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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往日,即便是受了陆兆南的气,也从未说出过这样的话来,再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发白的脸,谢青岚喉中堵得慌,握了握胡氏的手:“外祖母,若是委实受不住了,便和离吧。”
“和离?”胡氏一怔,眼中潋滟,却还是熄灭了光辉,“我已然嫁与他为妻,又有什么面目和离归娘家?况且,如今的岐山伯府,也不是我能回去的。”
这话倒也不假,如今岐山伯府当家的虽是胡氏的兄长,但说白点,从胡氏嫁到陆府,而陆兆南屡屡苛待,也不见岐山伯府如何,明摆着,她已经是一枚弃棋了。即便胡氏敢卯足了劲儿和离,岐山伯府只怕也不会接受她。
“这事不妥。”陆贞训低声道,“祖母,今日祖父的确是气急了些,害得祖母成了这样。也是怨父亲,若不是他……”她说到这里,心中恼怒异常,偏偏她有这样的父亲!明明知道家里为了他打点了这样多,还骗了胡氏给他五百两银子。
在官宦家中,五百两算不得什么,但是陆府今非昔比,除了陆澄的俸禄几乎没了进项,下面的庄子也见不得收成多好。陆显还这般任意妄为,累得胡氏又被迁怒。
谢青岚只觉得彻骨的寒意,陆显如此举动,就不只是渣了,而是没良心。明知道父亲厌恶母亲,动辄迁怒,他还这样祸水东引,丝毫没有想到被迁怒的胡氏会怎么样?
握了握拳,如今陆府少不得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那么……
谢青岚忽然有了主意,看着胡氏低声说:“外祖母,我倒是有个主意。”歇了歇,“总归,我爹爹娘亲的遗产是外祖母在管,不妨交还给我,由我来经营,若是效益好,熬过了这两年,咱们也不用再担心了。”
“不成。”陆贞训急道,“你疯了,一旦被大伯娘知晓你要拿钱出来,少不得叫你赔上更多。”
“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你的我的?”谢青岚说这,又看着胡氏,一手握紧了陆贞训的手,“总归那笔财产总要回到我手中的,我先上手试试,免得来日真的那样蠢钝,将谢家的财产给败了干净。”
陆贞训咬着下唇,娇美的容颜上满是难过,眉头微微蹙起,还是掩面抽泣起来:“他究竟是要怎么样,我们这一大家子人都要跟着他一块儿去死么?”
谢青岚轻轻安抚她,又转向胡氏:“还请外祖母将信物给我,我过几日得了闲,也好传各处的掌事来了。”
“青岚,这不可不是玩笑,你大舅母那人……”她是没有主见不假,但大儿媳那德行她也不是不知道,若是青岚日后被欺辱……“我怕你应付不来啊。”
“外祖母疼我我省得,但这陆府之中,貌合神离,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是?我也不是那样蠢的。”谢青岚一笑,“外祖母还是将信物给我吧,大舅母那头,我自然是要去周旋的。我若是连舅母都料理不了,日后这些子财产只怕也守不住。”
胡氏沉吟片刻,还是唤来了秋瑟,命其在妆奁底层的夹层中取出一枚印信和玉佩来交给谢青岚:“孩子,也是我无能……”
“外祖母不必自责。”掂量着手中的印信和玉佩,谢青岚觉得沉甸甸的。那是谢家富可敌国的财产,那是世上无数人都想要的东西。
虽说这话说得好听,谢青岚的确是要为陆家出血了,但是换句话说,经济实力决定社会地位。陆兆南罚俸两年,这两年中,陆府开销少不得要动用谢家的财力。
丫的,到时候你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用老娘的,你难道还敢跟老娘叫板不成?老娘说翻脸就翻脸,你还得回来求老娘!
谢青岚这么想着,耳根发热,想到以后余氏和杨姨娘对着自己底气不足的样子,一时也是欢喜了。
一定要好好经营,至少,不能叫谢家的东西在自己手上败光了。回头看了胡氏和陆贞训一眼,谢青岚百感交集,只要自己在陆府有了说话的权力,那便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说干就干!
安阳侯谢赟的产业遍布全国,谢青岚只能先从近的下手,当下便将京中各处的掌事传了来,先问了几句境况如何,再使出了屡试不爽的杀手锏——查账。
自诩拿到了会计资格证的某人看到那一串由繁体字写的数目就疯了。
废了不少力气,才摸索到了一点规律,又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下来,这才将账本搁在原处,捏着眉心。
身子已经好利索的如心端了茶进屋来,将茶水搁在谢青岚身边,这才说:“姑娘,我已将那五百两银票拿到账房去了。”
谢青岚搁下手:“辛苦了你。”又笑问,“我过些时候要去问杨姨娘这府里的账目,你见了她心中不痛快,便不要你跟去了。”
“有什么不痛快的?”如心的小鼻子一挺,“到时候有她来求姑娘的时候,还不是给我们磋磨?”
“晓得也烂在肚里,断不许说出来。”檀心笑着嘱咐,又低声说,“咱们这可是不亏钱的买卖,自然要做好了。”
谢青岚扯着嘴角一笑:“我瞧着咱们谢家下面倒也是忠心。换了旁人家,爹爹没了这样久,下面早乱了,咱们家的倒还不错,还没有短了账的事。”
“侯爷管下面自有一套法则。”檀心笑道,“说是若是发觉有谁徇私舞弊,直接报上来,免了那人的职,然后报上来的人去坐着。这样的事,谁又敢做个靶子?”
