗皇帝成婚之时,太祖仍然在世,历经朱允炆,太宗,仁宗,宣宗,守过北平,见过纪纲,阴柔如姚广孝,强将如张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而让她如此动容的不过是朱祁镇说了实话而已,而实话有时最伤人心,朱祁镇自幼就与她不亲,这才在襄王金册一事上多了思虑,但是,这又如何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再一个就是孙皇后了,每日里将朱祁镇裹得是严严实实的,连饭食都先过一遍嘴,这才让朱祁镇用膳,搞得像是谁要谋害他一般,也让小小的人儿心理跟这个祖母生分了几分,也引得以后心理一阵阵的不爽,只是想想自己的儿子,把这个狐媚子一样的人捧在心尖尖上,如若因这些事与儿子闹矛盾却是太过了。

    可是要说自己不喜欢朱祁镇,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长子长孙,皇室爱长子可不是说说的,只是有时她的身份却让她不能漏出些许情绪来,毕竟皇家之事,也要看天下时局的。

    大明的皇帝好做吗?自太祖高皇帝废丞相开始,权柄集于皇帝一身,太祖他老人家是个工作狂,又是白手起家,自然是不怕的,太宗皇帝如此强悍之人,都不得不分出些权柄给与内阁,就这样看看仁宗皇帝就知道了,二十年太子监国,十个月的皇帝。如此壮硕的一个人,早早夭折,那是病死的?那是生生的累死的,再看宣宗皇帝,他想放权给内阁吗?想建立内书堂吗?不建不行啊,皇帝想要巡边,国内得有人看着保证政府运转吧?想要北狩打击蒙古人,家里不能乱套吧,这些人要保证国内安宁,手里是不是得有权?

    而有权自然就会有欲望,那么是不是得制衡?所以太祖皇帝所制定的这一套皇权体系,天然的就讨厌少年天子,喜欢的就是“国有长君”,这一套体系必须是一位成年的能够正常履行职责的皇帝。

    可是现如今却来了一个八岁太子,那么在朱祁镇成年之前,这一套皇权体系就会处于停摆状态,权力体制就无法正常运行,这不仅仅是皇室无法容忍的,就是大臣们都无法容忍。

    这才是现如今太后心中的结症所在,至于朱祁镇的小动作,那就犹如幼童挥舞着木制刀剑,博人一笑罢了,如今的情形就是,国家和皇权需要一个成年的皇帝,而现实是太子年仅八岁(七岁半),所以就需要做出改变来适应这样的权力体制,宣宗的遗诏就是由此而来,因为遗诏当中明确的给予了太后临朝称制的权力,太后成了皇权的新核心,此时的她无人可制,若是张太后手握遗旨,临朝称制,垂帘听政都没有任何阻碍。

    但是太后却不会如此做,老太太年岁已大,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老了就是老了,若是在年轻十岁,垂帘而已,又能怎样?可如今太后已经步入老年,太子却是个八岁的孩童,若要等到太子心智成熟,最少需要十年光阴,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以太后娘娘的身体能够有十年吗?在此期间,但凡有个万一,皇帝仍然年幼,那该如何?谁能接替她?孙皇后?

    提起孙皇后,张太后对她那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张太后出身于指挥使家庭,兄弟又都是靖难功臣,她本人还陪着仁宗皇帝一起参与过北平保卫战,可以说无论军政张太后都能够捋顺,就是宣德年间,宣宗皇帝多次巡狩,太后也多次坐镇京师的参与政事。

    对于执掌天下事,虽说不是驾轻就熟,但也能保证稳定无错。

    至于孙皇后,在张太后看来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无知妇人,说起孙皇后,其实张太后也是满心的恨铁不成钢,孙皇后,名若微,是张太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养在身边的,就是将其当做太孙妃教养的,孙氏也算是不负众望,各种礼仪,教养也是学得飞快,与宣宗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太孙,那也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可是就在即将大婚的时候,太宗皇帝一道赐婚圣旨下来,胡氏善祥成了正牌的太孙妃,当时身为准婆婆的张氏也入宫陈情了,可惜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道理,所以后来宣宗皇帝才会觉得亏欠几分。