谢青岚不免在心中赞叹老爹理事是把好手,又捏了捏眉心。如今这财产握在自己手中,如果没有什么其他因素,那么余氏那贪得无厌的必然会来变着法讨要了。
陆贞训说过,陆晖夫妇在外放印子钱,却一分都不拿出来,还不能说明抠得要死么?这个时候,谢青岚其实也不介意出来当个圣母。好歹,也不知道要跟这陆家周旋多久,总是要给自己争取到最多的。
这么想着,谢青岚脚步下都是带着风,起身便要出门去看看黄氏,然后再去问问杨姨娘账目。吓?怕她不给看?开玩笑,账上出现了窟窿,现在有个人说愿意填上,她还敢不干?
一路到了黄氏的院子,一进门,便见陆贞训正在喂黄氏吃药,黄氏蜡黄着脸,形容枯槁,仿佛风一吹都能这样没了性命一般。
“舅母。”谢青岚心中酸软,见陆贞训眼眶有些红,也就笑着走进去,坐在床边,“我来看看舅母。”
“谢丫头来了?”黄氏含笑,“劳得你来看我。”
“舅母这是什么话?舅母疼我,我又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谢青岚笑着,还是不自觉的眼睛发酸,这女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况且我与姐姐交好不是?”
“贞儿这丫头,与你交好,我也放心。”黄氏说着,倒也是累了几分,喘了几声,“我听说,太太伤了腰?可好些了?”
谢青岚顿时僵了僵,下意识看向陆贞训,后者摇摇头,示意黄氏并不知道胡氏伤了腰的起因是为了陆显,也是微微放松:“外祖母年岁大了,难免会不当心。”
“可得好好看顾着才是。”黄氏眼中无光,一看就是生命微薄了,“澄哥儿能干,太太还有享不完的福呢。”
“泽弟也是能干的,娘也要赶紧好起来啊。”陆贞训说着,眼角还是滑落一滴泪,洇入了药碗,荡起细微的涟漪,“娘还是先将药吃了吧。”
黄氏闭了闭眼,还是点头:“谢丫头,我听贞儿说,你将你家的财产收了回来?若是如此,切记将钱袋子捏紧了才是,这府里什么光景,你也是看到了,切莫掉以轻心,那可不是一二两银子的事。”
“青岚省得。”谢青岚一壁答应着,一壁去取了蜜饯来,刚将一碗蜜饯端了来,便见采荷进来,说:“奶奶,大奶奶来看奶奶了。”
三人皆是一愣,余氏那人,说是无利不起早也不为过,现在居然来看黄氏了?陆贞训手中瓷盏“嗒”的一声磕在药碗上,看得出心中不痛快。
黄氏微微掀开眼,眉宇间满是疲倦,整个人也是病恹恹的,了无生气,还是点头:“请大奶奶进来吧。”
采荷去了不久便折了回来,身后跟着穿着一件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的余氏,发中还有一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衬得她整个人靓丽而富有生气,跟卧病的黄氏比,更是显得黄氏好比枯木。
陆贞训呼吸急促了些,被黄氏紧紧按住:“嫂子怎么来了?过了病气可不好。”
“弟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可是嫡亲的一家人,有什么过不过病气的说法?”余氏说着,一双三角眼还瞅着谢青岚,“谢丫头也在?舅母可要恭贺你了,你如今大了,也该自己管着钱财了,谢家富可敌国,如今青岚倒成了咱们家最是富庶的人了。”
谢青岚刚给陆府填了一个窟窿,也是底气足足的,况且余氏这嘴脸,前些日子因为陆淑训的事,见了谢青岚都是黑的,现在又这么亲切的样子,说不是来诓钱的谁信啊?当下微笑道:“舅母倒是说差了,青岚姓谢,实在不敢说是陆家的人,那样倒成了不知礼数。”
不料她当众驳了自己的话,余氏一愣,还是笑起来:“却也是我的不是了。”亲亲热热的拉了谢青岚的手,“咱们家谁不喜欢你?况且你吃了咱们家的茶,怎么还不咱们家做媳妇了。”
又来这招?谢青岚暗叹这人能不能有点新招数,便将手抽了出来,微笑道:“舅母总说些混话来欺我,我要告诉外祖去。”说着,又跺了跺脚,那样子仿佛真是个小女孩儿恼了一般。
余氏可不敢将这事捅到陆兆南那里,婆婆都被揍得在床上躺着,到时候家法伺候……忙讪笑道:“好好好,我不该拿你玩笑。”又转向黄氏,“这房里没个主事的男人,弟妹可得快些好起来呢,少不得要人拿主意呢,这府里如今艰难些,太太又伤到了,少不得要勒紧腰带了。”又拍拍谢青岚的手,“还是这丫头可心,知晓为咱们分些忧去,若是澄哥儿能娶到这样知冷知热的丫头,又该多好。”
你这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真的好么?换了别人脸皮薄点的,可能都回去吊死了,况且非得在黄氏跟前说什么府中艰难……你真的不是来让黄氏病发的?
黄氏精神不济,听了这话,也是喘气道:“出了什么事儿?府中为何会艰难些?”
“还不是为了二爷,老爷也不至于动怒到如此啊。”余氏叹道,见黄氏的脸顿时失却所有血色,也是慌了,“弟妹难道不知道?!”
陆贞训忙回护着母亲,见她气息只出不进,急得发慌,这么些日子,被陆显气,为黄氏担忧,委屈一瞬间尽数化为惧怕,“哇”的大哭起来:“你们难道都想逼死我们么!?”