    若是事情到此结束也就罢了,可偏偏事与愿违,胡皇后贤良淑德,深得仁宗皇帝夫妇喜爱,可就是有一点,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无动静,而孙氏却是一胎生下了长子朱祁镇,本来挺好的事,却因为宣宗皇帝脑袋一热,来了一手信息不对称,废立皇后,而此事也成了宣宗皇帝一辈子的污点,成了史家笔下无法抹除的黑料,太后自不会怪罪自己的儿子,而享受胜利果实的孙氏自然就成了顶雷的羔羊。

    所以,在太后眼中,如此不识大体的妇人,是绝不能掌权的,权力若是落入她手,还不知道究竟会将天下霍乱到什么地步。

    再一个就是,自太祖高皇帝开国,就对后宫干政十分严厉,别看对于马皇后坐龙椅看奏折笑呵呵的,那是因为患难夫妻自是不同,可是子孙之中谁要是有妇人干政,那就呵呵了。而且从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太祖为子孙选妃,多选平民之家,除了懿文太子和太宗二人,其他的太祖子嗣大多都是选的平民之女,此后更是形成了“祖宗成法”。就是张太后,当年也不过是个指挥使的女儿,而在太祖时期,指挥使算得什么?哪一个功臣勋贵身上不挂一两个总兵将军的称号的?

    所以她不想破坏祖宗成法,若是她真的临朝称制了,想想吕后死后吕氏一族,武则天死后的武氏一族,所以张太后为了娘家能够安稳度日也会息了这个心思,如此一来只能另想它法了,而以亲王摄政,未尝不是一条路子。越王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在太后看来,三个孩子之中,最先离去的怕就是这越王了,却不想一向身体康健的宣宗皇帝走在了前面,越王身体难堪大用,那么三子之中也就剩下襄王了,襄王也是有才能的,当年仁宗驾崩,宣宗还在南京,就是襄王监国,直到宣宗回归继承大统,可以说  襄王在太后眼中那是既亲且贤。

    所以就将襄王金册取了出来,以备不测。

    可以说从最开始太后的心思就是亲王摄政,根本就没有废立之心,只不过是他人多想了,不过此中种种仍有不利,要知道摄政容易,还政难;毕竟权力是最让人上瘾的东西,到时候说不准叔侄二人就要来一场刀兵相见了,这也是太后所不忍的。

    再加上,刚才杨荣单独面见,力陈太子嫡出方为国本,其他人选一概不认,搞得太后也是十分的下不来台,无奈之下才去仁宗皇帝画像前平心静气了。

    而历史上,张太后也确实在与杨荣一番交谈之后,思量了几日便支持朱祁镇登基,但是却提拔王振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批红之权;从而开启了此后明朝两百年司礼监太监为内相的历史。

    而张太后此为也并非无因,首先太监属于依附者,失去皇权支撑就是一家奴尔,想要从他们手里收回权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因为容易后世明朝的君主都喜欢放权给太监,让太监跟逐渐势大的文官集团争斗,而皇帝则高居御座,省去了很多烦恼。而司礼监秉笔批红也成为了成例,这些都是张太后没想到的。

    不过在今日之事上,朱祁镇的所作所为却没有瞒过张太后的眼睛,手段虽稚嫩,却也颇有一番君主之风采了,这样的表现,虽拙劣,若能悉心培养,未来未尝不是仁宣一样的君主,也正是朱祁镇的这一番动作,让张太后有了别样的打算,这才有了今日仁宗画像前的会面。会面之后朱祁镇的种种行为,也让张太后心中思量“莫不是我家神童?”

    要知道古代其实非常推崇神童的,翻开史书会发现,好多关于神童的记载,所以张太后有此一滤也绝非怀疑,而是欣喜;既家有神童,自当好好调教,为皇室,为天下调教出一个仁宣一样的皇帝,让大明,让百姓得到更多皇室恩泽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